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咯吱咯吱的床
回想过去多年,公仪林发现陶修的这间破茅屋他一次都没有住过。年少时不敢表露心迹,就把那股惦记和妄念留在夜深人静时,屋里的人在做什么,小小的木床到底能不能睡下两个人,如果能睡下,厚泥砌的墙隔不隔音?
阔别八年的今夜他终于得偿所愿,将亲证少年时的疑惑。
两人在茂密的绒花树下冰释前嫌,公仪林朝陶修伸出手,冷酷、专断地通知他一声:“嘴巴是讲清一点我本来不知道的事,但有些事须在床上才能解决。”
陶修的手微微出汗。
分开这么久,今夜的事无可厚非,他们都需要。
豆大的油灯把旧迹斑斑的泥墙照亮,环顾四周,摆设还同当年一样,被褥都是新的,叠的整整齐齐,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公仪林问:“要不要练字?”
“不练,张城常说我的字跟我为人一样死板,随手写的几个字他都给装裱装裱拿去卖,分明是羞辱我,已多日没练了。”
刚才在院中用井水冲了澡,这会两人把潮湿的头发束起,皆穿了件粗糙的白色麻衣,“无须在意他们说的,我还答应给你办一场书法赛事,今晚想写就写,我等你。”
公仪林直直地盯着他,眸光沉沉,似乎在敲定下面的步骤,简单的粗布中衣陶修穿出一股子岁月宁靖的气质,袖子巻在臂弯,露出一截带伤的小臂和浅浅的青筋,他想摸,想亲,实在等不及。
陶修望了眼窗外的夜色,咳嗽一声,侧头试探着问:“你确定?只要动笔我就会写一个时辰,那时候天也快亮了,今夜的事就……”
话说到一半,公仪林已忍耐不住走上来,极其强硬的把陶修身子按在书桌上,不管陶修这个姿势舒服不舒服,他欺压在上面,滚烫的气息喷在他耳边:“别写,我逗你玩。”
公仪林在陶修口中侵略、探索,压住他挣扎的双臂,顺着手臂摸索一阵终于扣住两只手,挤开指缝与之十指相扣。
陶修想说话,刚冒出“唔”一声就被堵回去。
腰疼,许久没练武,架不住公仪林报复似的求爱,用劲偏过头深喘一口气,求饶道:“我们去床上?让我缓一下能不能?”
这双眼很漂亮,眼珠子很黑,或许没有十六岁刚喜欢上他的时候亮,但其中漩涡一样的沉静始终没变,此刻被亲的急了,眼中添点情欲和迷蒙。
“那就到床上去。”
公仪林的声音很沉,夹着迫不及待的涩,让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发抖。
小木床,这是公仪林梦寐以求的小床,简陋、粗糙,掀开床单下的竹席就能看见几块简单的木板,陶修就在这张床上长大,躺在漆黑的屋里苦熬他的少年时期,被同龄人欺辱、被贫贱的生活折磨时,就在这张床上盯着屋顶胡思乱想并养成温和沉静的生性。
公仪林早就想在这张床上发生点什么。
十六岁那会他是汝丘最得意猖狂的少年,想把另一个少年撕碎在这张床上简直易如反掌,后来他始终是忍住了,不敢亵渎陶修,夜夜抱着被子在自家的大床上翻身打滚辗转反侧,魂牵梦绕,逼着自己想:“他在小屋里到底做什么?”
公仪林脱掉衣服,露出结实紧绷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陶修都熟悉。
八年或许还是太久了,陶修挪开视线。公仪林扳过他的头让其直视自己,一根一根解开他腰侧的衿带,一根,两根,第三根卡主了,是个死结,骑在上面的人开始手忙脚乱。
陶修低低笑了声,一下扯断第三根带子,掀开身上粗糙的布衣,一切都暴露无遗,坦诚相待。
夜深人静,绒花树在夜风里的窣窣声从小窗口传进来,听呐,一点点声音都清晰入耳,他们只能把激情压制在喉间,可越压抑越气喘吁吁,体内就越有用不完的劲。
公仪林对准陶修的脖子咬上一口,陶修两爪乱抓,不满地闷哼:“那我怎么办?”
