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在家等我回来
    公仪林略犹豫后,老老实实跪坐在陶修的左前方,一件一件褪下衣裳,前面炽热的碳火把皮肤烤的红而刺痛,背后却又另一种凉意,前后不同温度夹击出一个浮想联翩、想入非非的人来。

    几层衣裳褪至腰部堆出优美的线条。陶修用平静的目光从他肩颈一直扫到劲瘦的腰,垂下的几缕发丝挡在绷带上遮了视线,他伸出两指轻轻拨开黑发,触上伤口位置,这具紧实漂亮的身躯颤了一下,腰肩挺得笔直,双手紧攥衣角一动不动。

    “不能仗着年轻就轻视它。”

    “嗯,回去后我一定好好将养。”声音又顺从又老实,挺像小时候跟在陶修后面听话的模样。

    “穿起来吧。”

    就这?这就叫看伤?

    公仪林一层一层穿上衣裳,系起一处又一处衿带,越系越懊恼,懊恼陶修的话向来说不到他想听的地方,羽毛拂过心头,痒痒刺刺,看伤口,真的就只看一眼伤口,你的眼又不是神丹妙药,多一下的抚触都没有。赌气似的把衿带猛地收紧,终于忍不住挑衅:“你没醒时,我亲过你。”

    陶修惊了一下,盯着公仪林的后脑袋,没有贴身侍从打理头发有点凌乱,跟他现在毛绒刺挠的脾气有点像,觉得有点好笑,也很可怜,宽容镇定地问:“是吗——”

    反应太平淡,不够,公仪林把牙根咬地吱吱响:“呵,亲了很长时间,你不觉得嘴麻?”

    如此赤裸大胆的挑衅,陶修立即不悦地止住:“槐序,别说这些。”

    最后一根带子系好,公仪林转过身歉疚地看着他:“与你一起来漳南的同袍都为国而死,我不该说这些轻浮的话,”可怜巴巴地乞求:“但是,康乐,我也是伤员,你关心关心一下我能不能?”

    陶修愣愣地看着他,若不是浑身伤痛,一定招架不住他这双渴求安抚的双目,这公子自幼的一身娇贵何时伤过,更没见过尸体横陈的战场,一夜过来能体会的他都体会了,求抚慰的要求并不过分,缓缓抬起右手将要摸上他的头,门外响起敲门声,是张城的声音,“粥放这里了。”

    公仪林调整好坐姿毕恭毕敬地等着头上挨一道陶修仁慈又纵容的触摸,听见敲门声,也只得恼怒地叹口气起身去端粥。

    陶修的左小臂被长戟捅了对穿,手指上还残留干燥的血痕,五指疼痛到无法蜷缩,指肚肿胀透明,他把粥放在嘴里细嚼慢咽,盯着没有知觉的手臂说:“这条手臂可能废掉了。”

    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小时候雕一件佛头,下错了无可挽回的一刀后,毫不可惜的来一句:“雕废了。”

    公仪林也盯着惨不忍睹的手臂,信誓旦旦保证:“绝不会,我会给你请城中最好的医工。”他用绿玉一样的瓷勺敲击碗的边缘,不紧不慢地敲着,也不说话。

    陶修很奇怪他的行为。

    “康乐,跟我去都城养伤吧。”没指望陶修会轻易答应,正准备一场拉锯战,却立即听见干脆地接话:“好。”

    “真的?”公仪林一下按住案几爬起来,压不住眼中兴奋的光芒。

    “我没对你说过假话。”

    三天后,他们从漳南直接回了京口。漳南的一切事务先归胡墅的葛伏代为总管。

    送他们出城那日,辛南佐搂过陶修,把自己硕大的光头与陶修的头碰在一起,压低声音道:“有一年我在邺城晃荡,遇到永定寺的认真禅师,禅师带我云游四海,走遍名山大川,那段行程令我心胸豁然,我便在他面前剃掉了三千烦恼丝。认真禅师今岁春天圆寂在永定寺,我算是他半个弟子,打算在此留个三五年。麟儿,今后你若听到无法相信的传言或是发现不能接受的身世,就尽管来永定寺找我,我会在此等你。”

