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是大多数人一年中最忙的时候，周奇略更甚。他的业务在国外，晚上基本很难休息。
凌晨三点岑今雨被尿憋醒了，晚饭吃的是干贝虾粥，煮得很稀，周奇略把她按在椅子上，硬喂了两碗。国外一趟时差，又服用了林医生开的中药，岑今雨的失眠情况大为好转，不再到清早才有困意。早睡后，她自己也觉得精神好多了，是以现在被憋醒，心情带着点烦躁。
她迷迷糊糊地坐在马桶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周奇略的声音。
“对，国外的产业要尽快卖了，不然王家不会放过我。王家跟我要1亿的赔偿，不给？你想多了，王家位高权重，他有的办法整我。我现在先把这个难关度过，有手有脚饿不死人，先这样吧，陈秘书，下次再见，可能你就是我的老板了。”
岑今雨的双眼越听睁得越大，她回房间时，没看到周奇略，闻到了很浓重的烟味。近来客厅就是周奇略睡觉的地方。
第二日岑今雨特意观察了下，发现周奇略给自己吃的不错，但他吃的东西很简单。
周奇略要没钱了？岑今雨的神情微动，面上依旧平静地看着岑今雨。
如此过了几日，周奇略忽然说要回宁城。
“这是林医生给的药方，回宁城后也可以抓药。”
岑今雨瞟了他一眼，没回话。
周奇略速度很快，说好回去，当天就把行李收好了，下午就有人过来收东西。
“这房子太小了，我把它卖了。”周奇略常穿的呢绒大衣改成了棉大衣，皮鞋也换成了解放鞋。
岑今雨眨了眨眼睛。
两人的行李不多，但冬天的行李再怎么减也是厚厚的几大箱。这么多行李，周奇略也没找人帮忙，他一个人开了两趟去机场，第一趟运行李，第二趟运人。如果不是担心岑今雨一个人下飞机危险，周奇略都只想买一张票。
他现在是穷人啊。
到了宁城，周奇略又呼哧呼哧地把行李都运到了岑今雨的小洋楼里。
这次岑今雨发出问句：“你家不是在隔壁吗？”
周奇略楞了下，脸上肌肉很明显地动了几下，然后尴尬一笑又快速掩去：“哦，早卖了。我把你身体调养好就走了。”
“哦哦。”岑今雨转身去了楼上，被周奇略拿走的地毯依旧没回来，她进了卧室关上门。
小洋楼的房间自然够，岑今雨出来时，就看到周奇略穿着背心在收拾隔壁的房子。他身材极好，肌肉不夸张，整个人像把枪，刚硬强壮。
岑今雨靠在墙上看了一会，问：“你要在我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周奇略楞了下：“把你照顾好为止。”
“没必要，你想住我这的话，房租不能少。”
周奇略背对着他，岑今雨见不到他的表情，大概很尴尬吧，这是让她的心情又好了一分。
周奇略没回答租金的事，收拾好房间，很殷勤地做卫生，弄好又去煎药。
岑今雨房子里没什么吃的，周奇略得出去买菜，他没车，只能骑岑今雨的自行车。
骑得倒挺快。岑今雨在楼上阳台看着周奇略出去，眼神透着怀疑，周奇略真没钱了？
吃饭时，周奇略问岑今雨什么时候去销假。
“林医生说了，你不能整体呆在家里，要多出去走走，上班最好了，又能看到人又能赚到钱。”
这左一句钱又一句钱，实在很不像周奇略的风格。
“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周奇略又问，话刚出口他暗喊坏了。
因为岑今雨忽然脸色暗沉下来：“你想做什么？”
岑今雨在排斥与家人见面，周奇略在脑子里飞速地回想与林医生交谈的内容，小心翼翼地道：“没有，这是你的事，你做主，我没这个资格。”
岑今雨把碗一推，就要站起来，周奇略赶紧拉住她。
“都是我说错话了，你吃饭，不吃饭明天上班就没精神。”
“放手。”岑今雨盯着周奇略的手，见周奇略还是不放手，她抓起旁边的汤碗就往周奇略身上，里面是周奇略刚刚盛的汤，很烫。
周奇略则能过，但他没有犹豫地迎上去。
今天弄的是萝卜排骨汤，加了枸杞一起熬。岑骨头砸脸上还挺疼的，周奇略摸了把脸，一手油，整个人狼狈至极。抬头就见岑今雨表情里闪过畅意的笑容，值了。
