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开口问话之前,萧喜就已经在努力压胸口的闷气,她并不否认自己有些紧张。因为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是会深入朗月内心的,她感到紧张并非是因为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会很忌口,相反,她觉得现在说这些倒是符合时宜的。
她的紧张,显得太过无厘头,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会变得这般敏感了。她很在意朗月的心情,她明明都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可以帮朗月主动排畅心事,但就是不自觉地担忧他会不会难受。
长痛不如短痛,萧喜,你不久前不就是这么觉得吗?现在倒是变懦夫了,这像什么东西?!
萧喜忽地静下心来,因为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在想朗月之前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引魂针让她和哥哥相聚的时候,也会和现在她的处境一样,如此为难吗?
朗月今日在跟她讨论仙机门消忆咒的时候,说过“有些事情,我们只要做到换位思考,就可以相互理解了”,她虽然一直没有因为引魂针的事情跟朗月计较,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拿过此事讽刺过他。
虽然当时的讽刺非她的本意,但是最后呈现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也很无奈。
到现在,萧喜才终于完全体会了“换位思考”一说,她想,如果朗月当时真的跟现在的她一样,那得多为难,既不想让对方因自己受伤,却又不忍让对方一直承受着日益剧增的伤痛……长痛不如短痛这个道理,说的很好。朗月会在那样为难的境地中做出选择,最后也做到了让她摆脱过去,然而在与她面对的时候,还要遭受一番讽刺……
萧喜心一揪,愧意涌上心头,她顿时觉得朗月这份恩情,绝非她那一句句徒有言辞的“谢谢”可以抵押的。
虽然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她想要踏出这一步,但她不认为这些想法是多余的,因为这些对她来说有着心态转变的重要作用,她不该用不久前的那副救赎者的嘴脸,去解决所谓的“解放天性”的问题,而更应该持有一副真诚平等而尊重的心态去打开他的心扉。
所以,萧喜开口问出了那句话。
此时,她继续说道:“就在今晚我还没有跟你提剑灵之境的时候,我还认为就算你不主动跟我提芍七,一时半会儿下让你释怀他的离开,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想让你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任由它们发酵成难以根除的心事,长痛不如短痛嘛,我亲身体验过的。所以我跟你主动提到了芍七的问题,我以为接下来你听完后,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甚至连接下来怎么安慰你都想好了。”
萧喜微微弯了弯唇,与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模样大相径庭,她的笑颜分外温和,甚至能将她一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
“结果,朗月你不愧是我此生见过的奇人。你愣是完成了我所以为的不可能的事情,你听完了剑灵之境后,情绪居然比之前还要镇定得多,完全看不出悲色了,甚至还能有条不紊地与我探讨难事。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比起要将芍七一直留在身边,我更希望他能过得更好。也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尽管我很不舍。”
朗月将头抬得更高了些,透亮的瞳孔与幽深林间的月色相接,澄澈地如同晦暗之中散发着光芒的宝石。
“剑灵之境对芍七来说既是过去,更是执念。破开幻境对他来说便是放下了执念,他的身世太过悲惨,放下执念对他来说也需要莫大的勇气,他最终得到破茧重生的结局其实已经让我感到足够满足了,哪怕这样的结局对我来说,是往后无数日夜的寂寞,我也觉得毫无遗憾。”朗月想得有些出神,语气之间处处透露着淡淡的怅惘和忧伤。
萧喜也被这样的忧伤氛围所感染到了,她说道:“芍七对于你来说,倒不是身为附属者的剑灵,其实更像是知音,或是家人。在从前,像你这种没脾气的人,在芍七面前的时候表现得才更有生机。尽管你总是对他有些严厉,可我从未觉得他对你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畏惧。我说的对么?”
朗月点点头,应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收留了,虽然他对我很好,却又很严厉,我从不敢僭越。我性子冷淡,加上我是师父亲传弟子的身份,同门师兄弟们都对我有所忌惮,很少能有交集。在我入门后没两年,师父就给了我一把名叫黑柄剑的法器。我很喜欢用剑,所以经常用它运功,久而久之,里面的剑灵就被我唤醒了,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芍七。
不同于他的外表,芍七的性子非常跳脱,也很闹腾,有时候我真心觉得他比小时候的我还要幼稚。一开始我嫌他烦,一度嫌弃那把剑,他也不喜欢我的脾气,开始忌惮我。再后来,没有办法的是我和他早已绑定了关系,纵使是千不甘万不愿,我们还是得一起生活。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同门弟子都不愿和我交流,他还嘲笑我没朋友,却又拍着胸脯,一副蠢样地告诉我,往后他会跟我做朋友。
其实我都明白,他其实是有点可怜我的,但是他也知道我脾气傲,定然不愿听这些伤自尊的话,所以才用那样笨拙搞笑的方式传递他的本心。
一眨眼间,竟然都快过去十年了……我和他并非做了十年的主仆,而是做了十年的知音。十年相伴,不离不弃。”
萧喜看着他专注而动容的神情,他温柔的一面很少见,却次次真挚得要命。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朗声说道:“你和芍七以后都会好好的。就算芍七走了,你也绝不会是一个人,我也是你不可多得的挚友,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朗月难得地弯了弯眉眼,笑地格外温雅。
“而且我认为芍七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给予你启示的,面对感情时,一定要注重当下,若曾经的你明了这些,那些逝去的十年说不定会更加有意义呢?”
