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比肩进士
    周太傅看清她脸上的忧虑,想了想,换上一张干净的白纸,默默提笔书写。

    他的神色太过于专注,李意清在对面安静地坐着,不敢出声惊扰。

    周太傅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而后轻轻吹了吹,将纸递给李意清。

    李意清双手接过,本以为是编书相关,没想到是一页墨贴和三道策问。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周太傅。

    周太傅言辞简单:“写。”

    李意清便不再多问,接过周太傅推来的笔墨,认真作答。

    曾在书院时,月底也会有这样的小考,可自离开学堂,李意清已经很久不再看书。

    李意清写写停停,偶有卡顿,便开始在心底默背。

    她算不上绝佳聪颖,好在记性好,用了将近半个时辰,将墨贴全部答完。

    三道策论,分别是“周,外重而内轻,秦,外轻而内重,各有得论”、“中立而不倚,强哉矫义”和“试陈教农之策。”

    三题各有所侧重。

    第一道问的是史论,讲求论述综合史料记载,由史陈情,言藩镇之利弊;

    第二道出自四书五经,凭靠学生所学知识和领悟,作答工整而立意明确深远则可为上品;

    最后一题关于民生农桑,宽泛宏大,书写时虚粗中有细,有总览亦有独到角度。

    李意清将三题看完,心中稍定。

    周太傅在旁默默看着她的反应,见她神色不骄不躁,脸上不自觉展现出几分满意之色。

    他站起身,佯装不经意地走到李意清的身后,看着她落笔。

    李意清的字师从当世书法大家席书之,一撇一捺,规整中又不失灵动。

    一列列字舒展地呈现在纸上,赏心悦目。

    李意清作答认真,丝毫没有在意身后头越垂越低的周太傅。

    最后一个字写完,李意清将笔搁在笔山上,后知后觉揉了揉自己酸胀的手腕。

    方才下笔如有神助,能一气呵成,她不舍得停下休息。

    站在后面的周太傅伸手抽走她桌上墨迹未干的长宣,仔仔细细看完李意清的作答,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周太傅道:“你的眼界学识,比起我朝进士,不遑多让。意清,你完全有资格编书。”

    他说的诚恳,铿锵有力,仿佛本该如此。

    李意清看着周太傅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忍不住道:“太傅,过了,过了。”

    “不过不过,这篇《择晴雨而行,夫争天时,以求人和》,怎么夸都不为过。”周太傅摇头晃脑,爱不释手地摸着手中的纸张,“这样好的文章,就应该录在书中,录在书中!”

    庙堂之高者,早就习惯大而宏观的题目,比如《教农之策,以固国本》、又比如《农以兴邦》,陈农之重要,却不讲万物相生,自然道理。

    光脚踩在农田的庄稼汉,哪里听得懂动辄“国之根本、民之生计”这样的句子。

    李意清不讲高屋建瓴,只谈四时风雨,行云变化,清明种豆,芒种胡瓜,顺应天时,不违农时,勤农而可至人和,人和而民安,民安而国泰。

    周太傅将这张纸细致的收好,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已然夕阳斜照。

    “往后每日辰时正,到书院,编撰蒙童书。”

    李意清被周太傅夸赞,心底正高兴着,听到周太傅的安排,脸色立刻耷拉下来。

    “辰时?学生不成的……”

    “城南书院七岁蒙童尚可做到,你身在此位,怎能不做好表率。”周太傅一脸我意已决的表情,将此事敲定。

    李意清在心底叹气,知道此事没了转圜余地,不再多说。

    两人走出思明轩,外头的竹林边染上一层金黄色的余晖。几个蒙童扒拉着竹叶,晃得沙沙作响。

    李意清看着几人自以为精妙绝伦的伪装,想起自己年少无知时的小聪明,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她好心想给那几个蒙童提个醒,一旁的周太傅却早已经注意到。

    周太傅沉了脸色,严厉道:“听课时间,跑到此处作甚!”

    几个蒙童你推我攘,从竹林后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周太傅目光缓慢从小童身上一一扫过,眼神威严,可站成一排的小童却并不害怕。

    其中个头最高的一个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夫子说於光公主来了城南书院,送来凉茶,我们……我们想送一碗给周学正您。”

    他一边说,一边从背后端出一碗浅褐色的茶水。

    方才推攘之间,粗瓷碗中的凉茶洒出去不少,只剩下不到一半。

    周太傅忽然怔在了原地。

    李意清离得近,能看见周太傅背在身后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主动出声解围:“学子一番心意,先生请喝。”

    周太傅走到小童面前,伸手接过那一碗凉茶,不知怎地,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他鼻子哼气,板着脸道:“胡闹,若下次不好好听课,我定要重重责罚你们。”

