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魂兮归来(6)
    回身之后,芍七见两只小囡,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垂着头,正抓着他的衣角,却不讲话。如此情形,倒削弱了他心底的恐惧,他渐渐放下警惕心,对这两孩童问道:“你们怎么了?”

    两个不讲话的孩童被芍七一唤便得了魂,抓着衣角的手捏地更紧了,慢慢的抬起头来。

    谁成想,这长在孩童脸上面皮看起来的是多么叫人胆战心惊,可偏偏这两只面孔叫芍七倍感熟悉。

    两个小孩面如死灰,瞪着一双黑洞般的眼睛,翻着青紫色的唇瓣,低幽幽地开口:“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们?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芍七闻言便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重重捶打了一下,他颤巍巍地挪动脚步,想要逃跑。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哥哥,你……你们认错了人……”他结结巴巴着,连连后退。

    两孩子听罢便似受了刺激一般,稚嫩的面庞撕开一只口子,连着小嘴,张开,咧到了一对耳根子上,里面血气蓬勃,仔细一看,竟有无数只血色的蠕虫从嘴洞子里爬出来,连绵不绝。

    紧接着,他们乌洞洞的眼洞子里溢出了淌着热气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到身上、地上、芍七的脚跟头上,黏黏腻腻。

    “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

    芍七已经被吓煞,不敢再犹豫半分,拽着衣角就往前跑。

    那两只恐怖的孩子任然不肯松手,他的脚步走不得多快,却在此时,他又感觉到了有东西死死捆在他的后脚腿上。

    只是低头看那么一眼,就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个妇人,同样瞪着乌黑的眼洞子,张着爬满虫子的嘴洞,她爬行在地面上,双手拽着芍七的腿脚,死不松手。

    她嘴里还期期艾艾念着含糊不清的东西,听起来像是在说:“为什么……要害我们?明明……是我们接济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芍七真的害怕极了,可是就算如此,冥冥之中,他却还会觉得那两个恐怖的孩子与这位妇人之间有着不浅的关系……他虽然认不出这些人究竟是谁,却总觉得在之前见过他们。

    满地的血液,参和着蠕动的血色虫子,绵绵密密地顺着芍七的脚跟往上爬,身前身后越来越多的怪人拽住他的衣角和腿脚,让他寸步难行,沉重的哀嚎声将他淹没在深渊的底部。

    浓雾包裹着他的身体,伴随着他心底的惧意越来越浓密,越来越扩散,他想跑却怎么也跑不掉。

    此时一个声音钻入他的脑海——

    “快拿起你手中的剑,让他们都被杀死,让自己解脱!”

    芍七怔住,手心发汗,感受到了剑的存在。

    脑中的声音再度响起来——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点拿起剑,往前面砍出一条路来吧!”

    他心神不稳,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忽然控制住了一般,顿时来了气力,怨气升腾,戾气不断,都齐齐被灌输进了剑中。

    他抬起长剑,疯狂朝前方刺过去。

    前方浓雾障目,剑锋所指之处没入其中,虽然什么都看不到,芍七却感觉到了长剑刺入了什么东西的身体里,血肉的活动被长剑带到了他的手心里。

    终归是梦境,所有发生的事情皆以虚幻之事当作底布,扑朔迷离,移步换景。前一刻浓雾迷茫,下一刻就有一只清晰的人影从中显现出来。

    而刚刚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都不见了踪影,慌乱不堪的村落也忽然变得无比寂静。

    芍七看到自己正握着一柄长剑正好刺入了眼前人影的胸膛,那人一直垂着头,叫人看不清面貌。他的身高要比自己矮上至少半个头,身形单薄,脸庞轮廓并不分明,是个未长开的少年郎。

    芍七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逼着自己将剑插入对方的胸腔,他晃了晃脑袋,稳住心智,却稳不住颤抖的手。

