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天光,从宫檐一角洒下来,落在甬道的青石板上,幽黑的倒影连在一起,宛若相依。
甬道尽头的宫墙后,一个洒扫宫人乍见此景,慌忙伏拜于地,大气不敢喘一下。
卫枢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松,萦绕于二人之间的窒感渐渐消散开来。
抬手一挥,令宫人退下。
卫枢缓缓道:“韩家非要与郑家相争,背后有一桩原因。
半年前,韩少初的姐姐嫁于郑檀的次子,不过三个月便香消玉殒。韩少初暗地找人查过,他姐姐是被夫君和婆母联手凌虐致死,郑家为了掩饰,草草办了后事,对外只说是急病缠身。”
任知宜心神渐缓,抿唇沉思。
这等事,官府不会受理,韩家族人亦不愿意为一个出嫁的女子得罪郑家。韩少初明着是为韩家争世家之首的地位,实则是为亲姐报仇。
郑家与安王同系连枝,所以韩少初从一开始找上她,目标就是太子。
卫枢负手而立,“韩少初在孤的面前立誓,必要与郑家不死不休。不止是盐业,还有郑家的所有,他要郑家一败涂地。”
任知宜了然,“我一直不赞同东宫介入盐业之争,韩少初不想我影响此事,所以特意绕过我,找到苏叶引荐。”
“你猜错了!”卫枢缓缓摇头,“他入京之后,是孤主动去找的他,因为……孤开始着急了!”
任知宜低垂的眼皮狠狠一跳。
急于充盈国库,急于清除吏治……还是,急于登上那至尊之位?
“郑家的手伸得太长,孤不得不早作应对。”
任知宜静然默立。
脚下的青石板略有松动,许是接连几日的阴雨,令石板缝中的细草茁然成长,蓬勃欲出。
“韩少初答应为朝廷增盐税两成,郑家却扶持安王,与孤势不两立。孤告诉你这些,便是表明立场。”
卫枢的声音有如凉冰碎玉,“韩家掌江南盐业,不为财,而为仇。孤需要韩家做这个引线,将这场火势燎原。”
“可是韩家售卖假盐,声誉受损……”
“韩家铺子的掌柜被人收买,将其中部分盐袋掉包,其后掺杂而卖,半真半假,这个时机实在选得刚刚好。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向柳德建议?”
任知宜的心跳慢了一瞬。
“知宜,孤还是希望你能回来东宫。”卫枢负手而立,声音透着几分情动缱绻。
任知宜双眸阗黑,不言不语。
卫枢继续道:“你我之间,不过是些误会。待得大事初成,孤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话时,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将任知宜惊了一跳。
“从安州回来,孤每日都会梦到义父。在梦里,义父给我盛了碗带酢浆的羊汤,嘱咐我别烫着。
义父平生所愿,乃是海清河晏,四海清平,孤曾说过,余生路远,当戮力而为。”
任知宜眨了眨眼睛,面色渐渐恢复沉静,后退两步,拱手道:“臣明白了!”
“那依知宜看……”,卫枢露出清淡的笑容,“现下,如何解韩家之祸?”
任知宜恭声道:“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
出宫时,近日落时分。
离庆阳门不远处的宫道,绿树成荫,凉风习习。
荫凉地停着一八人步辇,华盖纱幔,宫扇仪仗。
辇中之人端坐其上,姿仪高贵,明艳无双。
她上前见礼,“臣任知宜,见过懿靖郡主。”
纱幔撩起一角,露出一张端丽带笑的面容,“任女史重得东宫信任,可喜可贺!”
任知宜淡笑,“劳郡主挂心!”
