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说明,脑子坏了的不是一个两个,侯府而今门庭若市。
侯爷还是那套说辞,用得久了,媒人也是说了,将军久不回来,难不成是婚事不要了么?去封信之类也是可行的。
到了这几日,便就听闻是蒋氏犯了旧疾,侯爷直接闭门谢客,说是要清静些才能养好。
这话一放出来,谁还敢去扰。
看起来似乎也就只能等着裴成远回来再说了。
殊不知人们一条路走不通,自然便就想到再凿一条来。
这直接来的不行,曲折迂回些也是不嫌麻烦。
严之瑶听闻蒋氏病了有些坐不住,她原先就知道蒋氏身子不算好,只不过她入侯府后的日子里没见她如何,以为大概是好了,没想到竟然又犯了。
露华也说不清夫人是病在哪里:“此前有时候是头疼,有时候就是身上不舒爽,常染风寒,身子弱。自打小姐入府后倒是好了许多,也不知道这回是怎么的。”
春容也道:“夫人是欣兰姐姐伺候的,我们年纪小,那会也用不上我们。”
严之瑶点头:“去替我递个拜帖吧,我去看看她。”
“小姐能去,夫人定是开心的!”露华笑了,转身出去。
只是还不及出去,县主府却是被旁人先行递了拜帖进来。
梓巷已经冷清很久了,便是铺子也就几家。
也不是好招揽的生意,卖的皆是手艺,伞坊与瓷器铺子相对,两家的老板没事隔着街聊天,这日瞧见一辆难得的精致马车进去,皆是探头瞧着。
“这县主自从说是要守孝三年,已经深居简出多时了,倘若是不说,谁晓得咱们梓巷里还住了个人物的?”
“就是啊,不过她如今也就是空有个县主的头衔,算不得什么人物。我看也没什么人来拜访,就她家丫头出来采买采买。”
“她啊,本就跟侯府……不是,是跟如今的裴将军不对付,看吧,现在没了裴家这层关系,难哦。”
“我看方才那马车瞧着挺气派,你可看清是哪家的?”
“好像是戚家?”
“戚家?!莫不是那澜王要娶的戚家的?”
“京城也就这一个戚家吧?”
严琤避嫌离开,严之瑶理了理裙摆,这才迎了出去。
她这县主府清静得很,简直是要在京城中销声匿迹,她也没想过要与人相交,尤其是戚清婷。
只是今日戚清婷却不是一人来的,同她一起下车的,还有一个胡娘。
有些面熟,严之瑶其实不大能记住人,更遑论不曾打过交道,所以目光游移,最后落在了戚清婷身上:“这位是?”
“是刑部尚书胡大人家的嫡女。”
严之瑶记得,她去岑州前,胡大人还是侍郎,如今竟然已经升为尚书,看来京官也是变动不少,她莞尔:“原来是胡小姐,久仰大名。”
“你知道我?”胡殊珺眉眼微挑,竟是惊喜。
严之瑶一愣,接道:“胡小姐琵琶名动京中,谁人不知。”
胡殊珺神色微动,片刻才施礼:“县主见笑,不过是得大家指点一二罢了。县主唤我殊珺就好。”
戚清婷还是往常模样,满脸都是笑,她拉着二人坐下:“哎呀,别傻站着了。严姐姐,你这可有茶喝?”
“有的。”
说话间,露华已经端着茶水摆上。
严之瑶作为主人,自然是要开口张罗:“对了,还没来得及贺喜妹妹喜事将近。”
戚清婷端着茶盏,闻言哎呀一声:“还有些日子呢,姐姐别打趣我。”
严之瑶想说这倒不是打趣,她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来。
反是一旁的胡殊珺意识到了些许尴尬,她说话柔声细语很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不瞒县主,此行仓促,是殊珺考虑不周。”
“倒也不是,”戚清婷接话,“只不过听说你在孝期,所以京中花会啊、宴赏等等大家也不便叫你。你知我婚期将近,原就想来看看你,今日将好碰上了胡妹妹,她一直很想见见你,我便就自作主张带她一起了。严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哪里。”严之瑶被她一通姐姐妹妹的快要绕晕,有些不自在,单是替胡殊珺添了茶水,“殊珺想见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此话一出,对面两个人面色皆是一木。
尤其是胡殊珺,连唇角都苍白了些。
最后还是戚清婷噗嗤一声笑了,她点着严之瑶对胡殊珺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严姐姐她啊,顶顶无趣,可偏偏她又最有意思了。”
严之瑶没懂:“什么意思?”
“哎呀,话是要慢慢说的,哪里有你这样直白问事情的,倒显得烦我们不请自来,就想着早早送客似的。”
其实严之瑶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可看见胡殊珺的面色,还是跟着笑了:“原来如此,我只是……不善交际。”
“你确实不善交际。”戚清婷哈哈大笑。
“我知道县主如今不便待客,今日叨扰,其实……其实……”
严之瑶看她摩挲着茶盏,其实了许久,心下有些困惑。
“其实啊!就是想问问严姐姐,你可知道裴将军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戚清婷干脆利落地替她说完。
“……”
这回,轮到严之瑶端着茶盏不动了,她望住胡殊珺,正见她脸上登时红透,只掩饰般又急吼吼饮了一杯茶水。
而后,她搁下茶盏,目光却终于是扬起。
隐隐的,严之瑶竟是从中看出期待。
分明是格外不好意思的,她却还是坚持着,等着答案。
“严姐姐?”戚清婷催了一声。
“咳!你们是,为了问这个来的?”
