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下东扬州后,杨念的大军在此城驻扎近两个月才帅军回京。
以往打胜仗凯旋,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走在城中接受百姓围观恭贺,从来都高调且自命不凡,谁叫他天生会打仗,还有个做皇帝的舅舅,简直是天之骄子,是京城最闪的星。
这回杨念栽在一个女子手里,感情栽了,仗似乎也输了,回程的路上整个人灰头土脸怅然若失。
大陈的公主明明都醒来两天了,还闭着眼睛装睡,身体几乎被捅了一个窟窿还能不皱一下眉头装睡,等着伺机而动。
战后,杨念把城内大小事务统统交给部下和行军参事,他坐在陈千越的床前一步不敢离开,彻夜不眠。实在累了就回去眯半刻,再回来。
他答应陈明聿无论如何都要保公主一命,也答应他会照顾她一辈子。或许这些都是借口,不过借着深重的承诺才有勇气跟大兴城的皇帝叫一声板:“我就要救她,如果她答应,我还要娶她。”
第三日,杨念又悄无声息坐到床边,笨手笨脚掖了下被子,把公主的一缕秀发刮到耳上,他坐得一丝不苟,生怕对公主不敬。即便受伤失去血色,这张脸还是让人难以忘记,她不该用那副面具遮住她的光彩。
“听说你封号武平,挺适合你。上天非得在最后一刻让我看见你的真面目?豫章王已入土为安,等你身子好起来我陪你去看他。我还听这里的人说你们兄妹情同手足,我想带你回大兴,今后我就做你哥,我来照顾护你今后的安危?”
可能最后一句话气疯了陈千越,一直装睡的人突然睁眼双眼,从被下抽出一把小刀刺向杨念,寒光一现,杨念仰首躲过一刀,锋锐的刀锋从脸颊掠过,一道又细又长的刀口慢慢渗出血。
“你也配?”陈千越唇色苍白,满脸痛苦和怒气。
杨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对下人的粗心大意很不满,“他们削果皮竟然用如此锋利的刀?”
公主的刺杀行为杨念不以为然,捏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取下匕首,主动退后三步保持距离,说:“我明白公主失国失家的痛,我杨念无法阻止圣上统御天下的宏图大业,但陈室子弟和你的性命我尽量去保全,此城遭遇的毁坏我也会恢复如初,我能做的只有这些。”
“出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这两个月,陈千越刺杀杨念四次,自杀三次,最后屋里就剩下床是硬的。
她不肯说话,偶尔去院中吹吹凛冬的朔风,站在与陈明聿并肩作战的城楼,望着城下日渐热闹熙攘的街道,才发现她和兄长豁出性命守护的东西已不属于自己,大陈的江山也已改名换姓。
死也死不了,姓杨的始终像条猎犬跟在后面,或者她更无今后往下走的方向,没了家国没了身份,残留一条随时被周主夺去性命的身躯有何意义。
不如自杀来的干净,所以她郑重的恳求杨念让她能葬在二哥身边。
杨念双目赤红心如刀割,遇到今生最棘手的选择,一夜之间长出了青色的胡渣,在陈千越门外蹲了一夜,天刚亮,门打开的一瞬,他哑声又坚定地回答她:“我不会让你死,永远不可能。”
杨念跟她说:“跟我去大兴城,你大哥陈明俨就在京城。”
快到年关时,陈千越跟着杨念首次踏足北方的疆域。
大兴城的冬天干燥寒冷,厚重的城墙庄重古朴,天空常阴沉多雾。陈千越被“监禁”在杨念的府上哪里都去不了。
她仇恨厌恶府里的所有人,整日郁郁寡欢,身影清瘦,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
府里人人都好奇她的来历,却无人能打听到她的来历,连杨家的长辈都摸不清,他们统统被警告不许靠近她也不许找她的茬。
上元节那天,整个京师都在庆贺,庆贺即将来临的盛世。
杨念顶着一身的伤回到家,立即推开清冷的小院,对陈千越说:“我放烟火给你看,能不能陪陪我?”
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扶着腰、瘸着腿,一步一步走近。
陈千越嫌恶地挪开眼。
院子里窸窸窣窣,是杨念摆弄烟花炮竹的声音,独自一个人在那玩,像个大一些的顽童。
“为何会受伤?”
杨念心头一颤,难道这就是关心?
杨念从其冰冷的问话里硬是感受到自认为暖意,心花怒放,露出一口晃眼的白牙笑道:“过段时间我就能带你去看你兄长,圣上允了。”
“多谢。”
“能不能陪我点燃烟火?圣上让人打我的时候,刚好把他们放的烟花错过,我就想着你今日能不能补偿我一些?不对,不是补偿,是怜悯一些!”
陈千越冷漠地拒绝他的卖惨,转身回屋。
“我就在这里等。”
下半夜,屋外寒霜飕脸,杨念就盘腿坐在冰冷的地上,浑身打颤。
一刻后,四朵炫目璀璨的烟火炸入星辰寥落的夜空,成了城中最后一抹明亮的颜色。杨念凝视烟火下她难得的浅笑,愣了很久很久。
“想要打动她的心,看来任重道远。”
“为何会受伤?”
