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扬沙关八百里加急喜忧报
(蔻燎)
此言一休,在场之人目瞪口呆,动也不动。
付庚重刚放松的身体立马绷得紧紧地,大步流星走过去,拽住骆弥长的袖子,郑重其事道,“你说什么?你要走?大将军刚刚去世,你也要丢下我一走了之?”
“人生在世,悲欢离合乃是常态,付庚重,你何必执着这些呢?”
“不,不行,你不能走。”付庚重激动之下,直接攥死骆弥长的手腕不放,恳切道,“骆弥长,你不能走,军营上上下下的士兵们可靠着你的高超医术活命,你要是走了,届时那些残兵们还有机会好全吗?”
骆弥长睨了睨被付庚重禁锢的手腕,无奈地叹息,“我本就如无根浮萍飘在世间,从前为了报答大将军的救命之恩才一直跟着他刀里来剑里去,目下大将军不在了,你还不愿意放我走吗?”
“算我求你,骆弥长,算我求你,以前我欺负逗弄你的事我都认错,我给你道歉,对不住。你别走行不行?大将军一离去,你也要告别,我付庚重这辈子就不配留人在眼前吗?”
喉结一滑,骆弥长无声地回视付庚重,劲力挣扎。
许久,他才丢下一句话,“三个月。”
“什么?”
“我再为大将军守孝三个月,自那以后,你就让我走,再无瓜葛。”
骆弥长垂下眼睫,敛去眸底的黯然,“天地广大,我也想去没有走过的地方好好看一看,这样才能证明,我曾经活在人世间。”
对方已退了一步,付庚重没道理强行把人关押起来,心如死灰地松开手,“好,这三个月,你别偷偷摸摸地跑,否则被我抓回来,我永远不会让你离开军营。”
“付庚重,你简直就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啊。”
骆弥长嗤笑,拂一拂衣袖,旋身启开门走了。
柳厢和俞冠楚大眼瞪小眼,她比划着手势,“俞郎,这娄清意怕是想借此机会逃跑,可不能让人再一次散落在外,到时候更加难寻了。”
俞冠楚抿了抿唇角,也在付庚重没注意的地方打着手势,“放心,绝对不会的。”
风城里因为捷报和大将军之死陷入了喜忧参半的氛围里,付庚重派阿阵去把守无垠国,自己将写好的奏折装入匣内,遣士兵快马加鞭递回朝廷。
百里京,皇宫,戏蓬莱宫。
“报——”
“扬沙关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士兵冲入宫门,把急报交给一位太监,那太监左拐右拐,没有一路去往百里皓质的权麟殿,而是将信送至后宫的娄冬赋手中。
遣退那太监,一只染满血红蔻丹的细手接过奏折打开一看,娄冬赋凤目一抖,嬉笑道,“木逍遥死了?他竟死了?”
揽着娄冬赋后腰的百里世模侧眸觑了几眼奏折上的内容,眼角笑意舒展,明知故问,“母后,怎么了?木逍遥怎么死的?”
“奏折上说,是脑出血,不治而亡。世事无常,谁人能料到曾经叱咤风云,悍勇威武,无人能及的骠骑大将军木逍遥会落了个如此下场?”娄冬赋抛开奏折,躺回床上,一手撑着下巴,笑眯眯道,“看来,得给他风风光光大办一场丧事,安慰安慰木府一家。”
她舔舔红唇,音色魅惑,“不过还好,付庚重拿下了无垠国,算是一件高兴的事。”
百里世模瞳孔一震,难以相信,“什么?居然这么快就……厉害厉害,木逍遥带起来的付将军果然是不可小觑。”
他溜了圈眸子,暧昧地搭上娄冬赋的屁股,在其耳后呵气,挑逗的语气,“母后,木逍遥的丧事就让皇上去办吧,左右他也闲着,只是,在扬沙关一带,木逍遥一死,那主将元帅应该让——”
“自然是让娄密当主将了。”
“……是,母后言之有理。”
百里世模不动声色地挪开手,攥死双拳,阴狠的眉目在暖炉的烘烤下浮现了扭曲的神色。
前几日他接到闫钰和李施的信件,闫钰怀疑俞冠楚不在知无涯状元府,可能金蝉脱壳去了扬沙关,他起初不信,找人去查了查,果然不见状元府里有俞冠楚的身影。
他醍醐灌顶,百里皓质又跟俞冠楚一唱一和地在玩什么把戏,气煞他也。
信中还说,娄密被一位名叫狐珈的军师给阉了子孙根,笑得百里世模和朱紫贵好几天都肚子疼,眼泪直飙。
如此一来,百里世模更有信心,闫钰能按他的吩咐完成任务,无论俞冠楚是不是跑去了扬沙关,跑去扬沙关有什么目的,他也不在乎,他有的是办法让其死在边境,没命归来。
权麟殿。
香炉镂空的花纹下泄出的青烟袅袅盘旋,丝丝缕缕扶摇直上,浸得满殿香味扑鼻,沁人心脾。
百里皓质一只手夹着一枚黑琉璃棋子压在棋线上,明黄色锦绣金线的袖袍一划,抬起来揉了揉眉心。
对面一袭梅染色锦袍的年轻男子,自棋篓里捻起一颗白棋,思忖再三,落在了黑棋的尾端。
“皇兄,你是否身子不大舒适?”
