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夫人
    月夕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懂这些,在王珏的视角里,从前的她对机关术该是十分了解的。

    只是那也不过是了解而已。

    月夕将所有零件在桌几上摆成一排,又从中拿了一颗小小的零件放在手心掂量了一下,“铁。”

    王珏闻言,也伸手拿了一个放在手里细细观察了一番,神色愈发凝重,“不仅是铁,还是精铁。”

    “兴海城有铁矿?”月夕问。

    “没有。”王珏摇头,补充道,“明面上没有。”

    亓官彧嗤笑一声,“有意思,私开铁矿啊。不过,我怎么记得,你们下唐是允许百姓私开铁矿的呢?”

    “这就不用亓官郎君费心了。”王珏将那零件握在手心,继续道,“亓官郎君若是有空,可以去青光寺走走逛逛,听闻那是兴海城最大的寺庙,很是灵验。”

    亓官彧的笑容忽然凝固了,只一会儿,他又向月夕告状,“小月娘,你看看,此人实在阴险,着实不可结交。”

    月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王珏,微微一笑,“亓官郎君佳言,小女记下了。”

    许是有些水土不服,天光还未亮月夕就醒了,推开窗户,冷风迎面袭来,她那原本昏沉的脑袋倏地清醒了许多。

    虽这客栈与七福楼之间隔了几条街,但站在她的位置,七福楼的高楼依旧能看的十分清楚。

    她看了一会儿,肚子便咕咕地叫了起来,左右这个时辰街上早餐铺子已经摆开,她打算出门逛逛,并买些饼回来吃。

    谁想刚出门,便遇上了似是刚从外头回来的纳兰羿。

    “纳兰医生。”月夕朝他喊了一声。

    显然纳兰羿也没想到月夕已经醒了,只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招呼,随后便自顾自地往自己屋子里走去。

    月夕蹙了蹙眉,直觉他许是有事,但一想到平日里纳兰羿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便也按捺住去探究的冲动,往外走去。

    等到月夕逛了一圈回去时,王珏已然坐在了厅堂。

    他面前放着一壶茶,只是任由茶香四溢,他都好似没有兴趣的样子。

    见她回来,他朝她微微一笑,并招了招手。

    “回来了?”

    月夕点点头,并在他身旁坐下,“这是什么茶?”

    “青山。”他给她倒了一盏,“用晨露煮的。”

    由于王珏总爱喝茶,月夕也不知不觉养成了品茶的习惯,只是一听到晨露二字,还是不由得诧异了一下。

    纯茶入喉,清爽宜人。

    “逛得开心吗?”王珏问。

    月夕点点头,“却不知兴海城除了有夜市,竟也有早市。”

    方才出门的时候,她还以为街道会像黎阳县那般的安静,没想到街上除了早已开张的早餐铺子,好些干货铺子、杂货铺子、粮油铺子等等都开张了。

    怪不得兴海城的商贸比下唐任意一个城镇都要繁荣许多。

    “这是吃了闭门羹?”月夕挑眉,唇角微微一勾。

    王珏哼了一声,抿了口茶,“也是巧了,都督病了,都护也病了,这不,打发人送了些晨露过来聊表歉意,让我自行去副都护府呢。”

    月夕抿唇一笑,“看来咱们是不受待见了。”

    听到“咱们”两个字,王珏觉得心尖莫名一软,正要再给她添茶,竹心进来了。

    “郎君,车已经备好,咱们何时启程?”

    王珏看向月夕,“走?”

    月夕颔首,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什么,道,“纳兰医生呢?”

    竹心道:“方才瞧见他出门了,说是去医馆买些药。”

    月夕顿觉奇怪,“他何时出的门?”

    “就方才。”竹心道,“大约半刻钟前。”

    月夕方才出门时大约卯正一刻,回来大约辰时初刻至一刻,中间也不过相隔了几刻钟,晨间出去时,她明明碰见纳兰羿刚回来,怎地才不过这么几刻钟,他又出去了?

    王珏觉着她的情绪不大对,“怎么?”

    月夕想了想,决定还是将早间看到的说了出来。

    王珏恍悟,解释道,“纳兰出身医者世家的纳兰山庄,本身性子就有些傲气,在京城时为了研究一些药材,他也经常这样。”

    “是吗?”月夕问。

    王珏点头,“也正是因此,阿兰才与他在西市相遇。”

    月夕忽然感了兴趣,看着他的眸子里满是探索与好奇。

    王珏边往外走边道,“那时阿兰正在西市做些药草的小买卖,正好有一味药是纳兰寻了许久的,原先他想将阿兰所有药草都买了,可又觉着她存放药草的方式实在不妥,于是两人就吵了起来。”

    “后来呢?”月夕问。

    “后来苏朗出面调和,三人便不打不相识。”王珏将她扶上马车,“纳兰原在太医院任职,许是这古怪性情,没过多久就被太医院除名,不过我看他倒是不甚在意。”

    自古才者甚少有在意这些虚名的,月夕微微一笑,继续道,“他此行也是为了找寻药材?”

