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挑起今日争端的苦主不在时,众人还能你一言我一语地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吵得不可开交。
但眼下,那陆子梧已经端坐上首,若真再如先前一般横冲直撞的,岂非是当面给这位风头正盛的陆仙师找不痛快?
自觉没这等本事和底气的人都选择了暂避锋芒。
是以,自从陆子梧坐正,招呼着文施琅以及她身后的白衣教徒们将几抬木箱安置在厅中之后,都无一人开口。
她看着那些明里暗里撇过来的视线。
“诸位这是作甚?”
“方才我在殿外还听得当中热闹不已,怎么我一来,就哑了声呢?”她自嘲道,“莫不是我扫兴了?”
发觉那些暗戳戳的眼神开始回避时,陆子梧抿了抿唇,压下那逐渐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的嘴角。
“陆仙师此言差矣。”孙六奇眯着眼望着她,“今日如此紧要之集会,怎能说迟就迟呢?更何况,天圣帝君在上,你这般贸然入内,会否有冒犯帝君之嫌啊?”
“孙仙师这话便冤枉我了,这是我头一回与诸位共聚一堂,商议要事,自然重视万分。天还未亮时,就带着人收拾妥当,候在通天楼之外了。”
“可实在是不赶巧。”陆子梧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帛书,轻轻抖开,摊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之上。
有人好奇地探头去望。
可这方厅室自搭建之初,就是往气势宏伟的方向尽力去靠拢的,生怕委屈了安置在当中的帝君塑像。是以,仅罗列着二十余张桌案,是远不至于将众人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的。
即便是紧接着在陆子梧左手下方坐着的乌玄感,也难在这个距离看清那帛书上的墨迹,更遑论其余只能称得上是目力寻常的教众了。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理解陆子梧紧接着说出来的话。
“许是教主今日得空了,才将我唤至通天殿中,细细过问了教中这些时日的大小事宜……”
陆子梧底气十足地吹嘘了一通时正申对教中事务是如何关心,又和众人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他是怎样尽己所能,耗干心血,为那些仍在苦难中挣扎,却不得脱身的信众们向帝君求取解脱之法的。
“说起来,我是应当在此敬拜天圣帝君的。”
她将目光右移,抬头就看见了那在时寂身后的白玉塑像。
陆子梧自觉自己不是什么无神论者,但她也没什么具体的信仰,很难对这个被人为塑造出来的神仙有什么敬畏避讳之心。
更何况从方才时正申与她言谈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一些消息。再结合她打听到的,有关于时正申早年间一些经历的风言风语,难免让人对这天圣帝君的形貌来历心生疑窦。
便是心中再有更多放肆冒犯的想法,陆子梧还是带着文施琅等人,恭敬地对着帝君塑像俯身默祷。
至少面子上是做足了,不至于让人在这种原则性的事情上挑出错来。
她闭眼回想着自己方才看见的景象。
正如时正申说,他于梦中得幸窥见帝君样貌,命人贸然雕琢,是有意隐去那具体的五官轮廓,只求形似,以免冒犯帝君的。
可陆子梧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若是寻常单独看见还不至于让她产生这种联想,但眼前是将时寂和塑像一前一后摆在了一起。
恍惚间,就让人不禁感叹,这两张脸是真像啊……
嗯,非要说的话,她更怀疑这塑像是按照时寂父母的模样模糊刻画的。
毕竟按照时正申的逻辑,天圣帝君所赐的,能够治好他身上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顽疾的神仙良药,是时寂父母研究出来的药学经典。早些年他赐予信众,救济四方,传出了神异无比的名头的圣水当中,也未尝不会有时寂父母的心血在内。
那么她大可猜得大胆一点,或许天圣帝君和时寂父母二者之间,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画等号的。
如此一来,时寂那圣子的名头,也就更加合情合理了。
“好了。”时寂出声将她的思绪打断,“今日不必在此事上多费心神,敬拜帝君也不在这一时一刻。”
他伸手示意陆子梧她们起身回坐。
“陆仙师也非有意来迟,帝君不会怪罪的。”
“是。”
陆子梧顺势回道,起身整理衣袖的动作也干脆利落。
“还是就方才之事继续商议吧。”时寂看着孙六奇,“我见孙仙师心中已有成算,不若从头说来,也好为陆仙师解惑。”
闻言,孙六奇只得从头到尾地,将众人就陆子梧所遭遇的不平之事而衍生出来的争论讲了一通。
可他一说完,还没等人缓上口气歇一歇,就见坐在对面的陆子梧抚掌大笑。