    他慌忙地要将剑拔出来,动作是下意识的,好似自己的双手对这样的事情已经万分熟练一般。

    他完全没有想到,当他握住剑柄往回抽的时候,那被刺穿胸膛的少年却忽然抬起了头,少年主动捏住了剑缝不肯他将剑抽走,少年手上血淋淋的液体浸满了袖子,滴答滴答地往下面漏。

    少年郎的面貌清秀分明,是活人模样,完全不似之前所见的那些人有着的那般骇人模样,他神色淡淡,好似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剑没有拔走,被少年死死抓着,那深深凹陷下去的伤口如此惊悚。可明明被刺中的人是少年郎,疼痛的人却不是他,而是自己……

    好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芍七控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浪潮,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

    长剑穿过肉身,于无形之间缩短了二人的距离,画面如此熟悉。芍七盯着仰面看他的少年郎,少年郎的模样让芍七陷入不断的自我怀疑。

    因为,他对这张面孔有着无与伦比的感情,让他总感觉,他真正的躯体不是现在他所拥有的这一具,反而面前的少年郎才该是他本来的模样,是他本来的躯壳。

    少年郎一直没有说话,他猩红色的眸子里翻涌着层出不穷的戾气,阴鸷的气息被强行灌入这具并不成熟的身体里,显现出难以言述的违和感。

    这又让芍七觉得,这样的灵魂,它真正的躯壳不可能是这般模样。

    梦境幻境虚虚实实皆向心而生,只要是潜意识里跑出来的哪怕细枝末节的念头,在此处都会被无限制的放大,总是让人觉得,所有荒诞的事情在此时都具备起存在的意义,而再不可能的事情再此时也会变得真实起来。

    芍七也不例外。

    “你……究竟是谁?”他不禁开口,望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郎,心中百感交集。

    “少七,我是你啊……”少年郎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带着嘲弄。

    “不,不是!你不可能是我!不,这也不是你!这明明是我的身体!你为什么要将我的身体据为己有!为什么!为什么?!”芍七逐渐失控,最后的话语全靠怒吼输出。

    “我……”他茫然地往自己身上打量起来,忽地想起什么,看着自己的双手继续咆哮道,“这……这也不是我的躯体!这具躯体,定然是你的!你究竟是谁!”

    他将眼神重新瞪回少年郎的身上,满眼织着血丝,不停的质问着对方,他是困兽犹斗,做着毫无意义的反抗。

    “我是你的五哥,难道你不记得了么,少、七?”暴戾的少年将后面两个字一个一个说出,咬字很重,实属故意而为之。

    “不!我不是少七!我明明是……我明明是……”

    他慌得神智恍惚,本要出口的“芍七”二字却下意识地卡在了喉哽处,叫他觉得陌生不说,还令他深感恍如隔世的意味。

    少年郎见此不冷不热地嘲道:“我的好弟弟,你不是少七还能是谁呢?再者……如今的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好似也并不重要了。因为,你早就不再是你自己了。”

    “闭嘴!闭嘴!闭嘴!”芍七受了刺激,再一次挥舞起手中长剑,冲刺一般再往前送去,恨不得要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他见人影还在不断地翻动嘴巴,便觉得燥热难耐,心火旺盛不已,连连吵嚷着叫人闭嘴的话语。

    魂火纷飞的梦境终究坍塌,芍七于惊慌之中醒过来。

    在此之前,他口中的梦呓还在不断地强调着梦里说过的那些话语,动静不小,把在旁小憩的阿霖也吵醒了过来。

    好在,天色已经拂晓。芍七的这些无意之举,倒也没有给别人带来太过分的困扰。

    “你怎么了?”阿霖探过头来。

    “做了噩梦吧。”芍七被问地匆忙,他随手抹了抹额头,摸出了一手油腻腻的汗,在寒冷的温度里,余温消散,让人的头皮愈来愈发冷。

    “什么样的噩梦?”阿霖问道。

    阿霖不提还好,一提倒让芍七登时清醒了,他意识到刚刚梦里发生的一切都蒙着荒诞的盖头,但具体要出来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他却无法说清楚,他的神志在模糊和清晰两岸左右摇摆不定着。若真要逼着自己将那些事情描述出来的话,只怕话还没倒嘴边,就因为觉得太过荒谬而被匆匆咽下肚子去。