“我是替太子殿下高兴!任女史聪敏善谋,若是因为我的缘故,令殿下失了女史这么重要的臣属,我会过意不去的。”
任知宜挺直身姿,明眸含笑,“殿下胸有丘壑,仁义大度,臣会一直追随殿下。”
“呵!”懿靖轻笑,“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这几日因为此事,一直睡得不好。又听闻女史被人伤了脸,我心急如焚,赶紧让人寻了些伤药回来。”
话音刚落,郡主的随侍立刻送上一个折本。
翻开后,里面记着诸多名贵药材的名字,尽是治疗外伤所用。
“这些药材太多,我让人将其暂时寄放在京城最大的药铺弄草堂中,你凭此折本可直接去弄草堂领取。”
任知宜正要道一声“多谢”,突然被折本最末的印章吸引了目光。
朱文篆刻,为“懿靖”二字。
显然是懿靖郡主的私印。
最与众不同的是,这二字字结遒劲藏锋,兼若行云流水,镌刻成印,更添风骨。
是她极为熟悉的,卫枢的字迹。
懿靖郡主笑容明媚,眼波流转,“女史放心,弄草堂的东家认得我的私印。”
“这是……”,任知宜声音微滞,“殿下……”
“好眼力!”懿靖郡主笑靥如花,“太子殿下亲自做的私印,天底下绝找不出第二枚。”
大胤崇文,导致民间有个习俗,若是夫妻情深,想要表达爱意,女子通常会为夫君绣一幅带着诗句的折扇,而男子通常会为娘子刻一枚私印。
卫枢为懿靖亲刻私印……
若是为了令安州王放心,大可不必,毕竟二人尚未成婚。
任知宜抬眼。
透白的纱幔下,居高临下的俯瞰目光之中,透出几分高傲的轻慢。
“啪”地一声,任知宜合上折本,收拢袖中,笑意泠泠,“多谢郡主垂爱,臣必善用这些药材。”
“任女史务必谨慎,须知容貌乃是女子最紧要之事,若是不小心留了疤痕,恐怕会于婚事有碍。”
任知宜淡笑,“单以容色度人,这种夫婿,不要也罢。”
此话一出,那双明艳的秀目中闪过一抹鹜色。
“大胆!”郡主身边的随侍宫女大声喝道:“郡主好心提醒你,你居然敢出言讥讽!”
不远处,传来一道朗朗清越之声。
“本官以为,任女史绝无此意!”
一袭青衫,六品朝服,芝兰玉树,风姿落落。
景随的身边还有几位翰林院学士,为了加紧修编前史中的一本遗册,这几日,他们一直住在外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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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东宫之事,早有耳闻。
翰林院中人皆为科举状元出身,文人重清名,对于科举舞弊一事深恶痛绝,所以连带着对破除舞弊的任知宜颇有好感。
见景随出声维护,便也跟了上来。
懿靖郡主双眸逡巡了一圈,露出端妍大方的笑容,“任女史言之有理!容色侍人,终归下乘。为君妇者,最重要的还是德行。以夫为尊,贤妻良佐方为正道。”
几位翰林院学士笑着点点头。
景随笑容和煦,“郡主德才兼备,只可惜,身边的奴婢见识浅薄,目中无人。”
懿靖郡主笑容微顿,一双丹凤眼缓缓地瞥向刚才说话的随侍宫女,“景大人所言极是!没规没矩!拖下去,掌嘴三十!”
随侍宫女浑身一颤。
“慢着!”景随的笑容更甚,犹如春日暖风,“小小奴婢,当众折辱七品女史,本官以为,掌嘴不够,该行三十杖刑。”
随侍宫女闻言,身子软倒在地上,牙关上下打战,“郡,郡主……”
懿靖郡主面沉如水。
两相对峙之际,几位翰林院学士面面相觑,因着景随自入翰林院以来,待人谦和,温文有礼,他们不明白今日为何如此狠厉。
三十杖下去,这宫女的腿恐怕会被废掉。
一边是景相的公子,一边是郡主,未来的太子妃,哪边都不好得罪。
刚才便不该过来凑这个热闹……
他们别无他法,只好一个劲儿地向任知宜使眼色。
任知宜悠悠道:“郡主,诸位大人,刚才不过是一场误会。算了!”
待众人离开,景随望着远去的步辇,眉头轻蹙,“她说了什么,让你消沉到连一个奴婢都斗不过了?”
任知宜一怔,面上露出几分不自然。
“为什么替那个宫女求情?”
任知宜长叹道:“不过是一个听命于人的可怜人,你就算取了她的性命,懿靖也丝毫不会在意,不如留她一命吧。”
景随长眉深蹙,“朝堂之中,良善之辈素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这是景随第一次数落她,倒显露出几分真实的情绪。
任知宜心中受用,浅笑道:“辜负了景公子一番维护之情,让你失望了!”
景随觑了她一眼,淡淡道:“不会。良善之辈,我也是喜欢的。”
“……”
任知宜怔了一下,会意过来后,窘迫得面色酡红一片,折本从袖中滑落。
景随捡起来,随意翻了两页,“这是什么?”
“懿靖郡主买来送给我的伤药。”任知宜指着耳侧的淡粉色伤痕道。
“好一个造作的郡主!”
景随狐疑道:“你不会真得要喝吧?”
“呵呵……都是些名贵药材,我转手卖掉,少说也有几千两银子。”
景随真心地笑了笑,好看的眸子里溢满流光,“任知宜,我就喜欢你聪明又贪财的样子!”
任知宜怔了又怔,面色红了又白,默了半晌,方才恢复常色。
她一本正经地凝视着景随,“景公子,其实……我已经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