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归还金佛偷翻狐珈屋中物(二)
(蔻燎)
木逍遥脑部出血后,在骆弥长日日的针灸下渐渐自昏迷不醒的状态改为了可以眨眼说话,但身子骨还是难以爬起,每每夜间梦魇,总爱呓语着念叨妻子女儿。
付庚重经常熬夜守着木逍遥,十几日下来比之前憔悴不少。
众人看了木逍遥,好一顿嘘寒问暖,随后陆陆续续出门离去。
狐珈别了松鹤,阿灰阿卜,独自一人来到了付庚重的屋子,付庚重和阿阵目下正守在木逍遥那儿,一时半会来不了。
因着军师的身份,狐珈在风城军营来去自如,对内部巡逻的士兵们的路线烂熟于心,一路上刻意避开那些士兵,小心翼翼进入付庚重的院子。
对付庚重的身份有所怀疑,大着胆子在其屋内翻找一遍,没找到有实际性意义的东西,按了按床铺,自枕头底下觅出一张纸,纸上写着,“厢儿,亲启。”
“厢儿,付某乃大粗人一个,不会花言巧语,讨不得你的欢心。但我想告诉你一句,我心悦你,在大睦朝与朔雪国边境之时,我便对你时时注意,刻刻上心,不知不觉被你吸引了去。”
“你的豁达性格,你的开朗笑容,你的聪明才智,你的火药秘术,你的高强武力,你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你的很多很多的美好品质,都深深地握住了我的小心肝儿。厢儿,我知道,你喜欢俞冠楚那个文文弱弱的小白脸儿,你看不上我这种粗鲁的武将,可是我不想放弃,想为了你去搏一搏,我相信你会发现我的真心,你会逐渐爱上我的,厢儿,能否为了我回京与俞冠楚和离?若不能,我甘愿作你的二房,只要你愿意,我即刻去百里京叫俞冠楚一声‘大哥’!”
“厢儿,厢儿……”
“……”
五指攥紧那张纸,直揪得纸张皱皱巴巴,滚成一团。
狐珈银狐面具下的唇瓣紧抿,下颌线绷得清晰至极,喉结上下滑动,俨然遏制着一股莫名的火云。
在付庚重屋内翻来覆去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居然翻出了这么一个肉麻唧唧的情书?
怒极反笑。
狐珈冷冷地笑出声,毫不客气地一把将那言辞恶心的情书撕了个稀巴烂,心腑的恶念一掠,他故意将手掌的纸屑抛至半空,纷纷扬扬似白雪坠落,铺了一床。
霜色袖袍一荡,脚下一旋,怒气冲冲地出门。
走出付庚重的屋子,在路上行了半刻,候在一处地方等待的阿灰阿卜迎上来,询问道,“哥,如何?找到什么可疑之处吗?松鹤军师叫我们问一问。”
狐珈敛敛深不可测的眸仁,自齿缝蹦出两个字,“不曾。”
言罢,顶着一头冲天的火焰,拂袖走远。
这一边,柳厢在狐珈屋内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去扒窗户,却见那人影越发逼近,若从窗口跑出去必会撞个正着。
她心道不妙,灵机一动,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躲在床底下。
唯恐被人发现,她使了吃奶的劲儿双手双脚扒拉着床底的木架,将自己整个人的身体挂在床底,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来床下躲了个人。
脚步声橐橐逼近,“吱呀”一下,紧阖的房门豁开一条细缝,自外流泻入一泼金雾闪闪的阳光,笔直地射在地面上,犹如一柄新近打造的金剑。
柳厢咬着嘴皮,呼吸迫低,心跳如擂鼓,一颗心悬到喉咙口,将欲呕出来。
再“吱呀”一声。
房门闭紧,金色长剑消失不见。
一双白锦靴踏步而来,本以为那人影会在桌前坐下饮茶,或者倒在床上休息,然而对方一进门就慌慌张张的四处走动,步伐急乱,毫无规律。
一会儿去屏风后,一会儿去翻箱倒柜,一会儿去掀珠帘,一会儿去敲击墙壁,一会儿去摩挲墙面的丹青画,忙得不亦乐乎。
柳厢心觉奇异,偷偷将脑袋往下一低,觑着那抹身影。
不看还好,这一看饶是把咱们女土匪吓了一跳,差点惊呼出言。
进门的人根本就不是狐珈!
分明就是脾气古怪,容貌绝美的军医骆弥长!
骆军医不是带人去挖治疗马瘟的药草了吗?何以无缘无故跑到狐珈屋内,还和她一样鬼鬼祟祟地翻箱倒柜?
