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也有?你见过?”公仪林放下药十分有兴趣地追问。
“是他的护身符。平时不见用,只有干可能会丢命的大事时才带着,还说这次要能活下来就告诉我大带的寓意。公子要是也好奇,等他醒了我们一起去问。”
公仪林若有所思,把带子抓在手心揉紧,又叠好放在枕头旁,说:“好,等他醒了就问,我喝了药去看他,你要不要同去?”
“我刚从他那过来,还未醒。”张城似有话说,顿了一下谨慎地问:“你背上的箭伤,那晚幸亏你站得远又穿铠甲护身,若是再深一点就是心窝,后果不堪设想。是否看清放箭人的长相?”
“事发急切,天黑又离得远,只知是从城楼射下。”
张城没敢说出那晚看到的真相,也许是看走了眼,他若无其事拎出另外一个人,继续问:“公仪公子见过有量大师?”
“有量大师?”公仪林差点没反应过来,立即笑道:“我一直叫他辛师父,那身和尚服与他很不相配,虽第一次见他时就是光头,一想起辛师父还是他满头浓发的模样。”
“你与他很熟了?”
“因陶修的缘故,去年冬在我府上住过几天。有量大师武力惊人,城楼上那一幕尸山血海,恐怕我很难忘记了。”
“我跟你一样吃惊,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可怕的力气,几十斤的铁锤,一锤就绽开一颗脑袋,虽是敌军的命,我也不忍细想当时的血腥。”
“有量大师不是一般人啊!”
“看来你也很敬佩他,这两日他是否来探视过你?”
公仪林笑道:“他徒儿伤的那么重,怎有心思记得我这无关紧要的人。”
张城不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跟公仪林闲聊几句后见他有些坐立不安,很快告辞出来。漫步踱回住处的路上心思游移,那晚听见“吐罗鹿天已死”这句怒吼时,城楼上还有十几个吓破胆的周军,立即解下兵器投降,那时,他看见辛南佐操起地上的弓箭做短暂的犹豫后还是把一支利箭放了出去。
当时他对辛南佐的行为只有感慨:“这大师了不起,杀完城楼上的还帮忙杀楼下的。”直到昨日听周石提起公仪林后心窝那一支精准的箭来自城墙上,才猛然想起辛南佐的行为。
此事若没有人再提起,张城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起被选进威锋幢的两百多兄弟,一夜之间都成了百姓口中的英雄,冷冰冰的尸体摆了四排,常说要把妻儿接来身边的武元义不必再这么做,他的尸体会运回祖地,他的妻儿想何时去看他就何时看。最好兄弟还在昏迷,周石也躺在屋里继续吃他的蛋羹。
晴朗碧蓝的天空有几只麻雀飞过,午后的风有些冷,似乎能听见永定寺缥缈无定的梵音,连个排解痛苦的人都没有,张城突然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这一场竭尽全力的大战之后,身体的骨与肉好像被抽空打散,整个人懒散又疲惫,对将来,不,对明天感到很迷惘。
他硬给自己找了件事,去照顾陶修。
年轻力壮就是令人羡慕,挨了一箭的公仪林很快就能下床,步伐稳健,虎虎生风,但这流星大步在跨进门槛看见辛南佐那一刻突然想缩回去,犹豫一瞬心道:我堂堂一个当朝官员,怎地还怕起这个野和尚,罢了,谁叫我上心他徒弟。
说服自己后先咳嗽一声才从容进去。
陶修还在床上沉睡,辛南佐就坐在床下的席子上,见公仪林进来,他略起身施礼,而后又面无表情地坐下。
“辛师父,你从昨天就守在这里,回去躺会吧,这里交给我。”
“你的伤也不轻,不劳小公子费神,我还吃得住。”
“即便是辛师父你这样勇武的人也架不住一天一夜不阖眼。你要不去歇着,等你徒弟醒了我就告状了啊,不怕他捂着脖子‘啊,啊’着急?”
辛南佐守了徒弟一天一夜,寸步不离。陶修憔悴平静的睡容把他心里的罪过又卷土重来一次,要不是当年的盲目服从和急于立功的欲望所误导,此子又怎么会流落他乡多年,让他从萧室世子沦落为陶家的苦命孩子,对他补偿的再多也不及他所失去的万分之一。
他斜了一眼在身侧落座的公子,根本控制不住胸口的怒火,压了半天才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一想到这贵公子跟徒弟在井边的拉拉扯扯和他不敢提及的往事,忍不住就要对其口出恶语,可细想这孩子又何错之有,昨夜过后,在杂乱的人群里看见他活着,终于把悬挂在喉咙的心放了下来。
公仪家这小子对徒儿关心的有点过分,如果不是他多事,徒弟这一辈子都是平凡无奇的乡下人,偏偏这人爱管闲事,有意无意领着陶修靠近真相,管闲事就罢了,他还敢毁陶修清白,真想一锤子给他弄废了。
或许世间不缺公道,他夺走陶修一切,必有一人要帮陶修再寻回来。
公仪林又热情地催促一句:“去休息吧,我看着他。”
辛南佐起身捶击盘麻的双腿,不冷不热要求:“他醒了立即告诉我。”
“我知道。”
走到门边又转身说:“你的伤,不能大意。”
“谢师父关心。”
“我可不是你师父。”
辛南佐走后,公仪林闭上门坐到床边,把陶修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握着,发现自己的手比他的还凉后,又给塞了进去。双掌搓了许久,直到指端发红发烫,才敢轻轻触碰陶修的脸颊。
这张脸安安静静,呼出的气息均匀舒缓,没有伤痛带来的皱眉,没有噩梦缠绕,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蜡黄,整个人比以往清瘦许多。
昨日医工给陶修包扎脖间的伤口时,公仪林就站在旁边,触目心惊的血肉往外绽开,当时他对向陶修下刀之人的感激多过杀意,这一刀再深一点,哪怕只是一点,躺在这里的人就没有现在的温度了。
他的指头抚过陶修的耳朵,抚过鬓角的碎发和眉眼,又碰上苍白的双唇,这人静得他想哭。
公仪林滚动一下干涩的喉头,深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来,这并未缓解胸膛那颗因同情和怜悯陶修而蓬勃跳动的心脏,俯下身对失了血色有点凉意的唇落下一吻。
很轻很仔细的一吻,但时间足够长,长到背伤撕裂不得不主动结束,“康乐,能不能快点醒来,再过两天我不得不回去了,你还想不想醒来时一眼就看见我?”