“或许,起码会让自己更加珍惜那些岁月。感情是不可以逃避的,我已经明白了,也希望你也能明白,打开心扉吧,做真正的自己。”
萧喜看着他,神情同样专注,语气同样温和平静。
朗月闻言垂下眼帘,侧首看着她。
萧喜完全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视线碰撞,她神色自若地说道:“因为从前的我很不懂感情,所以能意识到它的重要性。六年前如果我明白哥哥和金瑶蒂之间的感情是男女之间充满爱意的喜欢,或许我就不会那么善妒,也不会那么害怕我视若珍宝的关爱会消失。”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却又让情况变得太过极端了。因为我害怕会和从前愚钝的自己一样,因为不经意的错过,从而失去了解感情的机会。简而言之就是,我现在容易多想,面对感情的时候多少会比别人敏感些。举个例子……”萧喜弯了弯脖子,伸手往脖子上来回抹了抹,一副难为情的模样。
“我之前一直觉得芍七跟柳芊芊之间的感情也是男女之间的欢喜,芍七不是老一碰见人家就头疼吗,虽然这是有一部分外界原因介于此的,但我总感觉……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日思夜想的成分在里面的吧?
结果经历了剑灵之境后,我才明白芍七展现出的这些状况和情绪,都只是针对柳芊芊的前世阿霖的,而且还完全不是什么男欢女爱,而是结缘于救命之恩的依赖和愧疚罢了。
想当时,我还嘲笑你啥也不懂,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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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来啥也不懂的原来是我……说句不好意思的,我觉得当时那种胡思乱想特别对不起人苏且光的。”
还好有夜幕的关照,不然萧喜都不敢想象她的脸有多么红多么烫。
平日里的她大大咧咧,还动不动地调戏别人,其实那只是她用来伪装自我的方式罢了。当她真去用真心面对感情时,她的模样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区别,她也会害臊或者难为情。
朗月反而没有跟她一样多想,还因为察觉到萧喜话中吹捧他的意思,便就事论事地说道:“我其实也好不了多少,之所以没有多虑,也是因为我当时的注意力全在芍七头疼并且不受控制梦到柳芊芊的症状上。”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跟萧喜说道:“还记得平台镇詹远当时安置那些消失人的事吗?”
“当然记得,他们平日里做了恶,詹远为了营造他们已经死去的假象,就把他们关在客栈的地下室里,用幻术捆缚他们的意志,让他们去体验做恶后受到报应后是何样的痛苦。我觉得詹远此举简直是替天行道。”
朗月肯定道:“是。但那时候詹远为了不让芍七干扰他的计划,也把他关进了溢满幻境的地下室里。
身为剑灵的他本不该拥有过去,可是自从他随我来到沧凌成之后,他就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平台镇的幻象里看到的画面,并且告诉我那种幻象,虽然模糊却跟他头疼时梦见的画面有如出一辙的效果。
再后来,他的情况严重后,就不受控制地跑到了乌巷去,碰见了刚好第二次离家出走的柳芊芊。
自此以后,他记忆中的幻象和梦境里的画面不断重叠,直至清晰,它们都出现了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其中都有着柳芊芊的身影。曾经的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才知道他看到的那些身影根本不是柳芊芊的,而是前世记忆中阿霖的。
而芍七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剑灵,他在平台镇的那些经历,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告诉了我这一点,因为他从来都是个有过去的……妖。”
他其实本来想习惯性的说出那个“人”字,可念头一转,察觉到物是人非的他还是不自然地顿住了,转而乖乖地用上了更加具备准确性的“妖”字。
“看来,现在的你对妖的看法已经没那么极端了。”萧喜笑了笑。
“嗯……”
“其实他们也跟我们一样,都只是分别属于不同的种族罢了,看待他们的时候不该带有偏见的。可能也会不自觉地带上……但也绝对不能像你们仙机门那样过于偏激了。”萧喜又道。
月色又深了,而他们也已经回到了在郊外安置的那只院子。
经过了一晚上的交心,他们虽然都感觉精疲力竭,但心上却轻飘飘的,完全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萧喜如今更是昏昏欲睡地厉害,她笑着跟朗月打了个招呼:“天色太晚了,我已经坚持不住了,就先睡了,你也是。”
朗月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刚好跟萧喜隔了半只走廊的距离,他看着她回道:“好。”
但萧喜却还一直站在屋外,尽管已经哈欠连天,却还是没有要立马回去的意思。朗月顿在原地,看着她的模样有些不自然。
一阵夜风再度吹来,院子外的绿野丛枝抖擞着,发出阵阵“哗啦”声。
一句温和的“晚安”从另一头伴着夜风鼓到他这一头,尽管风很冷,却依旧有暖暖的温度将话语围入他的耳蜗里。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萧喜已经进了屋子,房门也被关得紧紧的。
他嘴角轻挑,用仅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慢慢说道:“萧喜,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