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将功赎罪百姓请命护将军(三)
(蔻燎)
柳厢和付庚重蹲天牢之时,俞冠楚打点了狱卒对他们放宽态度,不能屈打成招,滥用私刑。
任职兵部司的武状元岳兵棋听闻假的“绿如蓝”陷入囹圄,特意向皇上求了机会进去探一探究竟。
当然,他也是受俞冠楚的托付前来。
俞冠楚忙着如何处理“谋逆”一罪,整日茶饭不思,心知让柳厢受苦了,更是无颜面对,便遣了之前结识的岳兵棋前去。
刚草草吃了点简单的饭菜,柳厢平躺在草堆里,四仰八叉,整个人铺在地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那里有一个人。
她有一搭没一搭和对面的付庚重扯话,说星星说月亮,说得长篇大论,就是不主动提俞冠楚。因为她知道,她要是提起来,指定得掉小珍珠。
橐橐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地钻进耳膜,沉重而急促。
柳厢抬头去瞧半坐在墙壁边发愣的付庚重,激动得扑到狱门上,“是小鱼吗?小鱼?你能带我出去吗?我还想回风情寨呢……”
那人携了几名拎棍执剑的侍卫,步步生风,走到柳厢面前才堪堪顿下足底,对着眼神涣散,一脸迷茫的女子,言简意赅道,“绿如蓝,你可还记得我?”
有多久没被人喊“绿如蓝”了,柳厢着实懵了一懵,反应过来说话之人不是俞冠楚,也不是闫钰,那么,能知道她以前用过“绿如蓝”这个名字的人还有谁?
她把手伸出狱门去乱抓对方的衣襟,心口空落落的,“你是?你是——武状元,岳,岳……”
“岳兵棋。”
俯视眼前变回女装的武榜眼,岳兵棋还真的有点不习惯,无法想象当时在较量台一同武举的“绿如蓝”居然是一个瘦弱单薄的女人,还是个容貌不俗的女人。
他负手在后,淡然道,“柳姑娘,我是代俞大人来看你。”
“小鱼,他现在还好吗?有没有被牵连?”
“俞大人安好,他让我告诉你,姑且忍耐几日。”
“好,我明白了,我相信他。”
柳厢兴奋已极,情不自禁湿了眼角,有俞冠楚这句话,牢狱之灾算得了什么,通通都是小菜一碟。
岳兵棋命身后的侍卫拿出干净的被褥食物和水,解开狱门放了进去,还贴心地给付庚重准备了一份。
付庚重对这名武状元不大有印象,出于礼貌道了句谢,随即又死气沉沉靠着墙不言语了。
等一行人离开,柳厢把俞冠楚送的被褥摊在地上,舒舒服服地躺上去,双臂枕头,大有一种看淡生死的豁达之感,她喃喃,“天无绝人之路,本将军的人生岂可断送在监狱里!”
拍了拍软绵绵的被褥,似乎在拍俞冠楚的肩膀,“小鱼,谢谢你。”
半月后,菜市场门口,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无处下脚。
无他,唯因今儿乃处决两名谋逆武将的日子。
柳厢跟付庚重被戴上桎梏脚铐,披着锁链,身穿囚衣,灰溜溜地押送到百里京最大的一处菜市场之内,甫一下了囚车,耳际响起排山倒海的哭嚎声,犹在脑仁之中,挥之不去。
两人皆是懵然无措,驻足不动。
“请皇上饶恕付将军,柳将军!”
“请皇上饶恕付将军,柳将军!”
“……”
柳厢眯了眯眸子,仔细去瞅那些声音传来的位置,看见遥遥望不到尽头的模糊的攒动人头,惊得下巴差点脱臼。
付庚重的眼睛没问题,他一扭头就清楚明了地看见菜市场行刑台的周围跪满了男女老少,无一不是大睦朝的普通老百姓,他们哭哭啼啼,涕泗横流,呼号震天。
他没看错,几乎百里京的老百姓全部出动,跪在地上为他们求情请命。
俞冠楚为了保住柳厢和付庚重,打算从木逍遥这位去世的骠骑大将军入手。
百里京乃至大睦朝其他地区的百姓们对木逍遥奉若神明,崇拜已极,自然而然对木逍遥身边常年跟随的付庚重也产生了深厚的崇拜之情。
付庚重是他们看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将军,他们怎愿让他因为莫须有的谋逆罪名而惨死刀下。
这半个月,俞冠楚写了几篇文章歌颂木逍遥,歌颂大睦士兵,把在扬沙关发生的所有事迹一五一十,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一清二楚,看得人深受震撼,泪染青衫。
他着重描述了柳厢造出了独一无二的炸弹,火铳,燧发枪等武器,发动舆论,借老百姓之口求情说其功不可没。
老百姓们得知柳厢是扬沙关唯一的女将军,还拥有其他国家没有的厉害的火药秘术,一时之间对她生了敬佩仰慕,极其希望这样的人才能继续保家卫国,驱逐敌国。
柳厢和付庚重在扬沙关花了半年就攻下了作恶多年的无垠国,不可谓是天降英才,再多的罪名也足以相抵,他们跪求皇上能给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被押着走上行刑台,柳厢,付庚重跪在台上,望着近在咫尺舞着大砍刀的刽子手,不觉毛骨悚然,汗毛直竖。
白晃晃的日头如同揉了一层脏盐,洒下来的光芒透着黯淡,粗糙,寒凉。
监斩官扫了眼日晷,埋头抿了几口茶水,漫不经心道,“时辰已到!行刑——”
两名五大三粗,一人顶三人的刽子手点点头,喝一口烈酒,朝手心和刀面“噗噗”喷了上去,酒雾骀荡,摇了柳厢一脸。
柳厢朝付庚重的方向,小声揶揄,“操,他要是砍我,我就踹死他!”
