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水晶桃瓣发钗不甘惹孽缘
(蔻燎)
半个时辰后,娄毓姿腹中的胎儿还是未能保住。
梳玉宫的宫婢太监们矢口否认给娄毓姿吃过危及龙裔的堕胎药,审问许久无人承认。
秉持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宗旨,娄冬赋直接下令将其全部拖走仗杀,并警告百里皓质不要做一些虎毒食子的手脚。
百里皓质正义凛然地回言,无证即无罪,没有证据证明乃他所作,就没资格指认他是幕后凶手。
气得娄冬赋拂袖而去,带走一群乌乌泱泱的太监宫婢。
百里皓质在梳玉宫等了半日,听闻殿内娄毓姿醒转,得知胎儿不在后嚎啕大哭,凄凄惨惨。
他撩开珠帘进去坐在床边,面上溢出哀伤之色,“毓姿,朕在这里陪着你。”
“皇上,皇上,我们的孩儿!”
容貌绝美,发丝凌乱的娄毓姿躺在床上,眼泪疯狂地划进鬓边,一瞬不见,她恨恨道,“害臣妾孩儿的人,臣妾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母后已经帮你处置了,你静静地养好身体便可。”
“皇上,你的心底会难受吗?”娄毓姿捧着百里皓质的大手往脸颊上蹭蹭,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悲伤之情令人动容,“你会难受吗?”
百里皓质一怔,仿佛看见了从前的端慕皇后死在他怀里的样子,愤怒的火焰燎烧着他的心脏,他扯了扯嘴角,无波无澜道,“会,自然会。”
重要之人死了,自然会难受,可娄毓姿与他的孩儿算不上重要的人,差不多只是一个未出生的傀儡工具罢了。
还好,这个工具被人扼杀在母体内,永无探见天日之时。
……
大睦朝正一品骠骑大将军木逍遥陨落,士兵们将其尸体密封保存好,做了防腐处理,待到朝廷和木府的人前来运走,安葬入将军陵园。
满朝文武为木逍遥之死而默哀,大睦朝的百姓听闻噩耗,如丧考妣,悲痛欲绝,许多崇拜木逍遥的人自己断食三日,作为对木逍遥的依依不舍。
皇上百里皓质下旨赐木逍遥的谥号为“忠武”,以大睦朝武将最隆重的丧礼下葬,举国哀悼,素斋七日。
纸钱飘浮,惨白若雪,遮天蔽日。
宣读圣旨的李愠,声情并茂,涕泗横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骠骑大将军木逍遥,平乱御侮数十载,战胜攻取不胜举,厥功甚大,夙夜不懈。威名震于天下,扬名至本朝,留芳青史,堪入太庙。
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精忠报国之心,可鉴日月。
特赐谥号‘忠武’,危身奉上曰‘忠’,克定祸乱曰‘武’。‘忠武’之谥,实至名归。
钦此。”
百里京内老少妇孺泣不成声,街道上人满为患,挤挤挨挨跟着木府的送葬队伍不愿离去,似乎不能相信曾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骠骑大将军已然撒手人寰。
木府上下沉浸在顶梁柱轰然倒塌的痛苦中,难以忘怀,呜呜咽咽的哭悲之声响彻云霄,久久不散。
罡风卷大漠,沙烟盘长空,旌旗舞威风。
扬沙关,风城。
亲自把木逍遥的遗体送给千里迢迢赶来的木府之人手中,风城内的众士兵们整齐列队,吹鼓号角,目送木逍遥离去。
付庚重和柳厢主持完这一切,早已哭得眼核如桃,红肿不已,他精疲力尽地随地坐下,抱着利剑发着呆。
骆弥长伫立在城门上,绯色衣摆依着风儿摆来摆去,表情波澜不惊,眉尾一颦。
风城里的大小士兵们,还有其他活物,不管是马匹还是骆驼,都得在身上扎紧守孝的白色孝布。
柳厢明白付庚重和骆弥长皆摧心剖肝地难过,却又强忍着不发泄,不得不一一哄劝他们回屋歇息。
自木逍遥死后,木府来迎尸体的时候顺便送来另一道圣旨,大意为授娄密为扬沙关主帅,其余将领必得对其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卧床不起的娄密一听娄冬赋有意助他,且可恶的木逍遥也死了,苦尽甘来,激动得想跳下床试一试威风,然而下--体一动就疼,他只能继续安静养伤,心底计划着等他好全,立马处死敢割他宝贝命根子的狐珈军师。
这一点,柳厢自然也想到了。
娄密一天得势,那么他们都没有好日子可过,她最害怕的乃娄密会出面对付俞冠楚,因而忧心忡忡,思量着怎番收拾娄密。
她把心口担忧之事告知俞冠楚,俞冠楚柔声道,“阿厢,此事我正想同你商议。”
“我愿助阿厢扫清障碍,步步高升,那么,挡在前面的娄将军必然不能久存,先不论他是否寻机找我复仇,且论当下,我更想为了阿厢,早一步将其除去。”
俞冠楚看定柳厢,幽邃的黑眸如同万丈深渊,“不知,阿厢愿不愿意照我所言,绝处逢生一次?”
