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情深谊长
    翌日——

    由于昨天晚上萧喜和朗月睡得太过晚,今日他们起得也很晚,刚好卡在昨晚济世堂伙计,递给他们的请帖上标记的时间的前一个时辰左右的时候。

    不过,虽然起得很晚,但他们都睡了个还算安稳的觉,在这段忙碌心焦的日子里,这样的睡眠质量其实是很可贵的。

    他们一起来就立马去了陈府,半刻都没有耽搁。

    午时,陈府——

    由于萧喜和朗月上个月来过几次陈府,所以看门的小厮一看见他们来,先是毕恭毕敬地作了个揖,再是连通报都没有就风急火燎地招呼他们二位赶紧进府坐,说是老爷和小姐都已经恭候多时了。

    他们刚进陈府内院通向后院的小径,甚至还没有完全跨进后院的圆拱门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阵阵饭食的香气,芳香不断,毫无寻常饭菜的油肉荤腥之气,光是闻闻气味就知道很有沧凌城的特色。

    萧喜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食,闻到这等诱人香气,她口中吞咽着唾沫不说,脚下的步伐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而朗月也紧跟其后着,两人一前一后跨进了后院。

    后院里,陈家祖父和陈织梦齐齐坐在摆着珍馐佳肴的圆桌上,碗筷备齐着,不乱半点分寸,他们都眼巴巴地盯着院外的圆拱门,等着客人的到来。

    萧喜和朗月刚一进门就对上了他们望眼欲穿的眼神,不由得脚步一怔,她属实是被这要命的热情吓了一跳。

    陈家祖孙两人一看到他们的身影,脸上笑容更是亮丽了,连忙客气地站起身子给他们作揖行礼,还不停地招呼他们:“姑娘跟公子都来了啊,那就请快快入座吧!”

    陈织梦看到柳芊芊并没有来,神色略微失望。

    萧喜其实已经注意到了,但她就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交代一个有悖于良心和现实的谎言——还是美名其曰不让陈织梦伤心难过的谎言。

    正在她为难的时候,朗月主动用倍感歉意的语气,说道:“柳姑娘现在还因惊吓过度而在郊外院子里静养,抱歉没能带她来赴约。”

    既然朗月都已经发话,陈织梦便再没有要多嘴的必要了,她甚至听闻柳芊芊精神渐好的消息后,而倍感松弛。

    在陈家祖父和陈织梦热情的招待下,萧喜略微局促地坐上了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只被赶鸭子上架的那只“鸭子”。她身旁的朗月倒是一副神态自若的模样,举手投足间还很有条紊,看起来很像大户人家有教养的小公子,早见过了各种大世面。

    看着摆在身前的一盘盘直叫人看得眼花的菜品,萧喜噎着口水,可是又不敢轻举妄动,怕桌上陈家祖孙要跟她谈论起正事的时候,她会乱了思路,还容易丢了面子。

    然而,现实并非她担心地那样。四个人坐在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谈论除了这桌饭菜以外的话题。陈家祖父和陈织梦心有灵犀地一个接一个的,热情地跟萧喜和朗月他们介绍着桌上精心准备的饭菜,还叫他们不用客气,尽管享用,否则出了沧凌城后可就再难吃到了。

    萧喜在这样的氛围的熏陶下,便自然了太多,她也加入了饭桌上的闲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陈家祖孙两个人说起趣事儿来,还时不时地夹上自己相中的菜品往嘴里送,吃的满嘴油光,不亦乐乎。

    朗月虽然话少,但表情却舒缓,他静静地坐在桌上,耐心地听着萧喜跟别人闲聊时发出的嘻嘻哈哈声。

    除此之外,他其实还察觉到了对面陈织梦假装不经意看他的眼神,这种小动作放在普通人身上定然很容易被忽视,但对他这种警惕性和敏感性都很强的人来说,捕捉它们是很小菜一碟的事情。

    他每次注意到这样的目光时,他都能精准且毫不避讳地抬眼回视过去,每每如此,陈织梦都会乍一下红了半张脸,然后再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垂眼夹菜吃饭。几番对视下来,性子内敛的陈织梦当然再也不敢继续偷偷看他了。

