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鬼宿山对峙逐客令
(蔻燎)
“你看看,咱们都是故友旧识,明明能好好地迎我们入内,非要打一场,还把付庚重给干翻了……你的小徒弟小小年纪一身牛劲,了不得。啧,你是怎么得了这么一个徒弟的?”
坐在骆庐里,柳厢打破尴尬,没话找话。
“……离开百里京,赶往螺髻山地的路上捡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罢了。”娄清意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几岁了?看着不到十五。”
“十二。”
“十二?”
十二,无家可归的孤儿,怎么像极了以前的娄清意呢?
娄清意十二岁的时候遇见了骠骑大将军木逍遥,而忘忧,也是在十二岁的时候遇见了娄清意。
该说不说,当真有点缘分使然的味道。
养一位十二岁的男孤,俨然是在养曾经是孤儿的自己。
娄清意或许也是不忍心看忘忧过着他以前生不如死的流浪日子吧。
柳厢感慨万分,准备拿茶壶倒点水喝,娄清意却一把夺过,冷冷清清的表情。
“切”一声,柳厢继续去拿桌案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红绿野果,孰料下一秒又被娄清意给抢走。
“不是,喝你一点茶水,吃一点破野果子你也舍不得?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不请自来,怎能是客?”
娄清意惯常翻个白眼,嗤之以鼻,他把审视的眸光挪向正襟危坐,默默无言的俞冠楚,笑道,“俞大人,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他说,“我就知道,你忘记谁不说,你总会第一个忘记我,因为,无论是在忠国公府,还是在孟陵一带,你都看不起瞧不上我。你高贵傲然,目空一切,我在你的眼里如同卑贱的蝼蚁,你怎会记得一丝一毫?”
俞冠楚掀起眼帘,睫羽一抖,不置一词,似乎真的觉得眼前之人陌生非常,无话可说。
柳厢愤愤不平道,“娄清意,你别颠倒黑白,你给小鱼下了无悔蛊,你还指望小鱼感激涕零不成?换成是我,我也第一个忘记你,毕竟你是害得人家又吐血又失忆的罪魁祸首。”
“这是他该受的,他为了百里皓质要千里跋涉将我带回百里京对付娄氏,他就得为此破点皮流点血。世间安得两全法?必然得付出代价才算公平。柳厢,你与其恨我,不如恨一恨百里皓质,他不就是利用俞冠楚一次次为他做事吗?你不妨问问,在俞冠楚眼里,到底是大睦朝的皇帝重要,还是你这个女土匪重要。”
两人唇枪舌战,针锋相对,一来一回骂了好几遭,突听门口响起衣角窸窣声,一道黑影凉嗖嗖闪过。
忘忧正在院子里点火烧药罐,见状,“阿娘,别进去,师父在待客呢。”他走过来要把娄冬赋往门外拉拽。
娄冬赋反手一摔,猛然推开忘忧,颤颤巍巍攀着门板要走进来,她一来,小茅庐的光亮瞬间被黑暗侵蚀,瞧不见日光。
她喃喃如同独语,“百里皓质?百里皓质哈哈哈哈……我的儿,我的儿,为何要如此待我……”
没有门板支撑身体的一段路,她直接以膝盖动作,手脚并用,爬到娄清意的面前,一口一个“我的儿”。
“我的儿,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我不要这样活着,不要……”
她说话间,唇角流涎,眼眶通红,神志不清,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不知是精神受挫,还是被喂了什么诡异的药物。
娄清意视若无睹,捋了捋绯色衣袖,端起茶壶倒上一杯香茗,转身,动作轻柔地给娄冬赋饮了半杯,居高临下,冷笑道,“你一听见百里皓质的名字,比看见我的反应还大。怎么?是后悔被我救出来了?你是不是觉得,死在百里皓质的手里滋味更好?那你知不知道,你不是太后了,你永永远远不可能翻身了!”
娄冬赋举袖拭了嘴巴上的水痕,瞳孔灰暗无光,她蹲坐在地,黑色黯然的粗布衣袍与她曾经光鲜亮丽的金色凤袍有了云泥之别。
她呆滞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视线飘啊飘,投在柳厢和俞冠楚两人身上。
凝视须臾,如遭雷击。
“你们!是你们!”
是你们撺掇百里皓质,害得我万劫不复!
柳厢忽视娄冬赋的话,侧目道,“娄清意,你如此,有什么意思?”
“柳厢,你有父有母,你无法明白我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娄清意嗤笑,自嘲之意呼之欲出,“现在她有吃有喝,性命无虞,难道不好吗?是她自己沉浸在过去,不愿清醒,我亦无法。”
默不作声。
柳厢避开这些话,起身准备和俞冠楚去看看忘忧的药熬得如何,还未动作,骆庐的院门口陡显两道人影。
仔细一看,应是两道人影。一人挂在另一人的身体上。
院外扇着蒲扇熬药的忘忧远远一觑,心道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礼貌性道,“敢问你们找谁?”
门口的人道,“初来鬼宿山,讨点水喝。”
这声音……
柳厢与俞冠楚相视一眼,齐刷刷朝声音处一望,果不其然看见了岳兵棋背着一袭紫衣的紫菀立在门口,朝骆庐里探头探脑。
还思量着,忘忧已经去清泉处拿水瓢舀了一大瓢递过去。
岳兵棋道了句谢,接过水瓢给了背后的紫菀,紫菀松开药草娃娃放岳兵棋怀里,两只小手扶着水瓢“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喝罢,把水瓢还给岳兵棋,抢回药草娃娃死死地抱着。
岳兵棋道,“多谢,叨扰了,请问可有看见过一位青衣女子和一位白袍男子?”
