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在继兄身边做咸鱼》全本免费阅读
韩冲笼手的动作,为什么和王朗这般相似!
兰时僵住,仿佛浑身被寒冰封冻一般完全无法动弹,过了半晌她才蜷曲着僵硬的手指,走向裴三爷:“韩冲是谁?”
这无头脑的一句实在将裴三爷问住了:“什么?”
“哦!”兰时回过神来,“我是说您了解韩大人吗?能跟我说说吗?”
“韩冲啊!他父母早亡,却聪颖好学,以诗才闻名。池州教御惜他才华,将他接入府中亲自教导,犹过其子。后韩冲科考,池州教谕亲自带他进京,拜入礼部尚书张长水门下。韩冲顺风顺水,连中三元,本是前途无量,可惜他爱上姜家旁支的一个庶女,不顾师长劝阻,执意求娶,下场可想而知。”
兰时垂眸,脑中飞快转动起来。
从小寄人篱下,又满腹才华定是不缺野心抱负。可他却不惜以前途作赌注,在文武对立的朝堂上,一意孤行地娶了姜氏女。难道他就没想过这样不仅会得罪了文官,又会让姜家的人觉得他忘恩负义,一副小人做派而排挤他?
利用女子掩人耳目确实是王朗会用的手段,但若韩冲真是王朗,依他前世妄图颠覆朝纲的抱负,此生又没了晋北质子这层枷锁,他更应该在京城搅弄风云,怎么会自断前程来北城呢?
裴三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其实韩冲与姜氏女早有婚约,后来韩冲家道中落,姜家不承认罢了。但姜氏女有情有义,在韩冲落魄时不离不弃,多有照拂。后来韩冲出人头地,也没忘了她的恩情,三书六礼迎她进门。世人只道他首鼠两端,却不信这二人真的伉俪情深。”
“我曾见过韩冲在小春楼辩经论道,激辩三十人而不倒,言语犀利,针砭时弊,一腔拳拳报国之心。而后皇上得知他遭到内阁打压,未经中书,私下一道圣旨,封他做翰林院校书郎。可惜内阁嫌他蝇营狗苟,容不下他,强行封驳陛下旨意,将他贬谪到北城。韩冲呢,反倒不以为然,携妻坦荡赴任。他这个人淡泊名利,不爱钱财,心系百姓又能吃苦,是个好官。”
兰时迟疑。
这倒是与王朗天壤之别。
王朗此人洁身自好,最重名誉,平日不显山不露水,于议政论道更是厌恶。他就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不到胸有成竹之时绝不会露出爪牙。这样的人既没有心怀百姓的胸襟,也绝不会出头露面,坦荡更是装都装不出来。
“你问他做什么?”
“哦,随口问问。”
兰时说完,韩冲在不远处唤裴三爷过去商议事情,平平无奇的脸上笑容坦荡,甚至有着少年人的纯真,与王朗那拿捏分寸,恰到好处的假笑实在重合不到一处去。
兰时自嘲地摇了摇头。
人可以重生,但是骨子里的秉性却难以改变。就像是她,重活一世,依旧只想苟活得更长久而已。王朗难道改头换面成了慈悲的菩萨,一心向善了?
怎么可能!
只是一个笼袖的小动作而已,是她草木皆兵了。
裴三爷着急要走,拍了拍兰时的肩膀,说道:“你方才的问题,或许可以问问玄清。”
兰时一怔:“哥哥?”
“去问他吧。”
裴三爷走后,兰时收拾完凌乱的长案,回了县衙后宅。
她停在角门前沉吟了一阵,转身去了外院书房。
裴玄清正在房中收拾京城带来的书,高高地几摞垒在墙角下,他挽着袖子蹲在地上,一本一本地分门别类。
“哥哥,我做的轮椅是不是派不上用场了。”
裴玄清转头,见兰时进来,一边将脚下的书挪开,给她让出条路,一边道:“我倒是想坐一坐,张大夫说我的腿伤好了不少,每日走动活动筋骨,反而比坐着好。”
兰时拉过一张小杌子坐了,笑道:“用不上才好呢!用不上,说明哥哥的腿快好了呀。”
裴玄清搬完书,松了袖子,坐在靠近兰时的矮榻上:“你不是跟着任深练武,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有事问你。”兰时将在城门处与裴三爷说的话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裴玄清默默听着,唤来云同给她端了杯热茶:“父亲让你问我?”