    朗月倒是没在意多少,他端坐在原位静静做着自己的事情,当然,也会经常微微侧首看着身边正大快朵颐的萧喜。

    他发现每当视线聚集到她身上的时候,看着她开心,自己的心情也会莫名好起来。

    饭毕,萧喜才慢慢收敛齐自己贪婪的神色,她平静地放下碗筷,笑了笑:“想必您和陈姑娘也都发现沧凌城的血疾渐入尾声一事了,我们曾经向你们保证过的事情也终于实现了,我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今天这顿饭,二位心里其实都明了,既算感谢饭,也更是散伙饭。”

    朗月微微愣了愣,因为现在发生的事情跟原定计划中的环节并不一样。他和萧喜本来打算,最迟在饭局结束前就立马用消忆咒让陈家祖父和陈织梦晕过去。只是在饭局进行的时候,他看萧喜兴致如此之高便没有想打断,想着到她吃饱喝足后再下手也不迟。

    可是,现在时间既到,萧喜却违背了计划。

    当朗月看到萧喜微微湿润的眼中溢满了真挚的眼神时,他又很快打消了内心的迟疑。

    如同昨晚深夜她跟他说的那样,感情的事情是不能逃避的。就算从今天起陈家祖孙两个人都不会再记得他们任何一个人,但如果让萧喜心中的感情一直积压在心的话,那跟逃避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便任由萧喜去做她想做的事情吧,之后再下手其实也不算迟。

    另一边,陈家祖孙两个人也已经眼含热泪:“这些天来,麻烦姑娘和公子了,我们替沧凌城所有的百姓给二位道谢了。”

    陈织梦情绪很激动,可她却一直逼自己忍耐,但极限已至,悬在眼眶里的两汪泪泉顷刻夺眶而出,她颤声道:“谢谢姑娘和公子在平台镇救下了我……谢谢二位不嫌我麻烦还帮了我的挚友芊芊……此恩小女今生今世都无以为报。”

    说罢,陈家祖父两人都要离座给他们作揖,却被眼疾手快的萧喜拦下,她心中温烫一片,却又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陈姑娘说的那般好,柳芊芊她根本就没有救下,于是心中又感到隐隐酸痛。

    复杂的心绪交织着,让她既无奈又苦涩,她弯腰作揖,温声说道:“以后,二位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沧凌城血疾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有着短时间内难以消解的伤害,往后还要靠两位努力经营济世堂,好好照料百姓们。二位跟着我后面受了不少苦,耗财耗力,从不多说一声苦,任劳任怨至今。其实比起我和朗月,你们才是沧凌城真正的希望。我相信,未来这片繁华水乡会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昌盛平安。”

    朗月也跟在萧喜身后,恭敬半鞠下躬,作揖,诚恳地说道:“老爷跟小姐的功劳功不可没,晚辈甚是钦佩。”

    当他直起腰杆时,刚好与萧喜对视上,她微微闭了闭眸子,示意该动手了。

    紧接着,朗月衣袖一挥,他的身形便顿时模糊起来,徒留下几道残影。与此同时,他的动作也鼓起了一阵疾风,将院子里的干燥的泥土一起卷起,扑向了陈家祖孙。他们两人连睁眼看清楚情况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着满天泥尘扑得眼神迷离,最后不得不抬袖掩目。

    下一刻,朗月就瞬间移到了他们祖孙二人的身后,微敛清眸,手法熟练地将双手定在了他们后脖颈处的穴位上。祖孙二人顿时腿脚发软,眼白一翻就要倒下去。

    萧喜赶忙上前伸出双臂揽下了他们的腰,好不让他们倒到地上。朗月收手后,也帮忙将他们扶到了桌椅上,他这次并不打算急于求成,而是选择定神仔细查看了他们的状况后,确认再不会出现之前连续失误两次的情况后,才松下劲来道:“没问题了。”

    萧喜默默叹了一口气:“你的消忆咒有叫人选择性失忆的功效吗?”

    朗月不假思索道:“有,但仅仅局限在相应的人身上。也就是说,消忆咒仅仅能让他们忘掉在一定时间内施咒之人的存在。因为在沧凌城这段时间里,你和我的行动大多数都绑定在一处,所以在咒术牵引下,他们也会忘记你的存在。同理,柳芊芊的存在也会就此被抹除。

    当然,消忆咒并不会让他们在失去某段记忆后觉得突兀,它可以让他们接受术法后的记忆完成很大一定程度上的逻辑自洽,完全不会影响他们接下来的生活。”

