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后院里就仅剩了三人。没了蜡人站地,萧喜也少了很多心理负担,她跟着朗月一起坐在了石桌旁的石礅上。
朗月给萧喜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接下来的话最好还是由她来说比较好,这也是在之前就商量好的。
萧喜咬着唇,主动跟青灯说话:“我听朗月说,你之前有过要去盛京找金瑶蒂的想法,虽然没有成功,但你至少也见过她。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的状况,还有……她到底在哪里。我……想去救她。”
青灯看着萧喜因没有底气而间隙逃避的眼神,慢慢收敛了笑容,眼神也变得逐渐犀利,她的声音不再妩媚甜美,反而沉静得可怕:“你想去救她?但我看你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总觉得……你的心思没有这么简单。你得说你心里的实话。”
青灯身上带着的大妖魄力让萧喜的额上不禁生出冷汗,她的话让她护在心中的念头变得无处遁形。
萧喜终于抬起了双眼,押足了底气,对上青灯同样锋利的眸光,道:“我想赎罪。”
青灯冷峻的神色终于逐渐缓和下来,笑容重现:“这就对了。毕竟,你的那些过去我可都知道,一旦说的话有了差误,我都能立马察觉。”
萧喜闻言,面色却焦急无措起来,忙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的?!”
“因为六年前的我,目睹过一切,但那时候的我迟钝又怯懦,不敢也做不到阻止历史继续运转。这世间还藏着很多秘密,秘密之下皆是波涛汹涌,人妖纷争亦是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些事情以我一己之力无法查探,我被封囚于此,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是一定要交代给你们的,不仅是有关金瑶蒂的,还是有关仙机门的。”
青灯举杯慢慢喝着,眼神逐渐失神。
“我早就猜到了你们这次会再来找我。”青灯放下杯子,侧眸瞥了萧喜和朗月一眼。
“那你上次为何不一起告诉我?”朗月不解道。
“上次她又不在,光跟你说有什么意思?”青灯撇了撇嘴,又对着萧喜说道,“而且,我觉得要你真正地从六年前的事情中醒悟过来,才更有资格受得起我的交代。否则,我如何放心得下?”
“废话不多说。对于金瑶蒂一事,我很无奈地告诉你们,这事情我暂时也没办法。五年前,我去盛京寻她时,她已经成了一名名叫登仙楼的青楼的妾子,备受凌辱。我知道仅有这些,除此之外,唯一敢肯定的也是你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她还活着,并且就在盛京。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能保证她还在不在登仙楼中,谁也不能确定她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青灯说着说着,捏紧了酒杯,貌似对金瑶蒂的悲惨经历感到格外不忍,言语中也更不乏对不公命运的声讨。
萧喜慌了,她恨不得将半截身子朝青灯的方向倾过去,要不是她还有几分理智残存,搞不定现在都抓上青灯的衣袖了。
听到金瑶蒂这些遭遇而感到痛心疾首的不仅是青灯,萧喜更是如此,她红着眼睛,无力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青灯摇头道:“我也只是说暂时没有办法。不过,如果你们能带着我的信物去盛京的话,还可能有一丝希望,信物上面残存的不仅有我的气息,还有封印的气息。金瑶蒂身上残存我故人一缕残魂,残魂上也会有些封印的气息。一旦二者在一定距离下接近,封印的气息是会产生共鸣的。”
本来萧喜都要着急地向青灯讨要信物了,却被朗月拦下,他静静的对青灯说:“是有隐患的吧。否则,以你的个性,不会卖关子卖到现在。”
青灯无奈地笑了笑,只得虚虚点头,称道:“你这孩子,当真是聪明绝顶。”
萧喜捏紧指头,指甲压在掌中皮肉之中,白了一片,她毫不犹豫地问她:“什么代价我都能承担,求你……帮帮我。”
“会遭反噬的,这封印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两样气息重合,会激化其中的灵力。只是我并不确定遭受反噬的人究竟会是谁,可能是拿着信物靠近金瑶蒂的你和朗月,也可能是金瑶蒂她本人,或许……还可能是我那固执的故人的一缕残魂。”青灯苦涩地说着,神情哀寞。
她真正的心情其实绝没有表面上表现的这般富有理性,她感觉自己的心变成了一叶不稳的轻舟,必须拼命忍着波浪下的涟漪,才能不让自己翻进深不见底的湖心。
众人齐齐默住,萧喜和朗月都移开了看向青灯的目光,似乎是不忍的表现。他们都知道青灯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她对那位故人恨也罢,怨也罢,爱也罢,其实纵使情绪的表达再怎么千变万化,纵观而看,她之所以如此,何尝不是思念的表现?
