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风清气明,晴空万里。
东宫后院里,卫枢挽着袖子,蹲在地上,正在研究如何将长木条的一端切出榫卯的形状。
当年在乡下,经常见村里的木工做这种活儿,看着轻巧简单得很,未料到自己上手,倒是犯了难。
这几日,他翻遍书阁中所有的营造书籍,又传了几个老内侍询问,终于有了大致的思路。
终究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就这么敲敲打打,从天未破晓开始,足足做了三个时辰,卫枢终于勉勉强强搭出一个木架的雏形。
见卫枢顺着木架往上爬,孙公公站吓得直哆嗦,“殿,殿下,您有什么事儿吩咐老奴干就好,千万不可以身涉险啊。”
卫枢淡淡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儿了,退下吧!”
孙公公无奈,只好去请任知宜。
等到任知宜到来时,丈高的木架已然立起,扎于深土之中。
两侧各三根粗木条,立成三角爪状落地,中间置一根横木。
她以手撑额,仰头望去,太子身着粗布衣,踩在高高的横木上,日光洒下来,落成一片鎏金色,看不清神情,只能看到他手中拿着把铁锤,不停地敲打。
好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
“内侍省近来缺工匠?”她觉得好笑,问道。
孙公公气得跺脚,“哪里缺了?是殿下死活不让别人插手,说是要亲手落成这个架子。女史你快劝劝殿下。”
任知宜站在下面绕了一圈,突然伸手,握着木架轻轻摇晃了一下。
“啊啊……”,孙公公倒吸一口凉气,颤声道:“快住手!快住手!女史怎地这般不知轻重,这么高,若是把殿下摔了该如何是好!”
任知宜笑笑,“孙公公,您别害怕,我只是试试这架子稳不稳固。”
孙公公急了,“您别光看热闹啊,快劝殿下下来啊!”
任知宜也不理会,仰头迎向刺目的光,朝卫枢笑道:“这架子挺稳的,殿下手艺不错啊!”
“你来了啊!”
听到她的夸赞,卫枢站在高处,望着下面笑了笑,明朗的笑容似融于秋日朝阳,温柔和暖。
“殿下今晨几时起的?做这个很麻烦吧,做了多久?”任知宜继续喊话道。
“不长,两个时辰。”卫枢淡淡应道。
他没说实话。
自从前几日起了心思,整夜里都睡得不踏实,不愿假手于人,只好自己苦思如何搭建成形。
为了给任知宜一个惊喜,白日里还要瞒着她。
过了半个时辰,卫枢自架上下来,问道:“猜猜看,这是什么?”
任知宜轻笑,“殿下小瞧人了!我灵州虽地远,却也不是荒蛮之地,我幼时进出山林,经常以藤为千,嬉戏至日暮方歇。”
“打秋千”,原本是大胤民间极盛行的一种游乐,这几年,渐渐流传开来,勋贵家中也开始玩乐。
“这木架已成,找两根粗麻绳挂上去,再找一块踏板,就可以打秋千了。”任知宜眼睛亮亮的,一脸的跃跃欲试。
瞧见她欢欣雀跃的样子,卫枢的声音愈加温和,“麻绳易断,不够稳妥。”
“那用什么?”
“之前秋猎,孤得了不少猎物,以兽皮作绳索,想来更结实一些。”
任知宜赞道:“好主意。”
二人合力,将秋千固牢。
任知宜一跃,跳上踏板,笑得轻快,“殿下不要推得太用力,太高了我会害怕。”
卫枢依言笑笑。
她脚下一蹬,慢悠悠地荡入空中。
和煦的风将浸了薄汗的轻衣吹干,天与地似乎近了,变得不再苍茫飘渺。
“还要不要再高一点?”卫枢问道。
笑声迎着风吹过来,“不用!这样就好!”
…………
叶蕴之进到后院,望见卫枢一身的粗布麻衣,扶着千绳悠来荡去,面色倏地一沉。
方才孙公公向他抱怨,说宫里能工巧匠多的是,殿下非要亲手置架,过于危险。苦劝殿下不听,少不得要请他再劝劝。
原来,竟是为了哄这女子开心。
叶蕴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殿下!”