    “那我们方才跟他们交代过的安置灾后病情的事情该怎么办?”萧喜眼神怅惘地盯着那两个昏睡在桌的祖孙二人。

    朗月笑了笑:“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

    萧喜和朗月其实都清楚陈家祖孙两人的人品和作风,就算完全忘记了他们刚刚交代的事宜,他们也相信陈家祖孙二人会不遗余力地经营好济世堂,帮助百姓们修养身体,让大家尽早摆脱血疾的阴影。

    所以,此时萧喜发出的疑问就是明知故问的,她之所以按耐不住这句心声,说到底还是因为舍不得。

    萧喜自知被朗月看穿了心思,出于不想被人觉得自己矫情的蹩脚心态,她避开他的目光,顶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用手指挠了挠脸。

    朗月只是笑,也不继续拆穿她的小心思,而是岔开了话:“时候不早了,还有不少人要下一番消忆咒,一起吗?”

    萧喜立马笑说:“那你这也是明知故问了。”

    接着,她快步跟上了朗月的步伐。

    他们顶着午后的烈阳,去济世堂走访了一番,把相关的事情解决后,竟然已经到了申时。因为气候炎热,街道上的人潮都有所减少,他们回去的路上没了人群的拥堵后,脚程就更快了些。

    没多久后,他们总算是走到郊外,郊外的树林枝叶繁茂,刚好遮挡了烘热的阳光,密林阴影下,空气也没那么干燥闷热了,这让他们都感到心气顺畅。

    几缕阳光从高处枝叶相叠的缝隙下漏出,将密林之中飞舞的幽微尘埃照得披光散霞,被树叶的影子剪碎的斑驳光芒,坦坦荡荡地照在他们的脸上,年轻的面孔意气风发,灿烂而明亮,带着说不尽的明媚和生机。

    午后时光懒散,萧喜奔波数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可以放慢脚步的时间,她擦着残余在额角的汗珠,忽地想到了什么,很快就跟朗月说了起来:“你知道几个月前在平台镇时,我为何在走前还非要救陈织梦吗?”

    “因为善良和怜悯?”朗月很快回应她。

    萧喜笑了笑,用拇指和食指凑到一起笔画了一下说道:“是有一部分这上面的原因,但绝不是全部。”

    她收回手,双臂交叉背在身后,悠哉地走在小径上,自豪地说起往事:“六年前的夏天,黑夜里的老巷中,哥哥攀着窗户将金瑶蒂安置到我这里的时候,他的身影背对着月光,月色勾勒着他朦胧却格外坚毅的身姿轮廓,放大……放大……继续放大,我看着哥哥,像是看到了神圣的巨人。

    那个时候我怨恨金瑶蒂给我们兄妹二人带来的苦难,却依旧能在月色下哥哥的身影上读懂着一句话——宁愿做一个安心的冒险者,也不愿做一个永不心安的逃避者。

    哥哥说过,既然我们拥有能让别人脱离危险的能力,就不该逃避,因为,做完这些事情后,我们面临的可能仅仅是短暂的威胁,不做的话,别人却会面临一辈子的痛苦。

    这不是所谓圣人的宣言,而是在同一个苦难和冒险兼具的世界里,真正的强者所具备的品质,是一种对弱者由衷表露出的怜悯和关怀之心。

    若非哥哥和金瑶蒂遇上了三侨和刹摩,那场冒险本是能以好的结局终结的。哥哥会心安,金瑶蒂也不会继续饱受折磨。

    曾经的我眼界短浅,永远学不会去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更深层次的事情,更无法体会苦难者和弱者的心情。因为观点的薄弱和偏差,才会让我差点被别人将意志蒙蔽在他们为我创作的仇恨牢笼里。我真正该怨恨的从不是哥哥,更不是金瑶蒂。

    多年后的我,遇到了陈织梦。我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能站到哥哥的立场边,是否可以从理解他,不断跨越到成为他的境界,所以我抱着这样的私心向陈织梦伸出了援助之手。

    平台镇的那晚,月色银白清亮。我背对着同一颗月亮的光芒,立在了曾经哥哥站过的地方。”

    朗月耐心地听着,看着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发散着成就感的光彩,他的心在无形中已经被这样的光彩勾住了。

    萧喜说话向来松弛有度,在讲述自己的过往时尤其如此。她从未想过要将这些话题散开的情绪弥漫多久,或许也是不希望听者在被情绪影响后变得太过被动,所以她很快就扯开了别的话题。

    她脸上绽放着新鲜感,看着朗月漂亮的侧脸,用闲暇的口吻,悠悠说道:“话说,我如今才算切身体会到为什么陈姑娘会那么喜欢你的原因了。”