这句话比刚才软和很多,杨念直白大胆地告诉她他的付出,一点不隐瞒:“我跟圣上说我喜欢一个女子。圣上很开心,不等我说完就拍掌过几天成婚。”
他暗搓搓瞧了她一眼,“我说我喜欢陈国的公主。圣上龙颜大怒,又用拍掌的手招来几个侍卫打我一顿,叫我死了这条心,我连打仗都不怕死,还怕他的几棍。”
陈千越无动于衷。
“圣上说等伤好了,看我改不改,不改还得打。”
陈千越:“……”
“我心甘情愿被打。”
“多谢你让我兄妹二人见面。”陈千越转身回屋,闭上门时对有些落寞的杨念说:“下次被打,我能替你上药。”
值了,够了,杨念把最后一根烟火点燃,比刚才的更绚烂美丽。
这一年的春天,陈千越终于见到兄长陈明俨,这位身材微胖的哥哥混在北方一众魁梧的朝臣中竟一点都不违和。
兄妹二人讲北地的人情风俗、方言饮食与南方的不同,讲周国朝堂的党派纷争,讲今后漫长的路要如何走,直至分开他们没提一句已不复存在的大陈,那是俩人都不能承受之重。
也是这次见面,陈千越才知道公仪林也来了大兴城。
第三年的春天,陈千越与京城一帮贵女结伴出城郊游赏花,从一群娇俏金贵的少女口中听说这京城有两个年轻男人的名字常在闺阁被偷偷提起,也是寺庙祈愿牌上出现频率最高的男人,他们有个共同之处,不近女色,无心成家。
因此城中还兴起一种无聊的“不近男/女色”榜单。
对曾经倾心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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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林,陈千越收起少女时的天真烂漫,把自己当作被困北方的阶下囚,无悲无喜,如今处境不比当年,二人难得的几次见面也不过点头带过。
听兄长说,江南几大世家因亡国而大受打压,被迫来北方的公仪林看上去灰心槁形,整日冰冷着一张脸,比他们兄妹看上去还难过的样子。
无形中,陈千越对他的怜悯还胜过杨念。
京城诸人眼中标准的“东床快婿”杨念这几年也不好过,年少时意气风发,为国立下赫赫战功,那时候他婉拒无数门当户对的亲事,偏偏在快要三十时突然醒悟,不该深情的年纪深情,不该与父母作对的年纪叛逆,非深居后院的亡国公主不娶。
身边人早就对他的执拗劲无可奈何,只得顺着他来,偏偏那位傲人的公主冷着他,从未给过他好脸色。
哪日公主心情好跟他多说两句话了,那几日府里下人都跟着过节似的。
这种煎熬人的处境不像打仗,疆场上杨念可以不要命的往前冲,可这情场,他生怕粗鲁一点就吓着陈千越,几年下来,他给公主不冷不热的态度折磨的在京城“不近女色”榜上直接拿下第二名。
他能怎么办,被一年一年等不得结果的形势逼急了也朝陈千越吼过两次后,思国思兄的陈千越当场挂下两行香泪,平静地望着他,无声哭泣两声,杨念举械投降。
二人几乎住在一个屋檐下,就这么咫尺天涯的耗到第四年。
第四年,杨念奉命征讨匈奴,八个月后带着一身的伤凯旋。
八个月经历三个季节,春天风沙略重,夏日太过炎热,秋日正是等待归人之时。
这八个月,院外少了清晨的问声,少了午睡隔帘的探视,少了夜幕时关心备至的叮嘱,陈千越在没了杨念的八个月间想明白一件事。
大军凯旋那日,陈千越骑着一匹白马,立在一处高丘上遥望锣鼓声中迤逦走过的队伍。
深秋的天有点晦暗,那匹马白得耀目,杨念于千万人中一眼就认出熟悉的身影,她还似当年立在山头那般英气、神秘。
杨念策马狂奔而去,陈千越拍马迎合,两人跳下马,陈千越露出浅笑,开口道:“恭喜将军平安归来……”
杨念拥她入怀,几乎揉进铠甲下的骨头里,附在耳边不停地念她名字:“千越,千越……”
陈千越没有拒绝。
谁言秋日萧条?高丘上拥在一起的正是越过凛冬的春意。
后来,杨府终于等来一场热闹的婚事,鼓乐齐鸣,八方来客,全府上下喜气洋洋,连混进来一个外人都没发现。
就是这场婚宴,修成正果的杨念见宴席上冷冷淡淡的公仪林的大名还挂在京城“不近女色”的排行榜上,一心欲助其脱离苦海,自作聪明把一个有几分颜色的侍女安排在他旁边斟酒。
偏偏这一幕就给跑来大兴城摸底、打探消息的胡峤撞见。
胡峤是谁啊,不懂风花雪月,不解儿女情长,他回江陵老老实实跟陶修禀报:“公仪公子跟一个女子同席同坐,其乐融融。”又加了点自己的臆断:“估摸他在那边要落地生根了。”
陶修自然不信,但他也没有精力与之重聚。
两人相隔万里之遥,对着同一枚皓月长吁短叹。
一个想:“你真的死了吗?”
另一个想:“就当我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