3. 给你绿豆汤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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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修把抖了半干的衣裳往身上一披,冷冷回敬一句:“不必言谢。这条河段还算干净,没有淹死过人,不想被你破了例。”

    公仪林并未认出他是去年偷菱角的小贼,也不恼他这句话,生硬地笑两下:“还是要多谢你。不如你留下教我玩水如何,我一定有重谢。”

    “没空。谢礼你已经给了,去年多谢小公子赏我的几盆菱角。”

    公仪林从被淹的朦胧状态中清晰想起去年差点冻死在莲塘的孩子,想起自己当时对他耀武扬威的模样,当即愣在原处。

    不远处的田沟里有两只吃草的羊,一大一小,陶修撵着羊走的时候听见公仪林在身后喊道:“当时我以为你死了,”顿了一下,声音放弱一点,“司子说你病死了,我以为是真的。明日我还来这里,我向你赔罪。”

    赶羊的少年走后,公仪林才细问他的身世:“你说他是陶家捡来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

    在岸上又被晒出一身的汗沈钟再次跳下水,扎了一个长长的猛钻上来才回答表弟:“就是被人卖过来的意思。六七年前来的玉河村,刚买来的时候有爷有娘,后来都让他克死了,如今就跟着他阿翁生活,家里还有个小妹,跟你差不多大。你说这陶家,本来买他回来是为了壮门户充人力,门户不见大,人倒越来越凋零了,家里穷的就剩几片破瓦。那陶修整日看见人连个话都不说。旧年岁末可能实在活不下去了,来我家帮忙杀猪、劈柴,赚几个铜板回去过了年。我母亲见他可怜,切了二斤肉,还给了些下水,想必他那个年过得有滋有味,见着我竟然如此态度,白眼狼。”

    “他多大了,怎么不是他阿翁出去赚钱,小小身架怎能做力气活?”

    “哈,陶家买他不就是为此么,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衣食无忧。别看他干瘦,估计还长你几岁。”

    回到沈家的公仪林和沈钟都没有提起白日淹水一事,拉肚子几乎不见人影的司子对此更是一无不知。当晚,公仪林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骑着一只小羊飞快地跑在田间小道上,穿青布衣裳的陶修拿根树枝在后面焦急地追喊:“还我羊,还我羊。”

    他不但没还,还挑衅般的把羊杀了过年。第二日醒来时觉得梦境甚是荒唐。

    午后的日头毒辣,公仪林和沈钟坐在凉亭喝了碗祛暑的绿豆汤,绿豆汤刚从井水中拎出来,盛汤的簋上还冒着细密的水珠。

    坐在阴凉处一动不动尚且流一身汗,公仪林再次确认日头的高度,问:“可以去了吗?”

    “再等半个时辰,这个时段去玩水不但不解暑,还能被水烫熟,不要急。”

    公仪林小心翼翼把簋里的绿豆汤端给司子,叮嘱道:“还放到井里凉着去,等我们出发了带上。”

    沈钟见他瞎讲究,看来昨日那顿河水喝的少了,“现在就给喝了,还带去河边作甚,河水喝不饱你。”

    这时从院门走进来一个下人,把一封家书递给公仪林,回复道:“夫人让小公子得空就写封信着我带回去报个平安。”

    公仪林拿起准备好的笔墨,在素雅的信纸大笔一挥写下四个字:阿母,儿安。

    写完不待字迹干了就塞到递信来的下人手中:“快些拿回去,到了母亲手中墨迹可能还不干,足见我想念她的心。”

    沈钟拿手指戳着他,大笑:“你可真是会花言巧语的坏东西,哄得舅母把你当心肝。走,我们出发。”

    玉河村在汝丘县城外十几里的位置,村子不大,一百来户人家,十几年前在与邻国的战争中村子里损失一半的青壮男丁,因而公仪林在村子里见到的年轻人居多,都和沈钟差不多年纪,他掀开马车的挡帘扫视外面的景色,一来透透风,二来寻找昨日赶羊的少年。

    怀中的绿豆汤在簋里晃荡一路,把他衣摆弄湿一大片。

    沈钟见之不解,问:“干嘛不喝到肚子里去?”

    公仪林放下挡帘转过头回答道:“姑母一定在里面加了蜜糖,我喝着甘甜清凉,想给陶家的孙子也尝尝。”

    “你就确定能见到他?”

    “等等看,等不来我就喝掉。”

    马车离清江河的石桥还有段距离,公仪林探出车外似乌龟一样的脖子果然起作用,一眼望见坐在昨日换衣裳的青石上的陶修,他向东而坐,手里拿着赶羊的小棍。

    “快赶,再快点。”公仪林不停催促赶车的司子。

    司子道:“小公子,道路颠簸,这是最快了,你怀里还抱着汤。”

    沈钟在闷热的马车里热成靠舌头散热的狗,散漫地打趣表弟:“瞧你心急火燎的模样,又不是要去见谁家小娘子,慌什么。”

    司子把公仪林抱下马车后就急着把马赶去河东边的野地里喂料,昨日他们玩水的地方又有七八个浑身精光的少年在水里嬉闹。

    公仪林捧着簋小心翼翼挪步到陶修跟前,摸摸里面装汤的碗,惭愧道:“从井里打拎上来时还是凉的,一路上被我焐热了。”

    陶修抬眼望了他,没理解他的意思,起身欲走,忽听他又说了一句:“这个是绿豆汤,我喝着味道清甜,就给你留了点。”

    陶修先是冷淡地盯着他,顿了一瞬,清澈的双眼慢慢泛起不易发现的笑意,眼眸像两滴清晨被朝阳照射的露珠,他伸手接过簋中洒了一半的绿豆汤,捧在手心久久不敢动弹,怕是一触即破的梦境,他望一眼公仪林又低头看汤,再转过头寻找田沟里两只小羊,还是不能确定是否是梦,眼睛有些酸涩,为掩饰窘况,他把半碗汤一饮而尽,说了声多谢。

    公仪林老远捧汤来的行为很不聪明,鼻翼两侧生满晶亮的汗珠,目光赤忱看向接受他善意的陶修,喝了这碗汤,这人可能就不会再提去年险些淹死在池塘的事了。

    虽是半碗汤,却是陶修难得的感受到来自周围少许的善意。

    公仪林撩起衣裳大大方方落坐在陶修身边:“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当他收敛起飞扬跋扈、又善又恶的姿态时,言语举止十分得体大方,像个翩翩少年。

    “我来放羊。”

    “去年的事,我正式向你赔礼,司子说你死了,我为此神伤过几日。”公仪林起身立在他面前,诚挚的躬腰揖礼道歉。

    陶修心道:喝了你的汤,我还如何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