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中,夏绫守在宁潇的寝阁外,仅隔了一扇围屏。
从前在乾清宫的夜没有白值,里间任何一点微弱的声响,她都历历可闻。
当夜色深沉到不再透明时,夏绫听到寝阁内传来一丝虚弱的呼声:“哥?”
“小王爷。”夏绫持了一盏宫灯走进里间,轻轻唤了躺在床上的那孩子一声。
“乔乔姐。”宁潇垂下眼,有些失落的问,“我哥呢?”
夏绫将灯盏放在床头,略提了裙子坐在脚踏上,如此便与床上之人近乎同高。
“你哥哥在乾清宫还有些事,很快就回来。”她温言道。
宁潇眨了眨眼,却沾湿了睫毛:“他事情总是很多,可我还老给他添乱,连生病都病的不是时候。”
“小王爷,你怎么会这样想?”夏绫认真同他讲到,“亲人之间,是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只要你健康平安,你哥哥就也会开心,他从来都不会觉得你是个乱子。”
宁潇抬手揉了揉眼睛,可他还是有点难过。
“乔乔姐,我今天发病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吓到你了吧。”
这是宁潇唯一的自卑之处。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因为在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只狰狞的怪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跑出来,把他整个人也变成一个怪物。
“怎么会呢。”夏绫摇摇头,莞尔浅笑,“我倒是觉得,你今日把病痛赶跑的样子简直太勇敢了。你看你多厉害,已经是个英勇的男子汉了。如果换做是我,估计也只会哭鼻子呢。”
说着,她冲孩子扮了个鬼脸。
宁潇被她逗得噗的一笑。
他抽了抽鼻子说:“乔乔姐,你可真好。”
*
宁澈回到景仁宫时,夜已经很深了。
他快步往宁潇的寝阁走去,当绕过围屏时,他的脚步却滞住了。
在床头,放着一盏不甚明亮的宫灯,烛火透过菱纱灯罩悠悠然然散发出暖光,将一室之内渲染在一片柔和的安详中。
灯下,宁潇已沉沉睡去,轻盈的微光落在他脸上,将他纤长的睫毛映出丝丝暗影。
而在床边,夏绫枕着手臂,也已然睡熟了。显然,她是一直在这里守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累的睡了过去。
宁澈屏住呼吸,竟有些不敢靠近。
光晕笼罩下的小室,就好似一个温软的梦境。他生怕自己的气息略大一些,就会将这个梦震碎。
宁澈放轻脚步退出了寝阁,背倚在墙上,消化了片刻内心的波澜。
这样温和静好的梦境,他不知道究竟还能做多久。
他真的不想醒来。
经过一夜的休整,宁潇的精神头好了一些。吃过午饭,他在宁澈与夏绫的陪伴下,上了去往昌平行宫的马车。
车厢中被擦洗的一尘不染,又铺上了厚厚的软垫,竟比寻常床铺还要更舒坦些。
宁潇上了车躺好,宁澈仍不放心的也跟了上去,攀在车辕上,探进车厢半个身子跟弟弟讲话。
“三哥儿,过去只管好好养身子,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直接让人来跟哥说。你就过去住这一小段时日,等身子养好了,哥就去接你回来。”
宁潇微喘着点了点头,伸出手,握住了兄长的两根手指。
“等你不忙的时候,可以来看我吗?”想了想,他又改了口,“如果你真的很忙,那也没关系的。不管你来不来看我,我都会很想很想你,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宁澈被这小崽子说的竟酸了眼眶。
他在宁潇头上揉了揉,强作笑意:“哥答应你,一定过去看你。”
谭小澄从一旁适时提醒到:“主子,该出发了,得赶在天黑之前到行宫安置下。”
宁澈这才不舍的打下帘子,嘱咐道:“路上慢一些,千万别颠着。”
谭小澄垂手应是。
夏绫交了封信给谭小澄,请他帮忙带给行宫的管事内监王平。信中写的无非都是些宁潇平日里的起居喜好,让王平照看起来能更得心应手些。
谭小澄跳上车辕,口中啾的一声,驱使马匹迈开了步子。
车外人伫立,挥手道别离。
无人知晓,马车中的小男孩将脸埋在晃动的衾被间,偷偷哭了。
*
四月中旬,河南布政司发来奏报,开封府、汝宁府一带普降甘霖,想来是圣上祈雨感动了上苍,今年的粮食有指望了。
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令君臣之间因立后一事产生的龃龉,稍稍缓和了一些。
漕河外,刑部衙门。
左侍郎刘廷甫手握一折奏疏,步履轻盈的越过连廊,叩响了右侍郎衙房的门。
“钟大人,我进来了?”
钟义寒拉开房门,对门外之人拱了拱手:“刘大人请进,是有案子找我商议?”
刘廷甫进了屋,掸了掸身上被风刮出来的尘土,将那一折奏疏放在钟义寒的桌案上。
“非也,我是来向钟大人讨押印的。”他笑呵呵的瞅了一眼案上的奏疏,“不如钟大人先看看?”