    小童笑着点头,看着周太傅端着凉茶一饮而尽。

    不过寻常散茶糖水,却让人觉得沙子迷了眼睛。

    小童接过空荡荡的碗,眼神既畏惧又钦佩地看着李意清,“我们,我们以为於光公主送来茶水就走了,没有准备,还请公主不要见怪。”

    他带头行了一个蹩脚的礼,一排蒙童有样学样,朝着李意清作揖。

    李意清第一次赤裸地感受到他们眼底的光亮与向往。

    一个个子矮些的小孩嗓音稚嫩,探出半个脑袋瓮声瓮气道:“我娘说,我们能有学上,要多亏公主,娘教我若是见到了公主,一定要好生道谢,将来听圣人言,行君子事,不负公主的一番心意。”

    李意清心像是被什么的东西击中一般。

    如果说刚刚李意清还能坦然笑周太傅被稚子自发的举动感动,而这一刻,她却感受到了那一种来自最原初的信任。

    被毫无保留的憧憬与期待。

    稚子的话语,纯粹而简单,不慷慨悲歌,不倔强赌气,只说心中所想,只行心中所念。

    李意清上前两步,半蹲着站在说话的孩童面前,面带微笑。

    “好啊,等你长大,我要看你成为千古名臣。”

    后面的一排小童立刻活泛起来,“还有我还有我,等我长大,大夏休想入侵大庆山河一寸!”

    “等我长大,我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吃饱肚子!”

    “……”

    他们叽叽喳喳,李意清认真地聆听,丝毫没有轻视的笑。

    这些看着“狂妄”的话语,未必不能变作现实。

    等最后一个人说完,李意清拍了拍手掌道:“好,各位日后的小栋梁们,都先回书堂吧。”

    小童们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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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太傅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向着夕阳方向奔跑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们讲话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也天真可爱。”

    李意清默默在心中赞同。

    到了散学时间,书院里差不多八十多个小孩,从不同的书堂冒了出来,朝着门口而去。

    不比国子学的月休时府门外接送的小厮人山人海,城南书院外并没有亲自来接的大人,只有三两同巷子的小童斜挎着包,并肩往家走。

    等最后一个小童离开,周太傅先上了回府的马车,朝李意清道:“天色渐晚,你也早些回去……别忘了明早辰时。”

    一听到辰时,李意清的精神气立刻消散大半。

    她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慢吞吞爬上了自己的马车。

    夜间的气温已经降下来,李意清坐在外侧,吹着黄昏时分的风。

    路过一棵树的时候,她微微有些愣神,。

    搓麻老汉的身影犹在脑海,可是小屋早已变了模样。

    洛石注意到李意清的失神,关切道:“殿下?”

    李意清回神,摇了摇头:“无妨,走吧。”

    洛石早已经提过,老汉年初去世,没能看到自己孩儿沉冤昭雪。但苍天不负,纵使身归黄泉,也可瞑目了。

    那间被虫蛀腐朽的小木屋,已经被夷为平地,空地被木桩围起,里面摆了不少筑房用的土砖。

    新的生命重新在这一方土地开始生活。

    李意清心中挤压的那一块巨石在此刻安稳落下,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一抹温柔浅笑。

    洛石看她一会儿伤感一会儿高兴,摸不着头脑。

    将马车上的罐壶还给凉茶摊的大娘,回到公主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公主府的门口悬着两个灯笼,暖黄色的光亮在漆黑的夜中显得格外温暖。

    大门开着,元辞章站在最前排,看见李意清坐在马车前面,走了上前。

    李意清一眼看懂元辞章的想法,嘴角微微勾起,朝着元辞章伸出双手。

    等被他稳稳当当抱在怀里,李意清从善如流地环住元辞章的脖颈,凑到他耳边低声问:

    “我要你帮我买的脂粉,你买了吗?”

    站在门边的茴香和毓心听不清李意清的话,却能看到两人亲密的举动,难掩笑意地先一步离开。

    元辞章声音低沉:“嗯。不过你只说要杏花粉和梨花白,却没说哪一家铺子。”

    李意清怔了一下,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昨天……忘说了,那你怎么做的?”

    元辞章:“问人。”

    李意清:“嗯?问谁?韩二吗?”

    “不是。”元辞章面不改色,声音平静道,“我问了同僚,他们大多比我年长,家中已有妻室。听到我问,虽然诧异,却还是承诺午休帮我询问……所以是芳心阁吗?”

    李意清:“是。不过你就直接问了?”

    元辞章:“嗯。”

    李意清脸皮薄,不争气地红了一大片。

    元辞章没有细说,她也能想象得出来,他顶着一张清冷的面容说想给夫人买胭脂水粉,而后那些官员一脸哑然而后纷纷承诺,回家就问。

    那些官员回了家中和自家夫人说起此事,不消三日,满京城女眷都能知道这件事。

    元辞章感受到怀中温热的呼吸,轻声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