她一直都忘不掉他。
她对萧喜和朗月说的那些顾虑,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知道最后真的承担反噬的,不会是萧喜或是朗月,也更加不可能是金瑶蒂,附身在金瑶蒂身上的故人残魂会主动承担这一切。所以这些顾虑,除了她青灯以外,不会有人拥有。
是啊,青灯从不是一个轻易就愿为旁人考虑的妖,六年前对可怜的金瑶蒂会这样,六年后对萧喜也会如此,甚至更残酷地说,她现在对远在盛京的饱受折磨的金瑶蒂也会是这样。
她比萧喜要心性残忍多了,她口口声声说,要拯救金瑶蒂,并不是完完全全真心反省自己的过错后所说的话,她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宁愿放弃自由,主动囚困一生在这方寸之地,是对金瑶蒂有愧,但并不完全是。因为,她对故人的愧意更多。
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故人,但因为这些愧意,她便再无回头之路,自此迷途不知返。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绝不会像曾经那样,只是满心满眼惦记着她对故人的心意。现在的她,虽然依旧任性自私,但她知道自己对故人的情感早已变质了,她忘不了他了,她做了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情,早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她在泥潭之中挣扎到现在,一直都做不到完全舍下。今天她能说出信物之法,是做足了勇气的。
故人残魂一缕最终在承受反噬后,便会永远散去,从而保下金瑶蒂完整的魂魄。
青灯此法注定了这一结局。
六年前,她私欲泛滥,让金瑶蒂跟故人承受如此磨难,六年后,她又不得不用她的方法,为了保下金瑶蒂而让故人自此从世间消散。
可她却还在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没事的,青灯,你这么做都是为了金瑶蒂好,你是在弥补多年前的过错,你是对的。
事实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不对。
她的过错不会消失,她的过错牵动着无数因果,故人和金瑶蒂受的伤害从来不会因为她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后而消失,故人最后因为她彻底死去的事实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上演,灾难和伤痕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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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灯,你这一辈子过得真失败啊……
爱而不得就算了,还惹得自己一身腥臭……
方才,她要亲耳从萧喜口中听到的那句“我要赎罪”,哪有什么高大上的意义?她不过是想靠这一句话,看着同样因为过去而蒙受过伤痕的萧喜,寻得某种心理安慰罢了。
看啊,这世上又不止我青灯一个倒霉蛋……
残酷的是,萧喜比她强多了,哪哪都要强。青灯不忍这样的萧喜会在以后变得和她一样,所以在上次就跟朗月要求过,希望萧喜可以早日解脱。
而她自己,就罢了。没人会救得了她,除非故人重新现世,愿意见她,但这怎么可能呢?
如今,她必须要做下去,金瑶蒂那小姑娘怪可怜的,她还等着有人去救她呢。至于故人的责备和怨恨,她一个人去承担好了。
青灯眸光微湿,她从脖子上摘下一条串着同样在夜中闪烁着幽微青芒的珠子的项链,项链中央坠着一只银色的青蛾纹样的挂饰。在充满幻色的黑幕下,那只被项链两边荧色珠串照着的银色挂饰微微摇晃,仿佛一只在一片幽青色花海翩跹着的,真正拥有着鲜活生命的飞蛾,虽是蛾,却怎么看都要比蝴蝶漂亮迷人。
青灯站起身来,慢慢弯下半截身子,亲手将珠串项链系上了萧喜的脖子上。
她的眼神映着淡淡的幽青,神情动人地看着萧喜,现在的她看起来温柔地似天上的仙女,她与萧喜四目相对:“拜托你了。”
银色青蛾挂坠贴近在萧喜脖下的锁骨间,冰凉的触感让她不禁耸动了双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很想哭,难过的感觉自脖子间的凉意不断地贯通进了她的全身,她真的忍不住了。
收下信物的萧喜在青灯的催促下,跟朗月齐齐出了后院。在他们跨出后院通向外面的高高的门槛时,天幕上的亮光倾斜而下,突然的光芒让他们的双眼为之一刺,等他们的双眼适应下来后,他们转身看向后院。
白天还是白天,黑夜从未插足,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荒草丛生的空地,冠子蓬松的高树,孤零零的石桌,几只稀稀拉拉摆着的石礅……
迷人的幽绿色幻境消失了,披着两只双麻花辫的女人也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喜恍恍惚惚的站在门槛前,望着这一切,感觉刚刚的自己做了一场不得了的梦。
朗月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一处方向,他知道,青灯从未真正不见过,她就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只是他们看不见罢了。
……
怅惘之后,萧喜和朗月还是转开了身,朝出口走出去。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囊括了黑幕的空间里,青灯踏着琉璃盏遍布的草地上,重新坐在了石礅上。
她端起面前石桌上的杯盏,里面还蓄着半杯茶水,她垂眸看着杯中的倒影,只有她一个人存在的天地里,杯中的落影也只能映着神色空落的自己。
她恍然地再度抬眸,望着后院还敞开的的大门,以门为分割线的黑白天地里,她看到白晃晃的门外,朗月和萧喜一高一矮的身形,沐浴在那充满希望和光明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地远去,去到了更远的地方,去她这辈子无法再触及的万千光华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青灯竟觉得自己开始嫉妒他们了。意识到自己腾然而生的幼稚念头,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吞下了那半杯映过她倒影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