“你来忍。”
薄陋的木床承受不小力道,不知哪个榫卯处出现异常,在规律的动作下吱呀吱呀叫起来,声音在黢黑的屋里张牙舞爪,异常清脆,像个小孩得意的叫嚣。
因为这不可言说的动作和缠绵,吱呀声才出现,两人耳膜所受的冲击简直让人发疯。
动作快,小木床叫的就尖锐,动作缓,叫嚣便转为轻巧的叹息。
公仪林体会到别样的乐趣,开始逗弄身下的人,停停歇歇。
陶修受不了公仪林的恶趣味,“你没完没了了?”被折磨的心烦意乱,陶修踢开这没脸的人,披上衣服把小床能碰到的三条腿敲打一番,确定再不发出声音后才得逞的看向公子。
公仪林笑了两声,把他拽进怀里,小声问他:“谁家这事做了一半跑起来修床?太没情趣了。”
“隔墙有耳,我已是做爹的人了,还是要顾些体面。”
“谁还不是做爹的人了?”
离天亮还早,那就继续,“八年,我这几年多想你,此刻就多想……”
“行了祖宗,别提八年了,都是我的错,我肯定会补偿你。”
一个猝不及防的挺身,床又吱呀吱呀响个不停,两人都笑出声,不管了,今夜就这样,谁叫久别重逢,久别重逢不都如此。
瑰色的天幕映入小窗口,二人挤在小床上还舍不得睡,用平和的声音一句一句诉说几年来的境遇。公仪林玩弄陶修的长指,突然感慨一句:“早知此床如此有雅趣,嗯,当年刚认识你时就该试试。”
“如何试?”
“像刚才一样。”
陶修沉吟片刻,冷静的回击他:“你得庆幸自己克制住了。”
“你想怎样?”
“我会——”
公仪林翘起身等着他回答,轮廓硬朗的面部越来越受看,陶修拿手指碰了下他的鼻梁,温声道:“算了,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可能不会恨你。”
“看不出来啊康乐,你居然是个看脸下菜的人?”
“自然,你也得庆幸这几年我身边没出现比你还好看的人。”
“几年不见居然长本事了。”公仪林迅速钳住陶修双腕朝他肋上挠去,陶修边求饶边笑:“没有没有,只有你,永远只有你。”
床咯吱咯吱又叫起来,其音律韵味深远。
(二)萧辙的选择和吃不上的栗子
全家搬到漳南的第四个月,一切都按部就班安顿下来。
陶修借公仪林的光,在县署谋取一份稍微体面点的差事,给公仪县尹抄抄文书、整理卷簿,县里发生血案时,陶修也会带刀赶往现场协助侦查。
公仪林每个月都亲自把陶修赚的一点碎银亲手奉上,一成不变地替他惋惜:“大材小用了啊康乐,以你的才干我真该把你举荐给元意,可惜……”
对各亡一国的二人来说有太多可惜,他不能举荐,宁愿就这么放在身边守着他,看他高高兴兴赚取不足二两的碎银。
“经历那么多血腥,任何高官厚禄都动摇不了我,”陶修把俸禄平摊在案几上数了下,自言自语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可以买来送你。说实话,若是这个天下再乱一次,我只会冷眼旁观,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拼命,厌了,付出的东西从来没有同等的回报,反而落了个凄凄惨惨的下场。”
公仪林抱臂坐在对面瞧他认真数钱的模样,笑说:“嗯,我也跟你一样,只想安安稳稳过我们的小日子,至于天下大事,给那能逆天改命的人拼去。今日天气正好,跟我去集市上转转,我想吃栗子,就用你的钱买。”
陶修一把收了钱装进布袋,起身道:“嘴叼,今年的栗子刚熟就给你记上,走,我带你去。”
二人快要出了县署大门时,萧辙追上来:“父亲,又不带我?”
公仪林站住脚等他:“叫谁?”