    陶修的头被师父压着,俯视脚下的尘土,好像对许多事都很明了,显得比往常更冷静:“有些事情我只是不敢问,不代表我毫不知情,关于我的身世,我也有想问你的地方,我们先暂别吧,等我来找你。”

    “好,师父等你。”

    回京口的一路,大江两岸的金色稻田已收割入仓,天气晴朗干燥,寒风直往怀里钻,倒令人神清气爽。到达京口后,已有几十条船只在江面迎接,迎接活下来的人和死去的人,面对活人和死人,原来同一颗心可以同时有喜悦和悲痛两种感情。

    公仪林急着赶回建康,见过卢思苌后把陶修负伤一事如实说出,并要求带他回京城养伤。卢思苌答应了他的一切请求,后又惋惜地问:“我将给活下来的将士开个庆功宴,陶修那份荣誉恐怕不能在众将士面前展现了。”

    “陶修不在乎表面上的声誉,他这次缺少的,我会补给他。”

    “还有赏赐之物,他也有。”卢思苌提醒了一下。

    公仪林忙道:“我也再送他一份。”

    “我还打算提拔他在军中的职务。”

    “我也能,我……”江矶营提拔将士的标准太高,他确实已决定在圣上面前力荐陶修,但不能此时就在卢思苌面前说出来。

    卢思苌抚须呵呵大笑,年轻人稚嫩、纯一不杂的情谊在他有些春秋的人面前显得莫名可爱,“我营中也并非全是刀兵器械冰冷无情的东西,有功就有赏,带他去修养一段时间吧,至于何时回来就随他的决定。”

    “多谢伯父。”

    回京路途颠簸,公仪林、陶修一众都身负重伤,只能乘船溯水向西走一段平稳的水路,后又从新洲登陆,乘马车缓缓入都城。

    阿八快马加鞭先行进城,提前告诉司子尽快打扫房间迎接贵客。

    公仪林把陶修送至无名小院连家门都不敢进就匆匆赶去宫中复命,片刻不敢耽搁,上马要走时,心里忽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愉悦,调转马头朝门前走近几步朗声喊道:“康乐?”

    陶修正由司子扶着,闻声慢慢转过身看向他。

    “在家等我回来。”他露出一嘴整齐的皓齿,那张笑意灿烂的脸令旁边的人看了也觉得舒心。呵,家,这个还没有名字的小院像等来了主人。

    “嗯,你快去快回。”

    尚不知等待公仪林的是口诛笔伐还是嘉奖赏赐,不管哪种,他都做好担下全责的准备。

    公仪达已在宫门前等候他多时,一见风尘仆仆的侄儿,先眉毛倒竖骂了他一顿,才将最坏的结果告诉他:“你离京的日期远超走时定下的十日期限,这算一桩可大可小的事,圣上念在你忠心耿耿可以不计较,可你居然跑到胡墅领兵打仗,这事非同小可,要提防。”

    “漳南不是回到吴州了么?这就够了。”

    “回是回来了,可后果不堪设想,现朝臣吵成一片,都在议论这城该不该夺!”

    两人徐步慢行,一起朝太极殿东阁走去,“听到漳南重归大陈疆域那日,朝中多数人都觉得痛快、欣慰,但藏在后面的危机也不言而喻,等见了圣上,小心杨弘易等人在圣上面前尽言弊端。”

    “姓杨的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只要他敢在圣上面前说一句不该夺回漳南的话,我一定找机会收拾他。”

    公仪达拍拍他的肩耐心说教:“你这逞口舌之快的毛病要改改,毛躁无脑的话少说。杨弘易投圣上所好,整日聚一帮文臣、清客饮酒弹唱,又兼现在四方无战事、天下太平,圣上早就不知何为居安思危、防患未然,朝中大小事皆是杨弘易说了算。你不在的这二十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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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族中一个妹子献给圣上,圣上见之大悦,当即册封昭仪,哼,此人现在到处横着走。”

