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个清晨,推开门就见厚厚的白雪,天地纯白,万物纯净无暇,清新的空气从打开的门窗扑进屋内,陶修睁开眼望着门外白茫茫一片,低声问:“竟然下雪了?”
公仪林从门边转过身,精神焕发,兴致高昂邀道:“我们去玩雪?”
“又不是小孩。”
“安桂好像起来了,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昨晚我和你睡过。”
陶修瞪大双眼,急忙从被窝跳出来,鞋子都来不及穿,冲过去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威胁道:“你敢,小心我取你的命?”
“昨晚说的理直气壮,这会怯了?除非跟我去玩?”
“好,等我穿衣。”松开手后,双腿打个了软,公仪林忙兜一把,意味深长的笑了。
司子从院子里扫出一条曲折的小道通向门外。院外石头铺就的道路上已有行人的脚印和一道车辙,晨光给门前的雪地染上一片金色,满目都是如宝石般耀眼的光芒。公仪林见门外有一大片平整无痕的雪,正要踏步过去,忽见安桂手拿铁锨从他身旁快速走过,嘀咕道:“给你家扫扫门前雪。”
不及阻止,一铲子下去,把预留给陶修玩的地方给毁了,公仪林把安桂扑倒在地,揉了个雪球按他脸上,笑道:“我还没好好欣赏,你就给毁了,把这个吃下去。”
安桂岁数大点,经不起他这么生龙活虎的一折腾,揉着老腰求饶:“小公子唉,我哪知道你要赏雪,跟从南蛮来的没见过雪似的,我帮你复原成刚才模样。”指着公仪林手里的雪球问:“我真要把这个吃掉你能心安吗?”
他蹲下来把刚才滚过的地方轻轻抹平,作个“请”的动作:“公子请作赋一篇。”
陶修见公仪林刁难安桂,还很享受被人哄着的感觉,走过来笑着训他:“没弄碎的雪多的是,屋顶上还一大片呢,为难安大哥做什么?”
他穿着不变的青布衣裳,披了件公仪林的绯红披风,颀长挺拔的身姿立在一片纯白的天地间,笑意盈盈,面庞俊秀气质温和,说不出的晃眼,公仪林半蹲在雪地里仰视着他,发了会呆,趁他不备,突然也将他推倒在安桂费心抹平的地方,不停往他身上撩雪渣:“其实我想留片干净的‘纸张’教你写字,你帮安桂说话。”
两人在纯洁无瑕的天底下滚了几圈。
陶修想起昨晚公仪林那股燃烧不尽的火焰,几乎折腾半宿,终于有了报仇的机会,一把将他的头按进雪里,憋了他片刻才抬起来,说:“玩雪就玩雪,非要动手。真动起手又怕你没面子。”他吩咐安桂:“安大哥,往他身上埋雪啊,愣什么?”
安桂眼放精光,心情格外好,朝手上吐口唾沫化身猛士,几铲子就把公仪林埋了起来。
公仪林大笑不止,昂起头破开积雪,大喊一句:“安桂,你知道昨晚我跟康乐做什么了?我和他——”
下面半截话又一次被陶修摁回雪里。
“你和他怎么了,你昨晚回来后又和他喝酒了?”
陶修往公仪林嘴里塞了一口雪,贴着他耳边求道:“别胡说,别说。”
安桂见两人嬉笑打闹很有孩子气,抱臂看了一阵子,突然来了一句:“打吧闹吧,过几天我们回去可就没机会闹了。”
滚在地上还在互相伤害的两人突然住了手。
这晴朗的天气很干冷,光线刺目,白雪里还夹着尘埃,公仪府着人送来的一箱新年礼没心情打开,处处都看着不顺眼,这过的是什么元旦,哪有新年第一天这样扫兴的?
公仪林坐在地上一下一下掸掉手里的雪,仰头问安桂:“回去这么快做什么?怕我供不起吃的,还是怕打搅我?留下过了上元节再走,秦淮河上的灯火绚烂多彩,不要留遗憾地回去?”
“我还要去拜访友人,不能耽搁太久。”
“你去拜访老友,陶修就先不走了,他的伤还没好全。”
“拜访老友是顺路的事,他的膀子不是交给我负责了嘛,他得跟着我。”蒙在鼓里的安桂每句话都那么不近人情,像是故意要跟他对着干。
“哥哥,你的意思?”公仪林的神色已变得黯然,望向陶修的眼睛就像遭了天大的刺激。
陶修毫不犹豫:“我跟安大哥一起走。”
“何时走?”