“你别怪我们唐突,实在是如今也没人进得去侯府,别的人便就算了,可胡妹妹一片痴心,我实在是不忍她难过。”戚清婷说着拉住边上姑娘的手,叹息,“那裴将军虽然与谁都能说几句,却也没人晓得他究竟什么心思。再者说,我们女孩子也没法子问旁人打听这些,想来与他曾有些交情的便是你了,而且,你曾就住在侯府,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你若是怜惜胡妹妹,便就说说吧?”
严之瑶听着,又见胡殊珺模样,心中异样。
好像过去这么久,却还是与他带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偏偏,这联系细细密密地勾连,都是她最不愿触碰的。
“可你们应该也晓得,我与他不和。”严之瑶终于挤出这句话,“这般私事,我又如何能晓得?”
戚清婷听了也不禁拧眉:“哦,忘了这一茬了……不过,你可见他对谁与众不同?或者,换个问题。严姐姐,你可知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吃的也好,喝的也好,嗯?”
“我……”不知道三个字就在嘴边,脑海中却是一帧帧片段闪过,那人生气的时候、讥诮的时候、开怀大笑的时候、正经的时候,还有——俯身替她温柔拂去发丝的时候,画面停在这一帧,她猛地抿唇,片刻,才微微漾起笑容,“他最讨厌人掉眼泪,讨厌甜的东西,讨厌别人跟他唱反调,讨厌麻烦……”
说到这里,胡殊珺终于又问:“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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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什么?”
“嗯?”严之瑶停住。
“你说的都是他讨厌的,那他喜欢什么?”
严之瑶被问住了,须臾接道:“若是我晓得他喜欢什么,我同他关系还能这么差么?”
胡殊珺瞧着她唇角的淡淡笑意迟钝地喔了一声。
戚清婷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发现她这个严姐姐是真的掏不出来一点有用的了。
“也罢,本也是想问问你,碰碰运气。”
严之瑶却是瞧着捏着帕子的人,她思忖片刻才道:“有句话想问问胡小姐,但……恐有冒犯。”
胡殊珺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几乎是一瞬她便了然:“县主是想问,为何他曾经拒婚胡家,我却还想自取其辱?”
严之瑶赶紧低头喝茶,却听她继续道:“可是,上次他拒绝的是胡家,不是我。”
手指捏着茶盏,有浮沫漂上,被严之瑶轻轻吹去。
胡殊珺继续道:“我为了他练得反弹琵琶,却没能叫他好生看过。我今日既然厚着脸皮来问县主,便也不怕县主看笑话。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叫他瞧见我,爹爹也说我糊涂,说裴将军定然是瞧不上我的,可是,不曾试过的事情谁又知道结果呢。”
说着,她站了起来,虽然面色还未回到常色,语气却已经郑重:“今日打扰县主了。”
严之瑶也赶紧起身:“言重了。”
“戚姐姐,走吧。”
戚清婷回过神跟着起身:“严姐姐我们还要去赴宴,便就先告辞了。”
目送二人出去,严之瑶才重新端起瓷盏。
茶水入口,微苦。
“想什么?”严琤从后边出来。
“你躲在后头听姑娘的闺中私话,不觉得小人么?”严之瑶余光扫见人坐下,放了茶盏随意道。
“人长了耳朵就不能是配相的,再说了,我是在外头的,可没蹲墙角刻意听。谁晓得你们进的这屋说话啊,早知道我躲那边呢。”
严之瑶不欲与他多讲,起身要走,却是被人按住了。
“做什么?”
“你心情不好?”严琤突然问。
“没有啊。”
“你这脸可跟苦瓜没什么不同,怎么?你是难过不能跟她们一样到处玩?要我说,爹若是在,应是就希望你开心,没想要你这般将自己憋在府里头守孝。”
“你胡说八道什么!”严之瑶作势要打他。
严琤赶紧撒手后撤一步,接着才问:“所以你究竟想什么呢?”
严之瑶语塞,良久,她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胡小姐实在是个令人钦佩的人。”
“钦佩她什么?”
“勇气吧。”
严琤想了想,却不同意:“她那不叫勇气,叫作践自己。”
“你说话真难听!”
“那姓裴的分明是一点也不喜欢她的,她便是热脸去贴又能如何?我们武将最是简单,若是喜欢,巴巴凑上去都嫌少,哪里会叫一个女孩子这般花心思,”罢了,严琤瞧了一眼妹妹,“你最好劝劝那个什么胡小姐,莫叫什么烈女怕缠郎这种话骗了。”
严之瑶噎住。
半晌,她没好气道:“裴成远又不是什么烈女,又浑说什么。”
“比喻,一个比喻,哎,我发现你现在真的变了,古板……”
严之瑶啪得一声关了门。
严琤被怼了一鼻子灰,啧了一声,这才招招手喊人:“严钰。”
“师父!”
“为师交给你一个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