柳厢听见脚步声之时,下意识以为是狐珈回来了,快速躲在床底下,完全没有胆子去盯进门的人是何模样,方才她匆匆一瞥,余光扫见一抹绯色纱衣,顿感不对。
朝上一瞭,果不其然看见了骆弥长的阴柔侧脸。
柳厢狐疑陡生,不明白骆弥长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来翻狐珈的屋子,眼下她的情况也不乐观,不能唐突出面质问对方,只能按兵不动,且看对方玩什么花样。
骆弥长不知屋内藏有其他人,将屋子悉数找了一遍后,自然而然走到床边来,在床上一阵搜索。
听着头顶上方骆弥长撬被褥撂枕头的声响,柳厢的心脏怦怦直跳,惊骇交加。
正当她手脚扒拉不动床架,将要跌落在地之时,那袭浸有苦涩药草香的绯衣猛然躬身弯下,一张放大的俊脸悄无声息地浮现在床下的亮光处。
悚然无比。
柳厢一动不敢动,勉力抠着床底木架,将自己的身体陷在木板的阴影里,与那床底的颜色混为一体。
骆弥长朝床底瞄了几眼,仿佛没有看出异样,直身站起,抖了抖衣袍,冷哼一声,撩起一缕发丝把玩在手心。
低声细语,小若蚊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丢下一句话,扭身走到门口,开门出去。
空气里淡淡的苦味药香挥散不见,柳厢“哎呦”一声,“嘭”地滚回地面,手脚麻痹抽筋,后背砸得钝痛,她在床下揉揉难受的地方,撅着屁股从下面慢吞吞爬出。
暗自忖度骆弥长此举是什么意思,颤颤巍巍地坐在桌边,揪过一杯白瓷茶盏自顾自倒上茶,仰头喝完一杯茶水,缓过劲来。
她正欲再次倒茶,那扇不远处的木门“嚯”的被一只玉手自外向里的推开。
“……”
大意失荆州,大意失荆州啊!
许是方才骆弥长离去之后,柳厢浑身酸痛,一时大意,又思索其他东西,没有感应到有人慢慢靠近屋子,还在她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下开了门!
一刹间,柳厢和归来的狐珈四目相接,她想掐死自己。
狐珈对于无征无兆出现的柳厢,亦是瞠目结舌,伫立在原地,不知该上前还是该后退。
柳厢保持着倒茶的姿势,手中的茶盏已经满得不能再满,淡青色茶水淅淅沥沥滴了一桌面,她尴尬地放下茶壶,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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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出来的茶水,“嘿嘿,狐师父,你的茶挺好喝的……”
“柳将军,你怎会在此?”
扫一圈宛如被强盗土匪洗劫一空的屋子,狐珈的表现云淡风轻,分毫不见慌急,语调平稳,目光投向柳厢,“这是,你弄的吗?”
“啊?”
柳厢佯装自如地喝完茶水,笑嘻嘻地站起来,走近狐珈,“哦,狐师父,我刚刚想来找你还这个金佛,我一进来这屋子就这样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狐师父,我先前屋子也被人莫名其妙地翻过,我的一把玄铁腰刀都失踪不见了,可想而知,这军营里必定有行窃之人,得告诉付庚重商量商量一下对策,怎么把这些偷窃的小人抓出来就地正法!”
她从胸口掏出那根菩提果串金佛的坠子,塞进狐珈的手里,话语铿锵有力,天衣无缝。
狐珈淡淡的“嗯”了一声,接过金佛戴在脖子上,盯着柳厢撒谎不打草稿的脸庞,眼孔抖过一缕精光,他笑问,“哦?柳将军的玄铁腰刀被窃走了?可知何人所为?”
柳厢见狐珈不继续追问翻屋子的事,赶忙顺坡而下,负手在背,绕着狐珈走一圈,“狐师父,徒儿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即便有怀疑的对象,为了不打草惊蛇,徒儿也没有声张此事,若想得知偷窃之人的身份,还是得徐徐图之。”
本想将骆弥长翻狐珈屋子的事情和盘托出,可又怕因此供出自己不怀好意的动机,柳厢按捺这个想法,与狐珈东拉西扯。
狐珈莞尔,点首,赞许柳厢的做法。
柳厢走近几步,抬眸凝视狐珈面具下的黑目,直击人心道,“狐师父,昨儿徒儿以下犯上,强行亲了你的嘴唇,后来夜里就爱做梦,梦见狐师父与徒儿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甜蜜夫妻……狐师父,你是否觉得我有所得罪了你?”
昨日之事,狐珈早已不计前嫌,不料柳厢再次提出,还涎皮赖脸地油嘴滑舌一番,好在他有面具遮掩,否则霞云烘飞的脸色定会被其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了清嗓子,撇开头去,“柳将军,如此言辞,还是不要说了。”
“为何?”
“柳将军乃有夫之妇,理该与我避一避嫌。”
“是吗?”柳厢拍拍手,耸一耸肩头,反问道,“谁跟你说有夫之妇就不能喜欢别人了?狐师父,我若是对你有意,你相信吗?”
“……柳将军,你说什么?你不是有夫君吗?何以……”狐珈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望着柳厢得意洋洋的笑容。
柳厢不觉羞耻,反而引以为傲,她狂妄大笑道,“狐师父,本将军不止看上了你,还看上了付庚重,你说的我那夫君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你想想,我在扬沙关领兵打仗,为国争光,累死累活,稍不留神就得交代在沙场之上,我多几个夫君怎么了?那皇上不还是三宫六院,嫔妃如云?我柳厢就是个实诚人,喜欢谁就说,从不扭扭捏捏,所以,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狐珈只觉跟不上柳厢穿梭似剑的脑回路,面色不虞,怒火勃然。
柳厢道,“本将军决定了,待日后功成名就,捷战回京之时,本将军要娶了你和付庚重!”
“……”
如果怒火可以化成实物,那么此刻狐珈周身的熊熊烈焰能一举烧毁整座风城,使之灰飞烟灭,荡然无存,不复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