安桂回答:“初四。”
“初六吧,谁都不许再多言,给我时间,替你们二人买两匹好马。”
接下来的几日,公仪林和往常一样每到节气必登门拜访三位师父和一众亲友,脸上云淡风轻,言行自然平和,和陶修、安桂交谈时该笑该骂的一句不落,可内心早就被“初六”折磨的千疮百孔。
一日一日,那轮日头在他的注视下坠的飞快,他心烦意乱、焦虑不安,心和残阳一起碎了一地。唯有夜晚,踏踏实实拥着怀里的人才能暂时压住心底的难舍和悲伤。初五那日,公仪林在这过分焦虑下终于病了,正吃着饭,毫无预兆对司子说:“我要病了,准备熬药吧。”
在几人难以置信地注视下,他的体温迅速灼烧,意识渐渐模糊,整个过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好在司子应付裕如,对他的病症简直轻车熟路。
屋内的柜子上点了盏豆大的油灯,火盆的碳火发出轻微的噼剥声,公仪林因发烧双颊显出病态的红晕,裹在被里失神地盯着炽热的碳火,另一侧的陶修对他动不动就病一场的唬人行为哭笑不得,又不能拿病人怎么样,取笑道:“你威胁人的本领真有意思,得亏生在公仪家事事顺心,如果跟我一样的命,恐怕活不过六岁。”
“可是威胁不到你。病一场就舒服多了,能把病前的难受都忘记。”他捧着药不肯喝下,茫然地询问对面的人:“我们异地相隔,难道只能如此,你不能为自己寻一条长久的路走一走?我担负右卫的职责,想去看你一趟何其不易,你的心比我所想的还要冷。”
“这个话题我不想再提,我们说点其他的。”
“其他的?”公仪林嗤嗤冷笑一声,把药碗扔在一旁,闭上眼睛不睬他。
持续的高热使他神志不够清明,也许只是困了,他呓语一般地轻声说:“我知晓你的身世,如果我对你身份的猜测没有错,往后恐怕连见你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么久以来我一直不敢面对此事。山高水远,你找回身世后还能记得自己长在吴郡?还能记得我?我想今年开春后去江陵结束你的遗憾,你的命不该如此,你是天之骄子,没有罪过,本不该体会世事辛酸,不该有此命运。康乐啊,我为此前有过的私心道歉,求你不要忘记玉河村的两个人,我真的不想和你山水相隔……”
他的声音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整个人慢慢从被子里滑了下去。
“槐序,你病的厉害!”他的胡言乱语,陶修没有听见。
初六在漫长的煎熬、焦虑中还是来了。小窗外的一角夜空几经变化,由深沉的墨蓝到朦胧发白的天光,公仪林盯着它始终没有阖过眼,院里仆人劈柴生火和他们因寒冷跺脚的声音显得周围空旷寂静,索性从床上坐起来仰头依靠在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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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线暗淡的屋内不知独坐了多久。
陶修也没睡着,睁眼瞪着帐顶直到能看清那人的面容。他轻轻握上公仪林的两指,安抚般的用了点劲,温声道:“来日方长,见面的机会多的是。”
“见了面又如何?赏赐乞丐一样给我几次见你面的机会,还要我对你感恩戴德?”
“我都要走了,别带性子说话。”
他见时候差不多,开始起床穿衣,公仪林一把抄起被子把头蒙入其中不肯出来,蜷缩成虾米一动不动。
屋外光线昏暗,黎明时的空气清新寒冷,陶修去马厩给两匹新买的马喂料,靠在柱子上发愣地看着马喷出白色粗重的鼻息。那小子动不动就病一场,连跟他好好话别的机会都不给。
身后响起安桂的声音:“公仪公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方,连马这样的宝贝都能送。”他捧着一壶热水正在漱口,“回到军营,若我不需要这马就卖给铁骑队那伙人,你可别跟景风告状啊。”
两匹马都是年轻的栗色骏马,从颈到尻部线条流畅肌肉结实,鬃毛又长又密,陶修抚摸红棕色的鬃毛笑道:“卖的时候也别让我知道,我舍不得。”
安桂也凑过来倚在柱子上跟他一起鉴马,对两匹马评头论足,突然把话题一转:“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有昨日,他冷眉冷眼的对你,你说什么他都呛,得罪他了?”
“不用管他,娇生惯养的人,一点小波折就受不了。”
“你俩云泥之别的身份还能从小一块长大,情同手足,实在难得,我要是有这么个朋友,巴不得在他家旁边盖个茅屋,缺什么就等着他送来。”
“一起长大?我并没有和他一起长大。十一二岁时我见过他一次,后来直到十七岁才又见面,是他坚持认准我们就是从十岁起认识,常把一起长大挂在嘴边,可能觉得好玩吧。”说罢,忽有股无名的暖意充斥胸腔,身为贵公子,但公仪林自小起就对他谦虚顺从,所作所为简单善意,温暖亲切,从来无所求。
“我忘记收拾一件东西,我先回屋了。”陶修匆忙丢下安桂跑了回去。
公仪林还保持他出去时的姿势未变。陶修蹲在床边把冰凉的手伸进被窝,问:“槐序,我要走了,还不出来?”
他的手立即被公仪林拽进怀中焐着,想抽出来又被紧紧按回去。
“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我的人生任由你安排,你承受的压力我跟你一起扛,你挨打我就跟你一起挨打,受人辱骂我替你挡着。”
公仪林掀开被衾坐起来,不动声色的确定一遍:“两年?”
“两年。”
“好,你从不食言,我给你两年时间。两年后你若改变主意,休怪我走极端,那时候也顾不得你是不是陶康乐了。”
陶修的承诺陡然将公仪林被病症损耗的精力补回,他利索地穿戴好衣裳,在最后一步系大带时想起一事,几步跑回自己房里,在袖中揣着一样东西又回来了。
公仪林展开双臂把腰和肋处需要系带的位置展露给陶修:“再帮我系一回。”
待陶修帮他系好带子,公仪林才从袖里掏出一条叠的方方正正鲜红柔软的大带,打开后将之绕到陶修腰上,动作轻柔地系上,“我知道你一直带着,像护身符一样。”他凝视陶修的眼睛,缠绵用情,等着他的反应。
陶修这单薄的面皮撑不起被勘破的心思,尴尬无措地认了。
“我有你的承诺,也明白你的心意,足够了。你放心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