    他惭愧地垂着脑袋,讷讷开口:“不……不大能想起来了。”

    阿霖笑着安慰他:“你不必紧张,其实我只是想同你讲,梦境于现实往往是相反的,噩梦说不准是预示未来会有好的事情发生呢。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得向前看。”

    言罢,她已经熟练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红薯串在了粗木棍上,转悠悠地搁火上烤起来。

    无言片刻的这段时间里,红薯也烤好了。

    阿霖连同木棍一齐递给了对面的芍七。

    “先吃点东西吧。”阿霖悉心提醒道。

    “谢谢,”芍七接过来东西,顿了顿,又道,“对了,你此处可有照面的东西?”

    “你是说镜子么?”

    “也可以。”

    “抱歉,因为我用不到那些东西,所以没有……”阿霖言语失落。

    “没关系没关系。”芍七连连说道。

    阿霖知晓这人慌乱,笑道:“无碍。不过村子外头有只荷塘,这个时节应该结了冰,大抵可以用用。”

    “好!”芍七兴奋道。他赶紧站起身子,什么都没准备就跑到门那里。不过,只是才敞开了一条缝,那些风雪就窸里窸落地跑进来,精准的扑到芍七身上,叫人连打寒颤。不得已下,他还是将门好好地合上。

    阿霖听到了动静,没忍住小声笑了起来,讲他:“不用太过着急,你先裹好御寒的衣裳,待会我便带着你过去。”

    芍七羞了一脸,瞎七八搭地应上了一句“也好”。

    ……

    没过多久,外面的风声便小了,雪气也渐渐化去,天气没有那么糟糕了。

    出门之后,见天光懒洋,新日被一大片乌云掩着,只肯露出一轮银色的光圈,朦朦胧胧,灰蒙蒙的光盖在荒地之上,带着凉气。

    芍七匆匆将村子的面貌扫了一阵,发现此处不仅位置偏僻以外,人们生活的环境也难以启齿,连益阳村坊那般僻静的村子的一半都比不上。

    村子里面的人行色匆匆,面上皆是灰蒙蒙的颜色,没了鲜活的气息,大多数都瘪着嘴巴,凹着瘦削的脸颊,眼神呆滞着,像极了活死人,比梦中所见的怪物好不了多少。

    相较下来,原本觉着清冷瘦弱的阿霖在此时竟然是美地出色,是一个意识尚在的正常活人。

    芍七见此画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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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烟稀少的村落里,村民皆埋头在荒地里找着可以勉强果腹的食物。但若是仔细瞧一眼,便会从中发现一只另类的存在。

    一个中年男子颓废地倒靠在墙壁跟头上,仰着面,直愣愣的将目光盯在了芍七身上。这种目光来得直接,好不避讳,极为让人感到不适。

    芍七愣了愣,感受到了这份陌生目光的力量,他怔怔地回过眸来,刚巧不巧和那人打了给照面,也是十分直接的方式。

    他清晰感觉到那中年人的目光从好奇转变成了无比的恐惧,其中还夹带着深重的仇恨。

    那中年男人忽然发了疯,嘴里呼啦呼啦地吼着叫人听不明白的话。

    话里常常带着“妖怪”,“虫子”之类的字眼,无比骇人听闻。

    芍七不由自主地跟着男人一起恐惧。

    最后,那颓然不堪的男人被一对老夫妇模样的村民拉回了屋子,嘴里塞上了抹布,“妖怪”,“虫子”之类的声音再听不见。

    芍七在男子消失的最后一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男人微微抬起的手,而手指的方向分毫不差地指向了自己,眼里满是令人难以理解的恐慌。

    那中年男子这么做难道是说……他就是自己嘴中所讲的“妖怪”和“虫子”吗?