    朗月不明所以,缓缓垂首看她,虽然没说话,但满脸疑色。

    “我敢保证这一次我的感觉没有因为太过偏激敏感,而错认事实了,而且你不可能没有察觉到刚刚饭桌上人家往你身上投射的目光吧。”萧喜在额旁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表情认真。

    “还是那些你耿耿于怀的男欢女爱之情么?”朗月看着萧喜一贯的颇具欺骗性的表情,以为她又在搞什么花样,他没认真对待,还觉得颇为搞笑,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是轻挑的。

    萧喜这次是真较真了,她一副十分在理的样子说道:“真的。你这种的男子,叫年轻姑娘不喜欢都难,这俊俏模样已经是世间少有了,就连我,现在越看你,都越觉得吸睛呢。”

    朗月顿了顿,他自诩一个从不在意自己外貌的人,现在竟然生出一种把持不住的欲望——想要将那句“真的吗”脱口而出的欲望。他心里有些窃喜。

    “而且你真的很有魅力,要是陈织梦能有机会跟你更进一步,肯定会更加喜欢得不得了,你信不信?”萧喜还是一如既往地朝他投来认真的目光。

    “为什么?”朗月问道。

    萧喜看他终于对自己的话题有了兴趣,便一下子来了劲头:“除了表面功夫以外。我看你这个人非常明事理,拥有自我判断的能力,特别聪明,你让我这个自诩脑袋极好使的家伙有时候都觉得自叹弗如。你的心思还特别细腻,又很懂分寸感,跟你相处的时候,几乎没多少压力,就算有了矛盾,你也从不自以为是,还耐心听我提要求。你这个人虽然外面冷淡,跟冰块似的,但其实……”

    她不知不觉间,也学上了朗月那般喜好一板一眼夸人的技巧。

    萧喜边说边指画着,脑袋晃晃悠悠的,眼看着就要渐入佳境,却忽然又对上了朗月紧盯着她不放的目光,那种目光比平日里的都要明亮炙热很多。

    她心中一紧,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说得滔滔不绝的内容是这样的,她愣住了。其实,她刚刚说的时候是毫无意识的,反而是全凭感觉来的……

    萧喜脚底定住,虽然表情面不改色,但藏在靴下的两双脚趾头却孜孜不倦地朝里绷着,替她承受着此刻无声的尴尬。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为我这么好,所以很招人喜欢么?”朗月见她不走了,也立定在了原地。

    萧喜眨了眨眼睛,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

    朗月感觉到意识正从他的脑海里不断流失,他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徒留下一颗还会紧张的内心为他把持着情绪,他下意识地咽下一口水,半掩在他薄薄领口下的喉结滚下,一句话从他的口中脱出:“那……你会喜欢吗?”

    萧喜瞳孔一缩,以为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啊……啊?”

    一只不知从哪里窜来的飞鸟落脚在林间,又很快飞窜离开,几串闹腾的动静下来,让挤压在他们头顶的树叶们婆娑不断,惊扰了停留在了树干上的知了们,吵闹声一片接一片地传开。

    萧喜“刷”一下就烧红了脸蛋,斑驳的树影让她的目光也变得微微涣散迷离,她看着眼前被林中浓缩的绿意覆盖的身影,意识为之牵引,鬼使神差间,她又是连连点头:“喜……喜欢。”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心直口快,迅速拍了一把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躲开朗月的视线,说道:“我……我我们不是朋……朋友吗?喜欢是很正常的,朋友之间的喜欢……不就是这……这样吗。”

    朗月也回过神来,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红成了一片,却还要让自己用强作镇定的语气回应她:“你说的没错。”

    因为今天和萧喜无意间的闲聊,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喜欢”上,他终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心神不宁,可是他还不敢跨出验实的那一步,无论是在遇到苏且光后的反思,还是现在得到回应后的思忖。

    他压制了心中跳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再被这一时的新鲜感继续蒙蔽下去,也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这昙花一现的感情而倍感压力。

    他过往的经历带给他足够的稳重,也已经让他不敢再给出更多试错的机会了。他明白被感情欺骗后受伤的感受,所以他永远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叫旁人为他承担伤害和责任的人。

    可他分明因为萧喜那句“朋友之间的喜欢”而感到了失落……这是他不能、亦是不敢否认的事实。

    当然,他也谨记着,一定要珍惜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诚如苏且光教会他的那样,要珍惜当下……诚如萧喜和芍七教会他的那样,努力敞开心扉,直面别人对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