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拔针一事给三位医工带来不小的压力,所有压力都是来自站在城主身边的年轻人。
他对医工“指点江山”的行为俨然是个行家,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医工的每一个举动必问是做什么用,还反复叮嘱:“刀具要用沸水煮过三遍,手洗了几次?双手打不打颤?胡须都先扎起来以免挡了视线……”
医工里总有脾气倔的,其中一个甩着手上的水,冷声冷语:“我们动刀时还请这位公子站到门外,小心话多影响老夫的刀法。”
陶修躺在竹子制成的凉床上,摊开裸露的四肢,像只待割的羔羊,见公仪林在屋内一阵乱忙,笑着劝道:“出去吧,脖颈的伤都忍下了,还在乎这点。”
他也确实以极强的毅力忍下疼痛,几乎把衔在嘴里的一块软布咬烂。每一刀都像割在天灵盖上,尖锐的痛楚火辣辣地流遍周身。仅取右臂的银针就把一身衣裳湿透,他用左手抓住床沿,不肯从牙缝挤出一点声音,竹席上露出一层淡淡的汗湿印迹。
脾气怪的医工提议先取一只手臂,养好伤再动足腕,陶修深深吐出一口气,坚定不移:“不必费事,继续吧。”
足腕的刀口割的更长,医工洗过四五遍的手指在肉里翻搅摸探,陶修的脑袋被疼痛折磨的空茫茫一片,有种从高崖坠落时飘忽眩晕感,固定住的腿不停挣扎乱动,医工几乎把身子压在他腿上,擦拭额头的汗劝道:“城主,疼就喊出来,哪个说大丈夫就一定忍得了疼?”
守在门外的人一直未听到动静,猜测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直到医工打开门让他们隔着门槛远远望上一眼,才知城主早就晕过去了。
公仪林恨的咬牙切齿,大骂孙显:“昨日该把姓孙的畜生捅上三刀,阿八,明日给我探探孙显死了没,没死就给我再添几刀。”
后面的阿八大声应道:“遵命!”应声归应声,阿八也了解公子的生性,这就是脾气上来的模样。
周石依在门边伸长头,比谁都想见见传闻中的萧世子,自昨日他们回来起,还没机会单独跟陶修见面,“他真的是梁国人?没弄错?大和尚危急下的鬼话吧?我一看见大和尚就怵的慌,他口中说什么都有可能。”
张城冷哼哼回答:“等醒了自己问。”
周石:“我比你们都先认识城主,那年龙舟比赛,他瘦瘦高高的一个孩子,模样可怜兮兮的,谁知还有这样身世,操蛋的辛南佐。”
“比我还可怜。”张城点头赞同,望着竹凉床上手腕脚腕用白布包扎严实的城主,真心觉得他可怜。
“此事若发生在我身上,辛南佐别想活了,城主竟能毫无波澜。”周石又嘀嘀咕咕一句:“如果他真是梁国人,城主不是很快就要离开大陈了?”
三位医工收拾好“酷刑”现场,把三根银针端给公仪林验视,还把割肉探针的过程描述的血腥夸张,又称赞城主性子坚韧,至昏迷都没哼一声。但凡他们稍微有点眼力,必能发现眼前年轻人的脸色早阴沉的不像样。
“取针事小,后续伤口的保养才须十分小心,天气炎热,城主大人一定要安心静养,伤口一旦发肿流脓,重的可危及性命。”
陶舒走在医工身旁,将养伤的禁忌一一用心记下,要在离开漳南前把兄长给养的肥肥壮壮。
陶修被汗水濡湿的衣裳需换下,换衣之前,心怀坦荡的江旋替他擦拭脸和四肢的潮气,指尖挑着柔软的布小心翼翼擦掉伤口周边的血迹,不时抬眸看他一眼,几不可闻的轻轻叹息,越瞧着床上的人越同情怜悯他。
公仪林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这个女人成为情敌,还停在张城与绒润即将成为一对的印象里。他拿块在热水里湿过的布走到江旋身边,从她手中默默夺过陶修的左臂,冷声道:“我来擦。”
江旋又换个位置,甚至没看他一眼 ,“你手重,细致的活还是我来吧。”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照顾人的能力?”
“你没有。”
公仪林和她还真杠上了,又兼同乡之间讲话顺畅,二人开始针锋相对,“我给陶修端过茶、烧过他家灶炉,就擦擦身子还分手重手轻?”
江旋不甘示弱:“我家人身子不如意,煎药、熬夜守床都是我,这段时间陶大哥喝的烫都是我炖的。”
“他上回受伤住到我绒华院,你以为都是别人在照顾?”
“他的房间是我打扫的。”
为不吵醒竹凉床上的病人,两人的声音竭力压低,仍能从通红的耳朵看见硝烟弥漫。
司子也挤在门外的一群人当中,冷眼旁观,公子为争风吃醋连这些幼稚的话都能讲出来,披风的系带都懒的动手的人,这会竟什么都会了,又不是争“照顾人大赛”魁首,有必要吗!