卫枢放下挽起的袖子,搀扶他起来,笑道:“此处是东宫,没有外人,老师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叶蕴之肃着脸,“殿下是储君,身系大胤之安,敬老臣为师,是殿下宽厚仁德。可是,君是君,臣是臣,君臣之礼必须恪守,若是有人荒唐僭越,失了分寸,那便是大不敬。”
这话夹枪带棒,含沙射影,卫枢和任知宜都听出其中真意。
任知宜敛笑,静立一旁。
卫枢眉心微蹙,“老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叶蕴之看了任知宜一眼,似乎有所避忌。
任知宜识趣,“臣记起昨日在书阁外晒的书还未收,请允臣告退。”
人走远后,卫枢披上锦衣外袍,缓步走着,“老师是不是对知宜有所保留?之前种种,孤可以同老师言明,皆是误会。”
叶蕴之抚着指骨,跟上脚步,“老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师于孤如父,但说无妨。”
“殿下是否有意纳她为侧妃?”
卫枢脚下一顿,转过身来,“老师何出此言?”
“请殿下解惑。”
卫枢拧眉,“无意。”
“老臣觉得,殿下不如认真地考虑一下。”
卫枢怔住。
叶蕴之缓缓道:“此女心思变数太多,她聪敏诡诈,且市侩凉薄。这一次郑韩争斗之机,让老臣看明白一件事,她对殿下未必能一直忠心,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将危及东宫。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将其纳入东宫,成了东宫侧妃,她便再无可能背叛殿下。”
“……”
沉默片刻,卫枢轻声道:“老师不是也曾夸她是一把极利的尖刀!”
闻言,叶蕴之的面色并未和缓,“若尖刀反噬呢……”
卫枢打断他的话,“她不会!”
“听闻殿下与她有个三年之约,殿下可有想过,三年之后她会去哪儿。她得罪朝中重臣和江南世家,若无殿下庇护,她绝难在京城立足,会不会就此投效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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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枢想起,她曾说过,想四处行商,看看各处的风土人情,做点小生意。
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愿意困于后宫。
卫枢轻捏眉心,看起来有些乏累,“老师,知宜帮孤良多,以她的才智和性情,入后宫实在可惜。”
“殿下不答应,真得是因为惜才爱才?”叶蕴之双眸直视,“殿下为任平之案亲下安州,又为她顶撞皇后娘娘。老臣觉得,殿下对她过于信任,宽忍,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主上对下属的宠信程度。”
卫枢默然。
“殿下身系江山社稷,绝不能被一个女子所左右。”
或许,这才是叶蕴之心中,任知宜最大的罪过。
卫枢背转身去,目色幽幽,“孤知晓了。”
风吹起,几片黄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飘然落下来。
察觉卫枢不想再说,叶蕴之缓了口气,“殿下,老臣今日前来,是想说户部尚书的位子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定下来。”
眼下的三位人选,分别是户部侍郎苏叶,右补阙宋其臻,中书舍人薛畅。
“让苏叶退出来。”卫枢道:“近来父皇气性大,既然他想要宋其臻做这个位子,老师莫要因为此事再触怒天威。”
叶蕴之不以为意,“老臣无妨!只不过这样一来,江南和两靖的税账便不好再查了。”
卫枢道:“宋其臻在翰林院做了十几年大学士,对户部庶务并不精通,想来对苏叶查账影响不大。反倒是薛畅,为人精干敏锐,势必能察觉。”
宋其臻是皇帝的人,而薛畅是景相的学生。
户部掌大胤财脉,户部尚书一位,至关重要。如今,国库说不上亏空,却也有些捉襟见肘。不逢灾年,不遇兵祸,自当无碍;但是卫枢心中一直有隐忧。
之前,苏叶下江南,为的就是查茶税账务。
大胤施行茶业禁榷,征收茶租,并禁止茶户私卖。
自咸宁元年起,江南三道未遭遇大灾,茶租一直递减,茶价却逐年攀升,馥安茗茶甚至卖到一两三金的价格。
叶蕴之又道:“老臣会以御史台的名义查一下薛畅。”
“辛苦老师!”
“另外……”,叶蕴之欲言又止。
卫枢侧目。
叶蕴之缓缓道:“老臣当年是在成州找到殿下,从不知道,殿下还曾经在云门镇居住过。”
当年,卫枢的记忆遗失大半,义父死后,在附近的几个州又流落了几年,平日里靠支个摊,给人写字作画为生。
叶蕴之找到他的那日,恰是小雪。
他坐在街边,衣衫单薄,捧着半块儿干硬的馍馍,正准备吃。
突然,一个长者冲跑过来,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跪在地上嚎啕痛哭,“老臣无能,……让殿下受苦了!”
这些年,叶蕴之常常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找到他,所以卫枢极少跟叶蕴之提及当年的经历,无谓徒增老师的负疚。
卫枢轻声解释道:“是住过几年,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只是孤不明白何卢为何与云门镇的案子有关,所以孤想查清真相。”
叶蕴之点了点头,未再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