“我道是何事呢!未曾想子梧竟与孙仙师想到一处去了。原先我还怕这种做法过于急进,想要说服各位,还需多费口舌。可如今看来,竟是子梧贸然揣测了。”
她言语间尽是难得寻到知己的亲近之意,可孙六奇却没从这话中感受到什么暖意,反倒是愈发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提前准备好的坑中。
果然,下一刻他就看见那陆子梧伸手指着苏相旬。
“方才就想问了,这刀光剑影的,得是出了什么事才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还得是孙仙师慧眼识珠。”
“苏相旬实为负责约束教徒行径,监察上下的上佳人选。”
她收回手,亦收敛了笑意。也不管旁人有什么反应,唤着身后之人。
“文施琅。”
“请仙师吩咐。”
跪坐在陆子梧左后方的青袍教徒沉声应答。
“去将那箱中之物尽数取出,分发予诸位仙师吧。”
“是。”
没让人等上太久,那些白衣教徒就手脚麻利地用箱中竹简堆满了厅中的二十余张桌案。
一时间,清脆的竹片摩擦声填满了整间厅室。
众人接着窗边钻进来的日光,查看那密密麻麻的小字。
“教主已经事先一一看过了,条例虽繁多,但对诸位来说,多费些时日将其理清,想来也不是难事。只不过如眼下这般齐聚一堂的机会亦是难得,时间宝贵,若有异议,最好当庭询问。”说罢,陆子梧将那张已经被时正申认可过的,记载了所有革新条例帛书递给了文施琅。
“去与各位仙师讲解一二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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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施琅双手接过,而后捧着那帛书,向圣子俯身。
时寂点头应允。
于是,文施琅就着那这两日间已经再熟悉不过内容,朗声念道:“长平二十六年夏,七月二十一日所书……”
——
等到通天楼一层的殿门再次被推开时,已是日挂中天。
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蓝袍银佩的教徒们一涌而出。
直至那灼热的日光将全身都晒了个通透,乌玄感才恍然觉得是又回到了人间。
他捏了捏手心的细汗,脚底踏实了那白玉石阶,心有余悸地转身回头。却正巧看见一白一蓝两道身影,并肩直立在天圣帝君的塑像之下,对着外边看过来。
乌玄感连忙回身,连脚步都快了几分。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再与其对视,被那陆子梧拉着问。
“可否还有什么疑问?”
“若是没有疑问了,不如来当场试上一试,填上一张申请外出传教的表格,为大家做个示范吧!”
“呼——”
他长出了一口浊气,扯住了身旁紧跟着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的青袍教徒。
“可检查妥当了?那些书简一份都未曾落下吧?”
青袍教徒闻言,醒过神来,又抓紧那布包袱,里里外外仔细翻查数了一遍。
“郡中传教报备注意事项,郡外传教报备注意事项,可报销物品清单,各不同事例填报表格参考样式,教义新解之我教教徒不能违反之十大条例,教义新解之我教教徒违反教义惩处规定补充版……”
他对着那书简上垂下来的标签细数过去。
“都……都在,都在。”
两人这才算将心安稳地放回肚子里去。
乌玄感庆幸,自己早年间跟着乡里的先生读书习字的时候并未偷懒,才不至于面对这一堆东西如旁人那般焦头烂额。
其实陆子梧也并未强制要求他们,但凡出城传教就一定要上交那个什么表格,申请报备。自己带人出去也成,不过是只能花自己的钱,不能再从教中府库里支银钱罢了。索性走到他们这一步的,谁手下没些个产业?光留在家中,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的。
但这些的前提是,她没有给他们分那什么传教指标。
更别提她还要在教坛处立个牌子,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上面,按照每月外出传教次数进行高低排序。上月排位越高者,下月能分得的外出传教银钱就更多……
未完成当月传教指标之人的名字,还要在牌子上挂上一整个月!
单就这些也就算了,位置排得低了,名字下不来了,脸皮厚些,只当做没看见就行了。
可……
乌玄感想起陆子梧从他手中抽走的那张他填好的表格,就有些头皮发麻。
虽然按照她的说法,是因为他写得符合标准,要拿去张贴出来,给来来往往有这种需求的教徒们做参考的。
可他眼睛还好着呢,若是没看错的话,陆子梧还带走了许多旁的人填得乱七八糟的表格。说是也要张贴出来,用朱笔圈出错处,提醒后人莫要再犯。
那可才真是光腚推磨,转圈儿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