青衣女子和白袍男子?那不就是柳厢跟俞冠楚吗?
忘忧抠了抠耳朵,扭身欲喊,回头便见柳厢走了出来。
岳兵棋恭恭敬敬道,“柳将军,原来你在这里。”
“你们怎么也来了?”
“紫菀醒来找不到你们,便让末将带她来寻。”
“辛苦了,不过你们如何知道我们在鬼宿山?”柳厢转了转眼珠,不免狐疑。
“无他,觉得这一座山的名字怪好玩儿,误打误撞罢了。”岳兵棋淡淡道。
柳厢“哦”了声,也没追究,看向紫菀,朝后面的骆庐挤了挤眼,示意娄清意就在里面,怎番想办法去拔他的头发王。
紫菀瓷娃娃般的精致脸庞现出亢奋之色,一跟头跃至地面,抱着药草娃娃径直冲进娄清意的骆庐,柳厢与岳兵棋亦步亦趋跟上。
余光瞥到一团紫色滚进来,娄清意捏捏眉心,“你们的朋友越来越多了?”
柳厢笑嘻嘻地介绍道,“娄清意,这位是江湖人称‘小医魔’的紫菀医魔,你们都是医者,应该能合得来。这位是大睦朝的武状元岳兵棋,现在的岳监军。哦,忘了告诉你了,我们此番赶来螺髻山地,弱水河畔不只是来寻你,还要攻退长河国,夺回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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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走的七座螺髻山。”
“不感兴趣,与我无关。”
娄清意道,“我讨厌人多的感觉,若无事,就带着付庚重早点滚!”
哪里见过这样的待客之道?
紫菀脸上暗了一个度,嘟着嘴唇,前前后后扫视娄清意,越看越来劲,越看越有点志趣相投,越看越对眼前的绯衣男子感兴趣。
而岳兵棋进了屋也不落座,就那么站着,环抱胳膊,俯视娄清意的面容,蹙眉不言。他瞅见娄清意身边肮脏如泥的娄冬赋,狠狠一震,眸光凛冽,眉头的弧度蹙得愈紧了。
偏屋的木珥瑶用忘忧熬好的药给付庚重喝下,轻手轻脚为其脑后抹了药膏,无暇顾及外屋的动静。
紫菀瞄瞄娄清意白如瓷面的俊颜,笑靥如花道,“你就是娄清意?以前鼎鼎大名的骆军医?”
“鼎鼎大名?谁安的鼎鼎大名?”
“你的医术到底有多厉害?我也是学医的,咱们是同一个祖师爷,有时间的话,可以切磋一下医术?”
许是见到同道中人,还是个面皮绝美的同道中人,紫菀内心的骚动按耐不住,竟大大咧咧伸手去触娄清意的光滑脸蛋,一摸一抚,多少有点情--色之味。
在娄清意眼里,紫菀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屑一顾。怎料对方能胆大包天地挑逗他,一惊之下反手打开紫菀的小手,怒怼道,“别碰我!”
他最讨厌女人碰他,一丝一毫也不行。
紫菀早已得手,摸得心满意足,搓了搓指尖,回味无穷。
她非但不生气被拍了手背,还耐人寻味道,“你常年在泡药浴对不对?浑身上下滑腻无比,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雅药草香环绕不去,像花朵儿一样沁人心脾啊。我来猜猜,你到底有什么隐疾,必须天天泡药浴呢?是上面,还是下面?”
“……”
此话一出,娄清意猛然瞪着紫菀,毛骨悚然,他明白,眼前的小女孩绝对不是简单人物。
紫菀抱着药草娃娃摇了摇,吐着舌头,顽皮道,“你害怕我说出来,对吗?”
喉管轻颤,娄清意镇定自若,无视紫菀的话,无情无义地下达逐客令,“走,都走,我的屋子不允许你们随意进来参观。滚!”
紫菀游刃有余地爬上岳兵棋的后背,熟稔得令人咋舌,“嘁,装模作样。”
“走,小兵兵,咱们下山!”
“小兵兵?”柳厢一脸吃惊,瞧着紫菀与岳兵棋一齐晃出了骆庐。
俞冠楚也起身,拽着柳厢的手,“阿厢,走吧。”
付庚重喝完药,已经醒了过来,逮住忘忧好一顿语言输出,教育对方不要下手太狠,小小年纪不该干这种使暗箭的事,巴拉巴拉说了半晌。
跟随木珥瑶出来时,手里端着忘忧装好的几包药材。
娄清意头也不抬道,“走吧,日后不要来打扰我了。”
忘忧乖乖地垂手道,“各位慢走。”
娄清意脚边坐着的娄冬赋遍体抖动,神神叨叨念着什么,听不真切。
柳厢,俞冠楚,付庚重,木珥瑶一同说声“回见”,瞧着外面的天色不早,若是再耽搁下去,夜里的山路更加难走,便紧着步幅离开了骆庐。
想要拔掉娄清意的头发王,绝对不能在其清醒的时候,除非他不省人事,或者沉沉入睡。
今日得知他的住处,改日再来会一会,螺髻山地遍布大睦士兵,不怕他这么快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