    梦中的鬼影憧憧再次占据他的脑海,他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双手,越来越颤抖,越来越站不住脚,在心里不断的怀疑着自我。

    阿霖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用手戳了戳他,说道:“方才我也听到了动静,那个男人是老夫妇们的儿子,本来在外地做生意,一个月前他那儿忽然起了瘟疫,他从怪病之地逃出来,捡回来一条命,可惜最后虽然躲过了怪病,却疯了脑袋。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村子里人都挺好的,他不会再有什么事了,而你呢,也不要再想别的事情了,起码你是幸运的对吧?”

    阿霖的笑容给了芍七莫大的鼓励,他缓过神来,答应道:“我知道了,谢……谢谢你。”

    “事不宜迟,走吧。”阿霖转过身去,走在了前头。

    ……

    荷塘不深,大部分水域都禁不住寒气,结上了一层厚冰。站在上头,还会看见零星几只鱼儿被封冻在了深处,定格了模样。

    芍七弯下身子,将面孔贴近了冰面。

    刹那间,他的瞳孔剧烈震动,感觉自己的灵魂正被什么东西疯狂汲取走,他失去了灵活思考的能力。

    他轻轻将手抚上脸庞,冰面上的人同他做起一样的动作。如此符合常理的现象在如今芍七的眼里,皆是荒唐不堪,令人难以置信。

    照在冰面上的面孔让他忽然想起梦中的事情,看着这张脸,昨晚那个与他交面的少年郎的模样一下子生动地映入了他的脑海。

    冰面上的人脸与少年郎的面貌有着七八分的相像,简直像极了兄弟。可是就算如此,芍七依旧觉得以如今这样的视角去认清“自己”的这张脸时,是如此地荒谬而陌生。奇怪的是,他在想到少年郎的面孔的时候便不会如此,他会觉得委屈,会觉得愤怒。

    因为,他觉得少年郎的面孔才是自己的,少年郎的身体才是自己的。是有人恶意夺走了他的身体,剥夺了他的意识,占据了他的所有。

    是谁这么做了呢?

    是如今冰面上映着的人脸的原本的主人,是如今装载着他灵魂的这具身体的主人,是看起来像极了亲兄弟般的另一方?

    还是萦绕在他梦境中一句又一句的“五哥”。

    想到这里,芍七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向冰面,泪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淌落。

    “你究竟是谁?你真的……是我的五哥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渐渐魔怔起来。

    好在冰面的温度过于刺骨,他的手指刚与之相碰的那一刻便被刺了个爽快,他吃痛,忙不迭地收回了手,向后瘫倒在地,视角抬起,看见茫然无边的天际,亦如看见了自己的心境,他觉得失魂落魄。

    阿霖敏感,她拐着木棍摸摸索索赶到芍七身边,很是担心,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芍七闻言,动了动眸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说道:“我没事,刚……刚刚不小心滑倒了。”

    阿霖顺了一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芍七尴尬,他随口问道:“那你刚刚在做什么呢?”

    “哦,我刚刚在找干柴呢。不过,找了这么久了,还是没什么收获,食物也没找着。”她叹气。

    芍七站起身,拍了怕身上的灰土,扬了扬语气,有些安慰人的意味在里头,讲道:“那我来帮你……而且,我……我刚在冰面上面发现了有冻在里头的鱼,我们今天可以吃荤了。”

    “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不过,那冰面下面的鱼好不好弄?按道理来说,里头能抓的鱼肯定早被村子里的人抓完了……如果不容易的话,那便不要弄了。”话到后头,阿霖自己把自己说得冷静下来,但很难说得清这份略微牵强的冷静里会没有失落。

    芍七咬了咬牙,瞥见藏在冰面深处的鱼,还是硬生生地扬着语气说道:“你不用担心,里面的鱼并不深,我……我可以的。”

    虽然应下一句承诺并不容易,但用它来换取阿霖久违的开朗笑容,其实是划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