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州府。
歇了两天,第三日一早,李意清缓过神来,换上衣裳去了府衙。
一路走过烟火气十足的街巷后,李意清停在了府衙的门口。
府衙门口两个府兵双手交叠,在门口小声地交谈:“你听说了吗?太子和二皇子那件事?”
另外一个府兵点了点头,“哪能没听说啊。二皇子把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圣上都知道了。”
他们的话语之间涉及太子皇兄和二皇子,李意清停下了脚步。
旁边的府兵和这位知州大人请来的师爷已经熟识,见到李意清时隔快两个月再次出现,有些惊讶。
“你可算回来了。两个月不见,还怪想你的。”
除了李意清,谁还和他们这些府兵打招呼。
“家中有事,”李意清解释了一句,接着提到他们刚才提到的话题,“你们方才说太子和二皇子,是发生了什么事?”
头一个说话的府兵道:“就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子殿下的腿伤一经传开,原先朝中不满太子的朝臣纷纷上书,请圣上更改立储人选。远在漳地的二皇子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二话不说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痕。”
李意清愣在了原地。
“听说那血痕从额头连到下巴,模糊一片,血流不止,请了好几个医师,才止住了流淌的血,可脸上的疤痕却是无论如何也消除不了。”
旁边的府兵道:“皇家的事情,我们又哪里猜得透。”
李意清很快将自己脸上失神的表情收拾好,朝两人微微点头,缓缓抬步走进了存放档案的库房。
直到坐下,李意清还有些云里雾里。
手上的卷轴案宗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有主簿过来办事,来时看见李意清抱着书一动不动,走的时候还是那一页,主动提醒了一句。
李意清连忙道谢。
主簿摆了摆手:“你看着精神不太好,怎么不在家多休养些日子,知州大人说你家里有事,怎么,还没有处理好吗?”
李意清:“处理好了,只是结果,多少让人有些不满意。”
主簿似乎深有同感,长长地叹息:“人生在世,十之八九都是不尽人如意的,哪能事事十全十美呢。”
李意清看着他布满褶皱的脸庞,一双眼眸写尽风霜。
“多谢主簿开导。”
“哪里算得上什么开导,”主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不过一些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你现在还年轻,等到了年纪,自然都会懂得。”
主簿说完,和李意清作揖告别。
李意清坐在原位,默了一刻,安静地拿起一卷卷宗细细翻看。
到了午时,腹中的饥饿感传来,李意清伸了一个懒腰,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起她带过来的《童蒙启智录》。
从前编书,都是周太傅说一点她跟着做一点,基本不需要自己动脑,可是今日起,她需要独当一面,自己完成一本书的编撰。
参考了序章的攥写后,李意清简要将自己的想法誊写在自己的纸上,准备带回去问过元辞章后,再慢慢完善。
正写着,安静的库房忽然响起一道脚步声。
李意清顺着脚步抬头看去,见到元辞章一手拎着食盒,缓缓朝她走近。
“你怎么来了?”
“听府衙衙役说你今日来了,担心你一忙起来又忘记吃饭,给你送来了。”元辞章将食盒放在桌上,目光从桌上的《童蒙启智录》上缓缓扫过,然后坐在她的对面,“书稍后整理,先吃饭吧。”
李意清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打开食盒,浓郁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元辞章道:“午饭是府衙新来的张嬷嬷做的,有肉烧毛豆、腌春笋和豆干肚丝,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李意清原先还担心在库房吃饭会影响不好,可是香味袭来,她将心中默念的“罪过”抛到脑后,端起白米饭配上沾满浓汤的腌春笋,一口下去,大为满足。
配的汤是新鲜的小青菜,掺着用糯米粉揉过的、拇指大小的肉丸,用料简单,鲜香十足。
李意清吃到一半,才想起来问元辞章:“你吃过了吗?”
元辞章颔首。
“我在膳堂吃过了……够吗?”