    王珏嗯了一声,“许是吧。”

    很快马车便在副都护府门前停了下来,有一位红发的中年男子早早侯在门口,见马车行至,慌忙上前迎接,“小人图明,见过副都护。”

    王珏见着他那标志性的头发,疑问:“你是嚤佗人?”

    “正是呢。”图明笑道,“前两年嚤佗一些城镇遭了匪,城主与都护仁慈,开了城接纳了我们,又因小人略懂些下唐语,还识得几个字,便被招了来给副都护您做管家。”

    他边说着边领着众人进门,“早几日听闻副都护会来,小人日日都盼着,今日可算是将人给盼来了——这位是夫人?”

    月夕正走在王珏身侧,又带着面巾,这架势在外人看来,确实像是个常处深闺不爱露脸的女眷。

    她正要解释,却听王珏道,“正是。夫人初来兴海,有些水土不服。”

    “哎呀,那小人一会儿便去请医生。”图明连连道。

    王珏颔首,“有劳。”

    都护乃边城长官,掌边城军政要务,兴海城比较特殊,所有军务都归都督府管,而政务则归于都护府。

    副都护是协助都护处理政务的,只是近日都护府不太平,所有政务便都归到了王珏这个副都护头上。

    是以他才刚坐下,便有长史带了一车要务进了门。

    这边厢王珏连口茶都没喝着就开始忙碌了,而那边的月夕也没闲着,才刚被图明带到后院,便有十几个奴仆下人等着她去安排差遣。

    按照图明的意思说,他本是嚤佗人,且这里是兴海城,规矩与京城有本质不同,他怕随意安排了不合夫人与副都护的心意,是以这才等着她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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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夕无奈地蹙了蹙眉,这些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但看他们都如此积极,她也不好回绝,便抓耳挠腮地安排了一下午。

    待到将所有人都安排完毕,月夕才喘了口气,将图明招到身边,给他倒了杯茶。

    “我与你们副都护初来乍到,昨日正好遇见街上热闹非凡,听闻是圣女赐福,也不知这里头有什么讲究?”

    图明受宠若惊,将杯盏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道:“小人来兴海不久,也是听闻的。传闻从前海面总不太平,人人都说那是海妖作祟,后来有一个道人说,那是海妖要娶妻,若是能将自家女儿献给海妖,海面必定平息。”

    听到此处,月夕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还是忍住了。

    图明接着道,“后来兴海城百姓往海里投了一百个女儿,海面果然平息了,只是此等行为实在作孽,是以城主出面建了这么一个楼,以供奉那一百个小娘子。”

    “那这七福楼的圣女又是怎么回事?”

    “圣女是十年前的事了。”图明道,“听闻那时候海面隐约有不太平之势,百姓们还想献出自家女儿,又有一个道人出来,说是只有圣女才能镇住那海妖,于是便由大绅出面将从前那用于供奉的楼修成如今的七福楼,将圣女迎了进去,说来也神了,自从迎了圣女,海面自此就平息了。”

    “可知圣女从何而来?”

    图明摇头,“听闻是凭空出现的。小人来兴海城也不过三年,这些事也都是道听途说,言说圣女每月初三会登楼赐福,以保兴海太平,昨日又恰好初三。”

    月夕微微勾唇,“那还真是巧了。”

    空气忽然安静了些,正当图明以为没他什么事准备告辞时,却听月夕道,“也不知城中有什么地方孩童出没最多?”

    这话将图明问懵了,但好在做惯了管事,没多想便立马答道:“据小人所知,北城有了一些慈幼馆,收容了好些无父无母无处可去的流民孩童。”

    他顿了顿,“夫人这是要?”

    眼前这管家一看便是个精明的,月夕又不经常套话,他突然这么一问,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于是乎,她脱口而出,“没什么,只是丢了个孩子。”

    嚤佗人二十之后才能谈婚论嫁,是以嚤佗女子生完孩子大多二十几了,而月夕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只有十七八岁,图明惊得双目瞪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那……那那可是大事啊!”图明道,“也不知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可有画像?小人这就下去吩咐人替夫人寻孩子!”

    月夕摆了摆手,按照龙雨村那侏儒傀儡的样子给他比划了一下,“小郎大抵这么高,其他的我晚些画张画像给你。多谢了。”

    “夫人哪里的话!小人是府上的管事,自该要替夫人与副都护做事的!”图明说着正要下去,却又被喊住。

    “敢问,如今城中可有什么道人?”

    图明点头答道:“城中有一位天明道人,住在七福楼内,只有每月初三才会出楼露面,替圣女赐福,平日里百姓们是见不到他的。”

    月夕问:“若是有求于他也不成?”

    图明摇头,“道人是仙人,平日里即便是强行入了七福楼,也是无法见得的。”

    “何出此言?”

    图明想了想,终究道,“想必夫人听闻近日都护府的那些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