    连大伯这种不怒自威的人都用鼻孔去蔑视一人,可见这姓杨的真的招恨。

    “圣上自幼就囿于皇宫之内,对民间疾苦和大陈周边虎狼环伺险境的了解都是靠几张不放在眼中的奏折知悉,老太傅和诸位老师先生告知他再多,可圣上终究没到过民间,也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威胁。万人之上的高位,若身边都是杨弘易这样粉饰太平的的小人,我一时竟不知那些舍身卫国的将士之死到底值不值得。”

    “休要胡说。”公仪达朝他后背来了一掌。

    公仪林进入东阁,等着他的除了陈明俨,还有陈颛、杨弘易、周燃一众老臣,以及一脸钦佩之色的陆颢。他先看见陆颢充满善意、钦佩、羡慕的脸,才对这次闯下的“祸事”有点清晰的摸底,不至于嘴上说着不怕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他向陈明俨稽首时刻意夸大背后伤势,以致于站直时险些摔倒,扶额不停地自责在殿前失仪:“陛下,臣头痛脚跟不稳,在陛下面前有失仪态,实在不该。”

    “公仪将军受伤了?为何没人跟朕提起,快赐座。”

    公仪林推辞一番后落了座,挺直脊背准备单身力敌其他朝臣的声讨、批评、口诛。

    东阁的人都在等他复命夜袭漳南一事,都明白是要讨伐他,但谁也不敢先开口。

    还是陈明俨咳嗽一声,把这事摆上台面:“你说去京口会友,为何领兵杀到了漳南城?”

    “想必陛下已收到卢将军传来的文书,知晓经过。漳南自周军入城之后,伊娄振明以侵略占有之心对待城中百姓,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漳南百姓苦不堪言,纷纷拉家带口逃到胡墅。卢思苌不忍百姓受难,更悲愤他亲手夺回的疆土丢失在周手中,所以才借扰境之名把漳南重新拿回。臣确实是去京口会友,却不知那位友人正参与此次的夺城之战,臣在胡墅领兵攻城,一是见友人身处险境,二来,漳南本就是大陈的疆土,我很不甘失之他人之手。”

    杨弘易冷笑一声,把两手拢在袖中,趾高气扬道:“右卫将军意气用事。虽以扰境之名夺回漳南,可伊娄振明手下近三千人被俘,这可不是扰境的小事啊?”

    “葛伏已将三千俘虏悉数放回,仅擒获伊娄振明和几员大将,周军卸甲离去心存感恩,没有给他们太大重创,活着来活着回,周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七月把漳南割让给周,十月就以小动作取回,试问此事若发生在我朝身上,谁人不怒?周现在被突厥所缠无心南下,若等他们安定北方,新仇旧恨一起来算,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割一二城就能和平解决的事了。”

    这时公仪达恨恨地开口:“杨尚书之言是有理,但你忘了漳南之于陈的重要,漳南的西北是寿阳,寿阳自古就是军事重镇,若无漳南在中间做屏障缓冲,守着周军不敢过界,杨尚书就不怕哪天一觉醒来碰上敌人抵在你额头的长枪。何况一国若以割城求自保,恐怕不是——漳南城是必定要取回的。”

    陈颛也出言道:“丢失城池是一国的耻辱,卢思苌、公仪林的举动皆是为国,绝无私心,望陛下对二人重重嘉奖。”他望一眼杨弘易,露出鄙夷厌弃的神色,翻个白眼:“杨尚书很爱干割城求生的事,听说前年杨尚书腿患脓疮久治不愈,明明喝几副药就能根治的事,硬是哭着让医工卸掉那条腿,医工被缠无奈,只得加重药的剂量方把腿治好,可见杨尚书为人是为了自保,不惜把大腿都要割掉的人。”

    杨弘易也不冷不热哼一声:“命都保不住,还要腿做什么?”

    “那试问医工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