屋内那俩人还在悄悄地吵。
“等我给陶大哥换身干净衣裳,我们外面算账。”
“你算什么账?”
“当年一脚的仇恨。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针对我,小家子气?”
“你说我小家子气?”
江旋指指门外和窗边的一窝男人,睨眼瞧着公仪林:“他们当中随意拽出一个都比你心胸开阔,对我也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就你,自你来的第一日起就对我横眉冷眼。”女孩子家脸皮还是薄些,想到一些委屈险些就哭出来,蹙蹙鼻头继续说:“前些天在井边,你都看见我了,竟然端个盆冷脸撂脚就走,我跟你又无过节,还是同乡,为什么处处为难我?真是没有风度的假君子。”
公仪林见她变脸,张皇失措走至她跟前用身体挡住门外的视线,低头小声央求道:“我的错,我的错。好姑娘别恼,一会锦意看见你哭会笑话的吧。除了换衣裳需避避外,你陶大哥的擦洗、梳发都交给你,我确实下手重。”
江旋破涕为笑,得胜的头颅昂的高高的,拿过一把篦子正要给陶修梳发时,忽见躺着的人肩头耸动,发出笑声,她把头探到陶修脸上,见他已醒了,喜不自胜叫道:“你醒了,你醒了。”
“我一直在听你们二人斗嘴,槐序,你也有被骂的一天。”
公仪林站到凉床另一侧,应和道:“江姑娘骂的对,我会改。你的刀伤现在是什么感觉?”
“像被人肢解过丢在这里。”陶修把右臂小心举到眼前,触摸包扎紧实的布带,有些伤感有些玩笑地问:“如此反复,何时是个头?槐序,我跟你去建康吧?”说话声有气无力,眼睛疲惫,神思似乎也无法集中,并不知自己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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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的会给公仪林带去多大的期望。
“好,我求之不得。”
*
县署带水井的小院里有棵长势浓密的葡萄藤,葡萄架下摆两张乘凉用的竹椅,在城主养伤这段平和宁静的时间里,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陶舒一心要把兄长喂壮喂肥,江良则带着锦意讨她舅舅欢心,周石的精力都在校场,而张城和江旋就躺在葡萄架下的两张竹椅上心平气和就绒润一事诚心地交谈,解开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后,二人明确地定下终身。
江旋明白对这个实实在在接触过、并非一个人躲在房间幻想出来的男人,才是真正的喜欢。虽口头定下终身,但她还想给张城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吓唬道:“江家的条件很苛刻,我给你的承诺暂且不能算数,还要回家确认过父亲的意思才能给你准备答复,你知道娶我的条件是什么吗?”
他们背对着随时会有人来提水的古井,坦荡地用茂盛的葡萄架做遮掩,张城勾住她的小指摇了两下,承诺道:“我知道,不就是赘婿嘛?我们沭阳郡的男人豪爽大方,敢爱敢恨不拘一格,喜欢的人就会大胆追求。我知道我出身不好配不上你,但我一直在上进,一定会拼出个前途来。我比任何时候都想有个至亲的家人,入赘一事在我看来根本不是障碍。想到今后在远方也有我思念的人,肚腹都是吃饱饭的满足感。”
“你的思念还真有些烟火气。”
天气越发炎热,静养半个多月的陶城主终于行动自如,田里栽种的稻子扎稳根后长的又粗又壮,望不到尽头的一片绿意。
公仪林已定下启程日期,亲自收拾了几样贵重东西,把陶修弄虚作假写给他的一封封信和那尊木雕小心翼翼压在包袱下面。陶修见他过分重视,稍有愧色地解释道:“里面都是无关紧要的废话,你一定会大失所望。”
“废话就废话,也是你挖空心思哄我的话。”
陶舒端着刚炖好的排骨汤进来,开口就说:“我就知道阿兄一定在公仪公子房中,何时你们能分开片刻?”
此话落音,二人相视而笑,像做了一回贼。
陶舒端坐在陶修对面,监督他把一大碗汤喝掉。陶修大口喝汤的模样让她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阿兄,你终于知道自己真实的生辰了,小时候你总会跟我一起过,骗我说跟我是同一天出生,我还信以为真,那时候过生辰也喝不到这碗排骨汤,我们会每人吃一个水煮蛋。”
陶修应着她的话说:“都是一样大的蛋,你还要从中挑小的。”
说者无意,一旁听的人心里却愣怔了一下,公仪林坐在边上静听这对兄妹的家常对话,目光在喜欢的人身上停留,此人五岁后就失去生辰,他的年少时期还真是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今年酷热的盛夏因他寻回身世似乎并不那么燥热了。
将要离开那几日,公仪林亲自到街上转悠,买回几坛自称是城中他敢称第二就无人敢说第一的桂花酿,跟陶修也坐到古井旁的葡萄架下乘凉品酒。
一包炸至酥脆的小鱼和咸豆子放到石桌中间,公仪林递给陶修一坛酒,两人碰了一下,“我没办法等到你生辰那日再走,今日就你我二人小饮几杯吧,恭贺你寻回真正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