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射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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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内。

    “先生,是我连累你不能去赴宴了。”宋宁跃脸色苍白,忍不住咳了咳几声,小身板半靠在床边。

    “身体要紧。”顾立拢住衣袖,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还有些烫,“睡吧。”

    “我想去射宴礼的。”宋宁跃迷迷糊糊点了点头,“先生你代我去看看吧,我要睡觉了,不用人照顾。”

    顾立没应,只说:“快睡吧,睡醒后,身体好了就能去了。”

    他没打算离开。

    这几日进了行宫后,他和宋妤竹两人交替守在宋宁跃身边,生怕眨眼的功夫,小孩就出事。

    两人对宋宁跃的保护前所未有的重视。

    宋妤竹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害怕当初的噩梦再现而重视。

    顾立则是出于谨慎考虑,也出于……自己易克死人的诅咒而重视。

    原本,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皇帝进言,说皇长孙年龄尚幼,怕小家伙生病就不要让他去了。

    结果贵妃像是提前收到了消息,大张旗鼓地表示,如果皇长孙不前往行宫,就送到慈宁殿,她亲自照料。

    皇帝对贵妃向来有戒备之心,生怕独留宋宁跃在皇宫有危险,立刻否决了两人的提议,只有把皇孙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无奈,两人只能尽可能保护宋宁跃,谁知小家伙一到行宫,不知何原因真生了病。

    顾立自请照顾他,皇帝愉快地准了。

    高公公来时,只见高大的身影委屈地坐立在小小的板凳上,顾立手捧着书研读,身旁是睡得正香的小皇孙,瞧着护得紧呐。

    他小声地喊了一句“顾大人——”。

    顾立眼睛从书里淡淡地抬起,见是高公公来,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起伏,他起身给宋宁跃掖了掖被子,后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高公公连忙将事情都告诉了顾立,特意强调道:“是陛下让奴才来,唤顾大人前去救场。那蛮人实在刁蛮无礼,连陛下都……都敢置之不理,谁也管不他呀。”

    顾立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却不见有所行动。

    “奴才知道,那蛮人曾是大人的手下败将,您要是去了,看他还敢不敢目中无人。顾大人,您……”高公公紧张地等顾立的回应。

    顾立毫不犹豫拒绝了,“皇长孙还生着病,身边要有人陪着。”

    高公公早料到顾立不会轻易答应,甚至会心生怨言。

    毕竟当初。

    在大战前夕,顾立领精兵夜袭敌营,重创敌军后方部队,为大战的胜利提前吹响了号角。

    顾立一度将生死抛之度外,是因为他渴望将女真一族臣服大靖,这场大战他非赢不可,所以才下了如此冒险的决策。

    夜袭敌营之前,他连后事都已安排妥当。

    就算他战死沙场,也不会影响大靖成为战胜一方的局面。

    事实上,顾立确实差点死了,多亏有宋妤竹救回他的命。

    然而,他捡回了命,回到军营正要发起总攻时,朝廷派人来了——

    直觉告诉他,不是好兆头。

    来人是靖京三大世家之一王家嫡子王昭平,王首相的儿子,当朝宰执。

    他带来了朝廷的决定:朝廷不日便会和女真族订立和平协定,双方就此休战,互不干涉,并且退出各自领土。

    他告诉顾立:“不是来同你商量!是来通知你朝廷上下,君臣共同商议的结果!”

    闻言,顾立脸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这只是一件与他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专心致志地、不停地擦拭手上的大刀,刀身擦拭得明亮,映出了面前年轻宰执的身影。

    大刀的主人随着那场夜袭悄然逝去。

    又有谁会在意一把无名的刀呢?

    王昭平仰头,看了一眼在靖京传得异常神乎的少年战神将军,那张脸不比南风馆的小倌儿逊色,心说也不过如此嘛。

    “本来和平条约里,女真人就提出要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奠。”

    “朝廷念你多年为国征战,立下不少战功,否定了他们的提议。”

    “虽然你不用死,但顾立顾大将军的名头却也不能留。”

    “你是顾清朝之子,却隐瞒身份入了军营,朝廷没有算你的账就不错了……”

    顾立动作停了下来,不知不觉间眼尾泛起了红晕,声音如索命的阎王:“说完了吗。”

    王昭平挑眉不悦:“你别不识好……啊!!”

    还未等他说完,就见眉眼如画的大将军变了模样,眼神阴翳,身形如鬼魅朝他而来,无情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我是王昭平,你你你敢杀我?!”

    顾立根本不管他姓谁名谁,逮着他就砍。

    王昭平吓得屁滚尿流,大喊大叫,边跑边乱窜,好在满屋子的人全是他爹派来保护他的。

    顾立再厉害,也架不住只有自己一人。

    “你是要造反吗?!”

    王昭平躲在一圈又一圈的侍卫后面,蜷起身子威胁道:“你敢杀我,就不担心你顾氏全族的性命吗!”

    顾立倏地定住了身子。

    静默了许久许久。

    他终于还是咬紧了牙关,脑海里闪过无数张面孔,一个个看不出原本生龙活虎的样子,就那样躺在血泊里,安安静静的……

    手中的刀柄早已被捏得变了形状,再也恢复不成原样了。

    他的指尖不停地颤动,失了力气,手中的刀径直跌落在地。

    ——他妥协了。

    如果再继续任性下去,不知又会有多少人因他而无辜惨死。

    他欠了太多太多人的债了。

    一辈子都很难还得清。

    顾立对靖国寒了心,一不指望能上战场了,二也不指望入朝为官,他回靖京仅仅是为了还债,还那些尚在人世的人的债。

    对宋妤竹和宋宁跃,仅此而已。

    高公公没请到人,也不敢回去复命,只能干等着,等顾立改变主意。

    幸亏他没白等。

    陆二脚步凌乱地跑了进来,颤抖着手抓住顾立的手,急迫道:“顾大人快去救救我家少主!她要和女真使臣比赛!!”

    顾立听完后毫不犹豫地往外走,猛走了两步才回过神来。

    宋宁跃还在里面睡觉,虽有侍卫护着,但身边没亲信,他也不放心。

    “顾大人,您别停下啊,十万火急!”

    陆二急死了,“您知不知道那狗日的,居然敢说少主输了的话,今晚就要去陪他,我呸!他算个什么东西!”

    “什么?”顾立脸色沉了下来,心里撩起了火气。

    他深吸一口气,头脑清醒地吩咐陆二:“我去,你留在这。确保时时刻刻守在皇长孙身身边,不得离开半步。高公公,麻烦你为我带路。”

    -

    草场上。

    宋妤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语气轻快道:“这些赛制实在无聊透顶,还浪费时间。不如这样,来比个快速的赛制,十支箭,比谁更快更准射中目标,三局两胜,怎么样?”

    宴射礼通常有三个环节,正好是三局。一是射固定的靶子,二是射放飞的鸟,三是射从高空中扔出的玉球。

    乌尔赤力信心十足,无所谓道:“反正结果注定是你会输,今夜要陪我,比什么有关系吗?又不影响结果。”

    “如果是你输了呢?”宋妤竹道,“要是你输了,我要你当场跪下对皇帝说‘我错了,求您原谅’。”

    “怎么样?你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