付庚重哈哈一笑,颇为无奈,“厢儿,如果没戴上这些破铜烂铁,咱们一人就能揍翻一个。”
“那是。”
言语间,刽子手握紧刀柄,瞥一眼监斩官,见其眼神十分肯定,挥舞手臂朝下狠狠一劈。
“哐当!”
“哐当!”
两道刺耳的声音传来,吓得一群老百姓忙不迭举首去看情况,本以为柳厢和付庚重尸首分离,不料行刑台上骤然浮现几抹蒙面黑衣人,一脚踢飞刽子手的大刀,落在地上清脆作响。
监斩官疾呼,“来人!有逆贼要劫走罪犯!拦下他们!”
一窝蜂的护卫从人群里跳出来,围着那四名黑衣人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柳厢与付庚重再一次被刽子手按住身体,意欲砍下第二刀,千钧一发之际,百里京的街道上乍起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如雷贯耳。
马背上的白袍男子扬着手臂,举出一金光闪闪的卷轴,字正腔圆地喝道,“刀下留人!圣旨到,谁敢不遵!”
此言一出,四名蒙面黑衣人迅疾地飞檐走壁,翻过墙头匿去身形。
监斩官闻言,不得不指使护卫和刽子手纷纷跪地接旨,老百姓们也喜不自禁,低垂头颅,迎着白袍男子徐徐驾马走近。
正对菜市场的一处高楼上,窗前的百里世模,朱紫贵,闫钰,李施本是在暗处看笑话,没成想板上钉钉之事竟还有转机,怒目圆睁,瞪着下方展开圣旨宣读的俞冠楚。
俞冠楚火速读完圣旨内容,大意为看在木逍遥大将军的份上,加上柳厢与付庚重谋逆一事云里雾里,证据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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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欺君之罪和斩杀娄密之罪可和打下无垠国,生擒西落国国王两件事功过相抵,暂时留他们一命。
柳厢因拿下无垠国,生擒雾山雨,受封正三品赞安将军,付庚重晋封正二品镇武将军,两人皆赐将军府邸。
其实俞冠楚只不过借百姓舆论给百里皓质一个台阶下,百里皓质见这么多老百姓求情,也不得不仔细斟酌一番。他不但能保持一个为国为民,心怀天下苍生的形象,还能收下柳厢等人这些武将力量,自然答应重拟圣旨救急。
百里恩让,正道从,诲人不倦,乔琼乔玑在菜市场十分担心,眼见那砍刀劈下,窒息当场。
好在林成荫,阿阵,戚高,闰山四人扮成黑衣人推延了一定时间,这才等来俞冠楚的好消息。
高楼上的百里世模身后的护卫吕汝居高临下瞥视了缓缓站起的柳厢,目仁一黑,搅动着诡异的神色。
挤在人群里的木珥瑶见付庚重保住性命,喜极而泣,拉着入画的手静静流泪。
百姓们齐齐站起来,兴高采烈地欢呼,“恭喜付将军,恭喜柳将军升官加爵!”
监斩官极有眼力见儿地让刽子手把柳厢与付庚重脖子上的桎梏取下,笑眯眯地去接翻身下马的俞冠楚。
俞冠楚避开冲上前的监斩官,眉峰一凛,大步流星跑向柳厢,声嘶力竭,“阿厢!你有无受伤,对不起,我来迟了,害你受苦了。”
柳厢脖子一轻,劫后余生的快感将她包裹,她听见俞冠楚的声音,循声望去。
眼睛一痒,奋力眨了眨,模糊蒙尘的视线顷刻之间变得极其清晰,她再一次看见了一袭白袍的俞冠楚。
没有雾蒙蒙,没有人影绰绰,眼前的俊美男子就是她的夫君,俞冠楚。
她的眼睛好了!她的眼睛终于好了!
“小鱼!”
眼帘里装满了对方,柳厢倒进俞冠楚的怀抱,不顾场地不合时宜,紧紧抱着他的后背,沧然泣泪,“我看见你了,我能看见你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看不见你了。”
“阿厢,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俞冠楚环紧柳厢,欣喜若狂,失而复得的感觉遍袭全身,他箍住柳厢的腰身,生怕对方离他而去。
两人相拥,羡煞一圈老百姓。
付庚重甩了甩狼狈的头发,扭扭脖子,一转头就望见这一幕,僵立无言,垂着两只手,无力地叹口气。
变装回来的阿阵一跟头蹿上行刑台,拉着付庚重下去,忧心忡忡,“付将军,你没事就好,吓死末将了。”
付庚重道,“阿阵,本将军想办一件事。”
阿阵一头雾水,“怎么了?付将军,你想做什么?”
回头一瞥那缠在一起的两人,付庚重浑身泄气,动了动苍白的嘴唇,“本将军想最后一搏。”不管后果和结局是那般模样。
百里世模不能接受柳厢和付庚重没有死,还升了官,他怒骂不绝,一拳砸得桌上的菜碟碰撞出声。
他明白,俞冠楚,柳厢,付庚重三人唯百里皓质马首是瞻,一旦多留他们一日,就给他制造阻碍一日,必须除之而后快。
闫钰凝视双双上马的柳厢与俞冠楚的背影,牙齿咬得咔咔响,他眸珠一溜,记起某件事,狡黠道,“威王殿下,属下有一计,能让柳厢万劫不复,永无翻身之日。”
百里世模被勾起了兴趣,挑起一根眉毛,“哦?你有什么法子?”
凑到百里世模耳边,闫钰压低嗓子细语须臾,百里世模两眼放光,冷笑连连,“好,这件事交由你去办,务必让她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