公仪林在床边一直坐到天黑,直到百无聊赖必须找件事打发时间的张城端药过来。二人费尽心思没能把药给陶修喂进去,“还是早日回去京口,安桂对喂药这种细致活有耐心,也有手段。”
张城这句话猛然提醒了公仪林,他决定把陶修带回建康,以养伤的名头把他留在身边。
天冷碗里的药凉的很快,张城捏着陶修的鼻子迫使其张嘴,公仪林见他动作粗鲁,快要看不下去伸手阻止时,陶修突然抬手推开张城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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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边的药,睁开双眼,茫然地把屋内看一圈,问:“你是怕我没死成吧?”
张城过于激动忘记他身上还有箭伤,推了一把骂道:“你死睡不起,就不怕我们吓死,异地他乡,怎么就睡得这样踏实?”
陶修的视线落在公仪林身上,收拾出一副干巴巴的笑容:“槐序在此,难道连留我一席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脸有点虚肿,眼睛也是刚睡醒后的惺忪之态,精神颓丧,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张城道:“看看公仪公子,同样挨了一箭,生龙活虎在此守了半天,快起来把药喝掉。”
“张城,不要多言。”公仪林低斥一句,“昨日你看过他的伤,就不要激他了。”
陶修全身虚软无力,接药的力气都使不出,公仪林把他半圈在怀里小心翼翼送上药碗,不错,还是那么听话,咕嘟咕嘟喝的一滴不剩。
陶修推开碗问张城:“威锋幢活下来多少人?”
沉重的话题无法避开,等回了京口面对军营将士询问时还会再说很多次,张城目光黯然,沉重地回答他:“你我在内,共十八人。”
陶修垂下双目望着被角出神,半天才说:“十八人。”
公仪林温声劝慰他:“他们与你一样,对死没有任何胆怯。你问自己,那晚你有怕过吗,值得吗?”
喉咙的刀伤很疼,陶修只能平视公仪林,那晚,谁都没怕,死,也值得的,可他们还是都死了。
他刚醒,对时辰还很错乱,窗外冷风呼号,夜黑如墨,也该是半夜了,“张城,我有话要问公仪景风,你先回去歇着。”
“行,我去给你熬点粥,有事就叫我。”
张城随手带上门,极为郁闷地走去厨房熬粥,有几件小事萦绕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其一、破城门的拂晓,众人都在等南门烟楼发火时,他忧心陶修伤势便多关注两眼,看见公仪林、陶修握在一起的手,那时场面悲壮、事态紧急,谁都很紧张,两只缠绕在一起的手他可以理解。其二,他敢确定,公仪林叠好放在枕边的红色大带就是陶修腰上那条。其三,刚才端药进门,公仪林正抱着陶修的伤臂挤在床边打盹。
随意拎出一件张城都不会多想,但凑在一起,就有那么点不对劲。
他托腮望着炉底静燃的碳火,白粥咕嘟咕嘟冒泡,又一阵虚空无力感袭上心头,这世上人人都有至亲之人,他一直当作亲人的好兄弟身边还有个更好的兄弟。
他识趣地将熬好的粥放在门外就走了,对着黑夜呼出一口白气,心道:回了京口我头件事就要找个跟我暖心的人。
方才张城带门出去后,公仪林从席子上走下来,在床边站定后居高临下俯视陶修,声音轻柔,“哥哥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给我看看你的伤。我想起来坐炭盆跟前,更暖和些。”
公仪林立即把床上的被褥铺到竹席上,动作生疏别扭,把被子的四个角扯弄很久才转身邀功似地说:“整齐了。”帮陶修披了件衣裳,扶至离炭盆近些的位置坐下。
陶修打量屋内陈设,仅一张案几和茶具,不像常住人的地方,空间狭小倒挺暖和,“这是哪里?”
“县署后院的一间宿客房子,单独留给你静养。”
陶修感激地笑了一下,“所以我睡了两天,连个梦都没做。”闭眼沉睡之前很踏实把后面的事交付到公仪林手中。
“坐过来,给我看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