“是啊。”
裴玄清愣了愣,笑道:“父亲是想告诉你,若每个人都独善其身,那日我就不会在演武场救下你。你说善止于私心,其实也无错。只是有的人私心为公,有的人私心为己。私心为己者,善意取自自己利益得失。私心为公者,以天下为己任,大道至善,兼爱众生。”
“墨子不计生死游说楚国,所求若是为了天有不测,城役为他让出避雨之所,岂不成了携恩图报?他一生为救苍生,死不旋踵,游说楚国退兵,是在坚持自己的信仰。城役让不让路,与他又有何相干,墨子自是洒脱而去,毫不在意。”
“先贤虽然著有流传千古的典籍经史,但在战乱年代,他们大多一生郁郁不得志。为了拯救苍生,向君主宣扬自己的治国理念,他们辗转周游各国,竹仗芒鞋,衣衫褴褛,一路颠肺流离,无数次的受到冷遇,质疑,轻蔑,背叛,甚至死亡的威胁,又无数次为了自己的理想信仰,从困境中站起来,踽踽独行。正是他们用生命踏出的这条血路,才让书中每一个字都有了重于千金的价值...”
裴玄清说了很多先贤们讲学议政,教化百姓,劝谏君王止战的故事。
对于那个百家争鸣的年代,兰时听得入迷。
前世她是罪奴,不能识字,更不懂这些道理。今生叶长志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许她读书写字。她读过的书,认得的字都是柳氏偷偷教的。
那些记忆残片中得圣贤书,兰时从来没真正弄懂过,只能用自己狭隘肤浅的私心去理解,甚至是曲解他们为了无道乱世中流离失所的百姓们所付出的公心。
裴三爷和裴玄清就像是她前行道路上的一盏明灯,那些舍生忘死的先贤们燃烧自己做成灯芯,告诉她人生不止苟活,比生命更可贵的还有信仰,抱负,还有一往无前,死不回头的决心。
兰时坐在裴玄清身边,闻着他身边如冷松般清冽的熏香,心口砰砰跳得厉害。
半晌后兰时羞愧道:“哥哥,我好像有些傻,心眼也小,竟然质疑这样的先贤。”
裴玄清笑道:“你别这样想,读书明理,如何不是在困惑,质疑,清明之中探寻为人处世的道理。当初稷下学宫诸子百家议政辨礼,不是也在彼此质疑中寻求拯救无道之世的治国良方?”
“那...哥哥,以后若我有不懂的事还能来问你吗?”
“当然。”
“女娘不应该问的,也可以吗?”
裴玄清清冷的眼底铺满了柔软的情愫:“兰时,在我这里,没有你不能问的,无关你是不是女娘。”
兰时饮了口茶水,想起裴三爷的那阵沉默,又道:“哥哥,你能跟我说说北境的事吗?”
“北境?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明年的那场战非打不可吗?”
裴玄清讶异,随后沉默。
兰时有些紧张,她想阻止明年的战争,但她前世所知实在有限,今生困于内宅又不知道从何处入手。眼见着时间越来越紧迫,她也越来越焦急。有时夜里,她好似梦到自己身处迷雾之中,那场关于裴家的结局,她始终拨不开,看不见,摸不着,惊醒后,夜凉如水,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
不如乘此机会,探探裴玄清的口风。
裴玄清起身负手走了几步,好似在严肃思索着什么。
“我是不是不该过问朝堂上的事...”兰时小心翼翼地问。
她从未看过裴玄清这样踌躇为难的时候,即使在小槐院中受尽欺辱,他都是云淡风轻,犹如作壁上观。
果然,那场国战,沉重得超乎兰时想象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