柳厢舒心一笑,“俞郎,你忘了?我最是相信你了,你所言什么,我都会毫不怀疑地去做。”
点点头,俞冠楚唇边漾起一缕复杂莫测的笑意。
……
为木逍遥守孝期间,柳厢腰上缠着白布,随身携带剪水银练弯刀,御赐玄铁腰刀,还有火铳,沉甸甸地挂满腰部,如今倒是有点全副武装的味道了。
一日,柳厢将好梳理了发髻,穿好衣物,欲去找俞冠楚到小黑屋研究新的武器,一推门,眼前晃入一道许久不见的窈窕身影。
身段婀娜,面容妍丽,一颦一蹙,撩拨人心。
杏眼婆娑,纤指捂面,啜泣涟涟。
一抹娇嫩素衣的女子,腰束孝布,低垂臻首,正跪在院落里呜呜然地流泪。
听见清晰的开门声,她猛的举头望了过来。
柳厢猝不及防与其不偏不倚地对视,怔忡一秒,才缓缓认出对方是谁。
“……月半胧?”柳厢移步走至其面前,伸出手去扶她,“你怎么来这了?为何要跪?”
“柳将军。”
月半胧腮面红润,眼眶聚满热泪,她避开柳厢扶她的手,小心翼翼抚摸着肚子,羞愧道,“柳将军,你救救我,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柳将军,对不住,卷丹姐姐和妙语姐姐的死,我知道你一定恨极了我,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人骗了……我,我……我现下不知该如何了,柳将军,你能救救我吗?”
“你怎么了?为何突然说出这些话?”
柳厢自从卷丹和妙语死后,避免想起悲伤往事,毅然决然地做出选择,要求木逍遥单独给月半胧置一间屋子住着,拨了士兵保护,她不愿再看见月半胧。
没想到过去数月,月半胧骤然不请自来,还跪在沙地上泪如雨下,冒着惹怒她的风险也要过来。
眸光下坠,柳厢的眼睛不经意凝固在月半胧那微微隆起一丝弧度的腹部,喉咙一哑,瞠目道,“你,你……”
月半胧感应到柳厢发现了什么,不避不躲地看着柳厢,抬手揪住对方的袍角,似乎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沧然道,“柳将军,对不住,我辜负了你救过我的好心……我,我已经怀有三月多的身孕,是,是娄密娄将军的,我……现在他不认了,他要我自生自灭,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柳将军,在风城,你若是不护着我,我与腹中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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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恐是活不久了,等娄将军身子痊愈,他定会亲手杀了我。”
“什么?”
柳厢不可置信月半胧怀有娄密的孩子,如遭雷劈,僵立不动,“你说什么?可是绝无虚言?你,你,唉!”
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席卷心头,柳厢一把拉起月半胧,掺着她坐在院中的椅子上,皱锁眉头,不死心道,“果真是娄密的孩子?”
月半胧羞--耻地咬着嘴唇,发鬓里的粉水晶桃瓣钗子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她颔首低眉,几不可闻道,“嗯。”
“……”
柳厢气急,抓耳挠腮想着对策,“月半胧,你别怕,本将军不会让娄密害你的,那你暂时回来,和乔琼乔玑她们一块住吧,在本将军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再发生像卷丹和妙语那样的惨剧了。”
此言一出,月半胧破涕为笑,忙不迭点着头,“多谢柳将军,有柳将军保护我,我一定能好好活着的……柳将军,对不起,卷丹姐姐和妙语姐姐的死,我不敢奢求你原谅,只希望日后能有机会慢慢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你不计前嫌,乃是世间少有的大好人。”
柳厢心情复杂,不想谈及卷丹与妙语之死,胡乱把话题扯开,“月半胧,不说这些了,本将军在考虑要不要先把你送到罗家坨养胎,日后——”
话语未完,月半胧“噗通”又跪在地上,“柳将军,不要丢下我!求求你,不要送我走,我想跟着柳将军你,想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难道,柳将军还对栀子花头油一事耿耿于怀?若如此,我更没有理由离开了。”
揉揉眉心,柳厢叹息一声,“好,不送你去,你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当真是折煞本将军了。”
月半胧抹了抹泪,提着裙摆起身,柳厢便叫来乔琼乔玑,让她们帮忙照顾一下有孕在身的月半胧。
乔琼乔玑面色略略一变,也没多说什么,揽着月半胧回屋。
柳厢想杀娄密的心情越来越高,平复情绪,咬咬后槽牙,转身拐出院子,一出去,恰好撞见了披戴黑甲的闫钰守在门口。
“咦?闫都尉,你怎么在此?”
闫钰朗朗笑道,“末将来找柳将军。”
“找本将军何事?”
“末将思来想去,对柳将军的火铳之术,极其感兴趣,唐突一问,假使柳将军不介意的话,可愿多一个徒儿?”
柳厢眼珠一动,暗暗忖度,不留痕迹地笑道,“原来闫都尉也想学这些?可惜,大将军刚刚陨落,本将军神伤心痛,无心收什么徒弟,这事就再说吧。”
闫钰敛敛眸子,嗓子一低,闷闷不乐的模样,“明白了,天机不可泄露,师父一般有秘诀,自然不愿坦诚布公告于旁人,末将理解。不过,倒是羡慕付将军能得柳将军垂爱,拥有学艺的机会。”
“闫都尉,你常常出入娄将军的屋子,可知他的伤势如何了?”柳厢不接闫钰的话茬,陡移话锋,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默了半晌,闫钰无奈道,“说句不好听的,娄将军目下与阉人别无二致,虽然肉--体渐渐愈合,但性情大变,倒比以前难伺候多了。”
“失去了他引以为傲的恶心东西,他当然会性情大变了。”柳厢嗤笑。
“柳将军,你打算去看看娄将军?”
“本将军为何要看他?看一眼一整天都不用吃饭了,恶心得想吐。”
柳厢挥了挥手,对闫钰告别,旋身朝前走去,“本将军先行一步,闫都尉你随意。”
闫钰笑吟吟地应一句,待柳厢消失在眼底,他悄无声息地侧身凝睇着柳厢的院落,视线越过土沙墙壁,投在了一处半遮半掩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