那人见百里皓质面色不虞,使一眼神,身旁的宫婢便凑过来拿起茶壶为两人倒上香茗。
百里皓质摆摆手,示意宫婢退下出去,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叹息道,“恩让,木逍遥死了?你可知晓?如此紧急之事朕却晚了太后一步才知道。”
百里恩让乃大睦朝七王爷逸王殿下,典型的纨绔子弟,闲散王爷,年仅十九,每日的活动除了花天酒地,就是眠花卧柳,活脱脱一个长在女人堆里的浪荡子。
由于先帝驾崩之时他将好四岁,连毛笔都不会握,说一句话流一滩黏黏糊糊的口水,太后娄冬赋见他就烦,顺手丢给太妃们抚养,完全把他抛之脑后,鲜少过问。
百里恩让自幼性子豁达,胆子狂野,想一出是一出,从来没有什么畏惧的。
他在太妃的抚养下长大,不但不谨小慎微察言观色,还常常干一些娄冬赋厌烦至极的事情,比如,调戏娄冬赋宫内饶有姿色的漂亮小宫婢,娄冬赋一气之下打发他去皇家寺庙静心,祛一祛逢女就浪的晦气。
在寺庙待了四五年的百里恩让憋不住了,收拾包袱腆着厚脸回来了,一回来就恭恭敬敬去娄冬赋那请罪,花言巧语说上一通。
娄冬赋瞅着多年不见的百里恩让长得越来越似先皇,竟大发慈悲叫他日后规束举止,少在她眼前晃悠,也算是放他一马了。
虽然,太后娄冬赋自己的品行也从来没端正过,可她就是宽以待已,严以律人的人。
百里恩让熟知娄冬赋将手伸到朝野,无奈地抱着胳膊,抖着腿脚,戏谑道,“皇兄,你又不是第一日知道她的德行,何必耿耿于怀?不如吃好喝好,反正人活着,理当及时行乐,无愧于身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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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要被烦心事困扰了。”
百里皓质眉峰一跳,落下一黑子,低声细语,“再这般下去,你与朕怕是愈加难啊……付庚重和李施两人各写的奏折内容大相径庭,疑点颇多,看来,木逍遥之死另有蹊跷……不知奉壹的安危如何?”
“皇兄放心,俞大人在扬沙关与他的妻子共同出手,绝对能成功带回小野种的。臣弟会助俞大人一臂之力,断不会让他被百里世模的人残害。”瞭一眼殿门外影影绰绰的黑影,百里恩让衔一颗白子丢在棋盘上,压低嗓音,笑意疏狂。
“恩让,太后对你不太疑心,你办这些事情自然更好,不过也得谨慎为妙。”
“多谢皇兄担忧,臣弟别的没有,江湖故人可多如牛毛,繁如星子,即便查起来也算不到臣弟头上。”
“恩让,有你与奉壹,实乃朕毕生福气。”
百里皓质郁结的愁云散了一些,骤然想起什么,又道,“他好全了吗?”
“好全了。”百里恩让摇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往嘴里塞一块糕点,挑了挑眉,“皇兄放心,早已将他不露痕迹地安插进百里世模的府邸,一切顺利。”
“很好。”
两人对弈正酣,权麟殿外冷不防响起慌乱的敲门声,总管太监李愠尖锐伤耳的声音掠来,“皇上,不好了!皇贵妃她,她恐有滑胎之象……皇上,求你去看看皇贵妃吧!”
百里皓质拢拢眉山,手指撑着下颌苦索棋局该如何破解,专心致志,对李愠咋咋呼呼的话音充耳不闻。
百里恩让喝口茶水漱了漱口,促狭一笑,“皇兄,皇嫂出事了,你不去瞧上一瞧?”
“她不是你的皇嫂。”
撂下手心的黑棋,百里皓质站起来,整理衣袍,回身对百里恩让道,“你看,如朕所料,有人早一步忍不住出手了,朕虽对自己的骨肉下不了手,可碍于有人愿意亟不可待地代劳一番,朕又能如何呢?哈哈哈哈哈!”
百里恩让笑笑,不置一词,目送百里皓质去往皇贵妃娄毓姿的宫宇,梳玉宫。
梳玉宫是后宫除去戏蓬莱宫最为奢华豪美的地方,光是小太监就有二十人,不消说举不胜举的普通宫婢的数量了。
百里皓质赶来梳玉宫时,娄冬赋已身穿华贵逼人的凤袍在怒不可遏地质问太医,他上前临渊履薄地垂首,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母后,毓姿她……”
娄冬赋的视线转向姗姗来迟的百里皓质,冷笑道,“皓儿,你终于来了,毓姿腹中的龙裔受损,已有滑胎征兆,你作为夫君日日陪伴她左右,难道一点不曾发觉不对劲吗?”
百里皓质低眉,“儿臣并不常来后宫,何来日日陪伴一说?”
“你未能相伴,也有颜面说出来?”
“儿臣不敢。”
娄冬赋不理百里皓质,指着殿前跪了一地的太医,诘问道,“你们说!皇贵妃到底是怎么了?”
一胡子苍白的老太医抖抖簌簌道,“回,回太后,皇贵妃疑似不慎食用掺有堕胎药的牛乳茶,娘娘本就处于孕初,胎儿不稳,经常吃有堕胎药的牛乳茶,久而久之便下了红,龙裔不保。”
“砰!”
娄冬赋宽袖一扫,扫落桌上鲜艳欲滴的各式瓷器,盛怒至极,瞪眼道,“谁喂毓姿吃这些东西的?来人!给哀家查清楚,查不清楚整个梳玉宫的狗奴才都得为小皇孙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