“自然是——”萧辙往陶修跟前走,贴近父亲的身子,猛地站直腰杆才斗胆说:“自然是我自己的父亲,你和我爹关系虽好,但你别想让我叫你爹,一个人岂能有两个父亲,义父也不行。”
“小兔崽子,跟你亲爹一样,伶牙俐齿。走,那就跟叔父吃炒栗去。”
三人刚出大门,一辆马车正好停下。
守门的护卫正要把车驱赶到别处去,车帘掀开,从内走下一个年轻男子,此人目如朗星,唇如涂朱,一举一动风雅超群。
公仪林当即认出了他,还在心里嘀咕一句:“女娲娘娘给萧家人捏脸时心情一定很好。”斜眼又瞧了下萧辙,但愿这小兔崽子以后别出众的厉害。
“萧颐,你如何会来这里?”公仪林和陶修同时上前。
箫颐对陶修行礼道:“兄长,我来看看小辙。”
之前箫颐和陶修约定好每隔五年探视一次萧辙,因此前的种种动荡,直到今年箫颐才抽身各方打听到此。这是他和萧辙第一次见面,一眼就认出站在陶修身后的孩子就是他要找的人。
萧辙长得很好,浑身上下透着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的精明神采,哪怕在亲生父亲跟前长大也未必有现在的灵秀,箫颐觉得此趟来的目的恐不能达成。
几个人在厅堂落座后寒暄一阵,箫颐还是试着说出此来的目的:“当年弟妹亲手把小辙交到我手中,我本不该轻易就让你带走,”他望向陶修,“但当时你的处境……如果我不给你,恐怕你也没信念活下去。过去的伤痛总会被这十年光阴磨平,兄长应该也早就成家立业娶妻生子,萧辙我想把他带走。”
不等陶修反对,公仪林就先拒绝:“论血亲,萧辙和萧康乐的关系比你更近,论感情,他们父子二人相依多年,从没长久分开过,论托孤一事,萧蕴夫妻二人临终前亲口嘱托这大伯抚养他长大,论抚养萧辙的能力、财力和成长氛围,你更不需担心,休然兄现在可是我漳南县最出色的巡检,每月俸禄足够养好儿子,何况,萧辙的祖母也在此,论……”
“停,停,我已知道了。”萧颐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转首对陶修说:“我并不知二娘也在兄长身边。只是二娘年纪大了难免精力不足,兄长敢跟我保证这些年来小辙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委屈?兄长有妻有子,能将小辙与自己的孩子一视同仁?哪怕有一点点的不便,也请兄长明说。”
这回又不用陶修辩白,一直在堂后倾听的萧辙走出来,在箫颐面前跪下来,诚恳地回答:“侄儿在后面听了这许久,明白叔父来此的目的,侄儿先谢过叔父多年的挂怀。我父亲,也就是我大伯,三言两语并不能说清他在我心里的位置,他教我读书知礼,教我习武强身,把全天下他认为最好的东西给我,我只想说,别家的亲生父亲待儿子也未必就比我们父子二人好。能在父亲身边长大,侄儿真的很幸运。”
本来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萧辙又狗尾续貂了几句:“父亲和公仪叔父都是让侄儿很尊敬的长辈,他们二人不肯成家,为了我甚至结成一家人,现在他们把全部精力和寄托都放在我身上,我怎能撇下他们一走了之。”
公仪林笑得很灿烂,陶修半遮额头不敢直视箫颐,这孩子还是太小了,不及公仪佑聪慧,还不明白值得他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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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的两个长辈的关系。
想起以前这二人的相处,箫颐瞬间就明白“结成一家人”的意思,不自在地“额,额”两声,当作没听明白,赶紧接上话:“既然小辙都这样说,此事就不提了。”
萧颐故意把手拢在嘴边悄声说:“他们要是欺负你,一定跟叔父告状,叔父给你撑腰。”
萧辙也小小声声回他:“只怕我没这个机会。”
箫颐在此住了六天,把萧辙的日常起居、读书、习武甚至吃饭都审核得清清楚楚后才满意地离开,临别时,盯着酷似萧蕴的侄儿,心里免不了有些酸涩,硬是把十岁大的侄儿抱在怀里,狠狠地疼一遍才依依不舍的告别:“我就在郢州,坐船就能直达,想叔父的时候就让你父亲带你来看看我,好不好?”
萧辙轻轻点头:“侄儿一定去看望叔父。”
萧颐的马车刚消失在尽头,公仪林就得意地揽过萧辙说:“你爹这几日胆战心惊,生怕你跟着一起走,晚上就没睡踏实过,好歹把你的监督人送走了。我带你和你爹去买炒栗吃。”
“我爹之所以担忧还是因为他不够清楚他在我心里的分量。”
“好,你爹没白疼你。”
萧辙抬起晶亮晶亮的眼睛,提出一个致命的问题:“家里那么多间房,为何你要跟我爹挤一屋?”