钟义寒将折本展开来看了看,见那其上是由礼部主拟的言辞,奏请皇上早日追封圣母皇后之位,迁梓宫入皇陵,封固先帝陵寝。其上已有了数个衙门的签章,林林总总共计几十人。
“这是?”
刘侍郎解释道:“日前,杨阁老提议,圣上素来以仁孝治天下,若要国本稳固,先要先祖陵寝安稳。于是由礼部牵头,拟了这封折子,各部联名奏请皇上尽早安固先帝茂陵,刑部其他同僚已都落了款,就差钟大人你了。”
见钟义寒竟还有犹疑之色,刘廷甫又忙着补充道:“无人不望父母和乐,圣母孤坟已伶仃多年,陛下必定也是期望先帝圣母在天之灵魂安的。如此顺应圣意之举,何乐而不为呢?况且,隔壁都察院和大理寺早已都签好了字,位置比刑部靠前,咱刑部可不能在人数上再落下风了啊!”
钟义寒垂眸往折本上看去,在刑部栏下,刘廷甫的大名打头阵,其后跟着其他主事同僚的名字。在左侍郎的名字下面留有一块空白,显然是等着他这个右侍郎落款上去的。
钟义寒当然明白他心中打的什么算盘。刑部尚书年事已高,眼瞧着就要致仕,空出这个二品官位来。刘廷甫是想借机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好往前再拱上一拱,近水楼台先得月么不是。
“可是刘大人,刑部联名上书也该是蒋尚书牵头,怎不见他签名呢?”
刘廷甫咋舌:“嗐,还不是前几天在御前把卢阁老给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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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在礼部的折子上落名。”
钟义寒挑眉:“出什么事了?”
“钟老弟,你竟不知道?”刘廷甫对于钟义寒消息之闭塞感到十分讶异。
刘侍郎这个人,长了一副圆脸粗眉,看着是个忠厚模样,但实则是个情报头子。朝廷上不管是哪有点风吹草动花边佚事,他总是头一个能闻着味。钟义寒时常感慨,庄衡不把这个人揽到自己麾下去,着实可惜了。
刘廷甫见他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便知道其是真的不知情,于是压低声音,将卢英在御书房带头奏请皇上立后的事同钟义寒讲了,其中更不乏一些他自己理解的添油加醋。
钟义寒越听神情越凝重。
虽说册立皇后的确是国之要事,但摆出一副不立皇后则不谈海防的态度,钟义寒是很不赞成的。
对于海防一事,钟义寒一直持比较激进的态度。且他内心已做好了打算,待今年诸事渐上正轨,他便会上折子自请外放到东南沿海为官,那里才是他想施展身手的地方。
钟义寒想,若是当时自己在场,管他对面是辅臣尚书,一定要与对方辩上一辩,绝不会让皇上受那等窝囊气。
可这个想法方一冒头,钟义寒又不由觉得心惊。景熙皇帝坑过他那么多回,怎么不知不觉的,自己倒与皇帝陛下穿进一条裤子里去了呢?
刘廷甫自然看不穿面前这小老弟的心思,兀自感叹道:“咱们尚书大人啊,还是忒要脸。你看人家工部吕尚书,也没在卢大人那起什么好作用,不是还该签签么。要不人家能把尚书之位坐的这么稳呢?坏事躲着走,好事往上凑,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做官呐,还是得靠脸皮厚。”
见钟义寒对自己的风凉话没什么反应,刘侍郎不由得有些尴尬。他在钟义寒眼前晃了晃手掌:“喂,钟老弟,你就快签了吧。有这等好事,不蹭白不蹭不是?”
钟义寒看向奏疏上字迹不一的签名,密密匝匝跟苍蝇一样。鬼使神差的,他回想起来第一回同皇上见面的时候。
那人怀中抱着个孩子,同自己说,找不到这小娃娃的爹也挺好的,这样他娘至少就不会扔掉他了。
彼时钟义寒只觉得那人有病,可如今回忆起来,却咂摸出来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是那人与他的母亲之间解不开的结。
钟义寒喃喃自问:“这真的,会是件好事么?”
刘廷甫万没想到找此人签个字竟如此费劲,急道:“我说老弟,你到底在犹豫啥呢?”
钟义寒将折本推回去:“刘大人,这字,我还是不签了。”
何去何从,也当是由那人自己决定,他不想做这推波助澜之人。
刘廷甫张了张嘴:“不是,为什么啊?”
钟义寒淡淡笑道:“下官生来性子孤僻些,这等热闹,也就不掺和了吧。”
刘廷甫眼中难□□出些失望之色。
毕竟他要钟义寒写的,不止是对方的名字,更是刑部的脸面,是要算自己的政绩的。这下可好,尚书与右侍郎俱不署名,让他这个左侍郎显得太过突兀。
可他又知,面前这个人可是连锦衣卫都敢顶,自己必是劝不动他的。
刘廷甫只好将奏疏收好,拱手道了告辞,恹恹离开了钟义寒的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