“够了,”李意清咽下口中的饭,“你见了这位新来的张嬷嬷,记得帮我带一句话。她的手艺真好,我很喜欢吃。”
元辞章“嗯”了一声。
等李意清吃完饭,元辞章主动收拾碗筷。
最后一个碟子被收入食盒,元辞章静了一瞬,转头看向一顿饭就舒服得眯起眼睛的李意清。
“对了,这几日……”
“我知道,”李意清打断了他,“二皇子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元辞章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模样。
李意清:“人生在世,哪能事事顺心如意。再者,他们两位都是我的兄长,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他们的选择。”
元辞章蹲在她的面前,抬眸与她对视。
李意清坦坦荡荡。
见李意清的眼中平静安宁,并没有强撑着的意味,元辞章才淡淡移开视线。
他已经极力克制,李意清却还是体会到了那一瞬间的温柔与缱绻。
元辞章过了午休的时辰,还需要回去当值,不能久留。
他走到门口,忽然朝李意清露出一个春风掠过山岗一般的笑,清浅而惊艳。
他说:“不愧是我的殿下。”
说完,他抬步离开了库房的门。
李意清一刹那心跳声如擂鼓。
库房常年安静,有且仅有风吹拂过书页翻动的声音。
在书页的摩挲声中,她的心跳声剧烈而激动,甚至微微耳鸣。
这是他叫习惯“夫人”之后,少有的称呼她为“殿下”。
李意清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庞,暮春初雨的微凉寒意被脸上的蕴热取代,连带着身上都变得滚烫炙热。
她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感知到——
元辞章,比她自己,还要相信她能够做好。
*
太子腿伤一事随着二皇子当众划破自己的脸庞结束。
除了对血脉至亲而言难以接受,满朝文武和平头百姓只觉得自己看了一个热闹,一个既是皇家丑闻、又略显义薄云天、壮丽凄美的故事。
在众人的茶余饭后的笑谈中走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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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成帝被二皇子草率的举动气得不行,连夜下了三封诏书,可是顾及着他脸上的伤疤,还是撤回骂得最狠的第一本。
二皇子的举动,在彻底断绝自己继位可能性的同时,也用鲜血淋漓展示皇家继位的残忍。
太子的腿伤也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皇宫中差点掀起的一场惊涛骇浪,被顺成帝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手段强势镇压。
而身处舒州这片桃源净土的李意清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编纂着自己的案卷书册。
到了六月,舒州也就到了雨季。
早晨出来的时候尚且晴空万里,可是晚上就能倾盆大雨轰然落下,冲刷着白墙灰瓦,落在府衙外种植的芭蕉叶上,劈里啪啦。
外面的天色昏沉,李意清点的烛火在风中摇摇晃晃。
一道惊雷猛然落下,璀璨的白光乍然间划破夜空。
埋头写字的李意清也被这道雷吓了一跳,她站起身,朝窗外看去。
瓢泼大雨已经不足以形容外面这番景象。眼前的世界灰暗而浓烈,仿佛谁人将延绵不绝的瀑布移到了眼前,砸落的水花溅落在青石板上,散落的水花打湿了整块台阶。
风一会儿北吹,一会儿东吹,雨水顺着风向偏移,四处一片潮湿。
有衙役抱着头小跑到李意清的身边,尽管他已经小心再小心,身上的袖袍、衣摆还是湿了一大片。
走到屋檐内,他一边哈气一边跺脚道:“这位师爷,外面有小厮说是来找你的。”
李意清回到座位上拿了一件放在椅子后面的外衫递给他,而后询问道:“叫什么名字?”
衙役先是道了一声谢,而后一边擦着身上的水,一边小声回忆道:“说是叫……叫洛石。”
“劳烦你走这一趟。”李意清朝他笑了笑,抬头看着外面的雨势,“舒州年年夏天,都会这般大的雨吗?”
衙役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头道:“也不是年年这般大雨,去年就还不错。前年江南数州都遭了水患,时好时不好的。”
前年的江南数州的水患,李意清还有印象。
元辞章跟着一道南下,九月方归。后来元辞章主动邀请她去书房,她也在书房看到了元辞章的南下随笔。
衙役见李意清若有所思的模样,紧接着补充道:“不过像是今年这般大的雨水,我也见的不多,若是这几日停不了,怕是刚下地的秧苗都保不住。”
李意清闻言,心中忽然不是滋味,低声叹息:“水患一来,良田受损,可真是难熬。”
“师爷不是舒州本地人吧。”衙役咧出一个笑容来,搓了搓自己被雨水吹得发红的耳尖,“一年年的,都这么过来了。日子虽然苦一点,也能过得下去。”
甚至有时候会在一个好年的时候庆幸,活在了一个好时候。
过得下去。
李意清在心底轻轻咀嚼着衙役口中的这四个字。
这样就够了吗?
她在心底一遍遍轻声询问自己。
可是无论多少次,她自己心目中的答案都是不够,远远不够。
过得下去怎么行,还要过得好。
这才是她夙寐以求的愿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