公仪林闻言纳罕,心道:兔崽子,你不是说明白我跟你爹关系吗,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明白。
公仪林没有躲避他的问题,捏着下巴思索如何回答比较妥帖,后面陶修追上来问:“在说什么?”
“小辙在问我为何总跟你睡一屋?”
陶修直截了当回答萧辙:“我们曾在佛祖面前许愿,早就结成一家人了,很简单。”见萧辙似懂非懂,接着安抚道:“再过两年你就懂了。”
陶修小声对公仪林说:“还是太小了,得让佑儿带带他。”
正说着,有下人急急从城内赶来催促:“公仪佑小公子已到家了,他请大人快些回去咧。”
公仪林笑道:“真巧,这就来了。先回去带他,我们再一起去买栗子。”
从吴郡一路风尘仆仆赶来的公仪佑还没把屁股坐热就给拽去集市上买栗子吃,就在老板包好栗子交货、三张等不及的嘴塞满滚烫炒栗、四双眼睛都盯着陶修掏钱时,陶修把浑身摸遍,不信,又摸一遍,确定没有,才抬头求助公仪林:“我忘带钱了。”
(三)原来亲家这么好
一年半后,公仪林顺利出镇吴郡郡守,成了目前公仪家最大的官,大周废除曾经靠世袭、察举选拔官吏的方式,往后公仪家的子弟要想出人头地需认真读书走科举。
公仪林算是最后的幸运,深得元意青睐。
吴郡离玉河村大概一天半路程,当陶修提出回村修葺茅屋时,公仪林捂着心口痛不欲生,装模作样地威胁:“明知我公务繁忙不能跟你一块回去,你非得气我。”
“回头我要让安桂把你这旧疾给彻底治好,动不动就拿此吓我,小心哪天我心硬——”
“本来没这么严重,八年,是你八年没跟我……”
“得了祖宗,我耳朵都听出茧了。明明是你说要圈一块地跟我种庄的,我不过回去修理修理院子里的花草。”
他们不能经常回去,公仪林的父母坐着马车摇摇晃晃来了。这是陶修和公仪林父母的首次见面,二人显然比要见面的父母还紧张,时刻准备在可能发生“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调和两方父母的意见不合。
谁知场面出乎意料的和谐。
萧王妃雍容大雅,心胸豁达,公仪夫人吃斋念佛,慈眉善目,两个年纪相仿的妇人见面时只有一盏茶的生疏时间,待第二盏茶斟上,话题从表面的客套转移到两个儿子身上,话匣猛然打开,真心诚意互夸对方儿子长得好,心性好。
萧王妃:“麟儿少时受过槐序很多照应,每思及此,我又愧又感激,若没有槐序,我可能没机会与麟儿母子重逢。”
公仪夫人:“哪里的话,槐序幼时顽劣得很,若不是麟儿把他从水里捞上来,也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
萧王妃:“第一次见槐序我就喜欢他,高高大大,爱笑,知道他俩的事情时我一点都不吃惊,反倒有种他们本该如此的感觉。”
公仪夫人:“我不及夫人通透,但有一年麟儿许久没出现在槐序面前,我天天在佛前祈祷,希望他平平安安的,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站在小院门口,夫人,当时我觉得那孩子就像神明。”
萧王妃:“亲家真养了个好儿子。”
公仪夫人:“麟儿的品行一看就随了夫人。”
坐在两个母亲身后的公仪林扯了下陶修的手,悄声问:“我有些听不下去了。”
陶修不苟言笑,板板正正地坐着,眼睛却睨视着他,“难道夸错了?”说罢,也装不下去,伏在公仪林身上憋笑。
两个妇人转头见身后没正行的儿子,说了同一句话:“要不你们外面玩去?”
此时正初秋,桂花开的季节。院中有棵年老的桂树,被撵出来的二人就在树下的躺椅上回味两位母亲的“肺腑之言”。陶修闭着眼睛,一阵清风吹过,落了几星桂花在身上。
“槐序,那年你用鞭子抽我,也在一棵桂树下,光阴如梭,如今的岁月静的我有点发慌,总觉得像场梦。”
公仪林勾住他的小指,依旧不可一世的模样:“不必管他是不是梦,梦里梦外,你触手可及的人是我就行。”
桂树悬秋,花在怀中,人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