“我的事你别管。”岑今雨直接把汤碗往周奇略脸上一摔上，噼啪破碎的声音搭配此刻的宁静，岑今雨转头看了眼周奇略的脸和地上的碎碗，转身就走。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轻了，回宁城后她总觉自己四肢变重了，好像脖子上挂了个秤砣，一直把她往地面拉，这是久违的轻快，虽然与从前不能相比，但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周奇略住进来后，就把窗帘全部移开了。高高的窗户在尽可能地吸收阳光，冬日暖阳最是舒服。
岑今雨回去上班时，主任一扫之前的把她当国宝，不给她安排活。岑今雨刚回去，主任就让她整理资料，让她登记每日数据。这是一份很机械的活，不伤神，特别适合岑今雨。而且工作量不多，但主任交代了，也可以提前做完。
一份不伤神且自由度极高的工作，岑今雨知道这是领导们在照顾自己，她想着什么时候要感谢下领导。
中午和晚上周奇略会开着车来接她，没有停在她单位附近，这又让岑今雨觉得舒服一些。
岑今雨每天时间固定，大概在12点5分跟周奇略碰面，此刻都12点6分了还没见到人。岑今雨靠在石头墙壁上，脑袋放空地看着天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有些吵闹。她懒懒地转过望去，周奇略在不远的地方在讲电话。
“您好，下午3点有空吗？是的，我有几个镯子首饰想要典当，对。听说您这边给价合适，好好好，嗯嗯。”
他穷到要开始典当了吗？
岑今雨看着周奇略走过来，笨重的棉大衣，是他父亲那辈人才会穿的款式。
“等急了吧，刚在讲电话耽误了几分钟。”周奇略走过来，接过岑今雨的挎包，“走，上车。”
岑今雨跟在后边，偏着头想才几分钟吗，她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边，才12点10分钟，奇怪了。
岑今雨回到宁城半个月后，周奇略在吃饭时问她要钱：“今雨，你也知道我是做生意的，做生意投资大，手头现金其实不多。”
岑今雨抬头看向周奇略，对方便朝她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是一个很不周奇略的笑容。
“你没钱？”岑今雨直白问他。
周奇略不知哪学来的动作，搓搓手，又弓着背，整个人又可怜又尴尬。
“那你走吧，我不养闲人。”岑今雨很自然地说道。
周奇略尴尬地摸摸鼻子：“我能给你做家务，接送你上下班。”
“我有钱还请不到人吗？”
“别人没我这么尽兴。”
“别人也不像你这么自作主张。”
周奇略抿了下嘴唇，背又弯了些：“我跟别人还是不一样，他们没我这么关心你。”
“哦，我没觉得。我不喜欢你在这里，你走吧。”岑今雨说完这句，觉得今天天气不错，她转过来，仰着下巴对周奇略说，“把你的东西拿走。”
周奇略脸色尴尬为难地看着她：“今雨我实话跟你说，我最近资金困难，过段时间就好了。”
岑今雨没有回答他，她忽然跑到房间里去，过一会，拿了个相机过来，是她从前买的。
她拿着相机走到周奇略面前：“咦，怎么不可怜了？”
周奇略神色呆滞地看着岑今雨，便听到对面快门按下的声音。
岑今雨拍拍相机，一下笑了出来：“洗出来后，我要挂在墙上。”
周奇略神色不复以往的镇定，着急地说：“今雨，好歹相识一场，你借我点钱吧。”
“我才不借给你这种人。”岑今雨边回答边按下快门，她不再直接瞧周奇略，而是通过照相机。
“我这种人怎么了，我挺好的啊，你还说我是垃圾恶心，你说错了吧。”
“我没说错，你就是垃圾，你就是恶心，呕……”岑今雨还做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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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吐的动作，一向淡漠的表情丰富许多，手上的相机连连按了好多下。
周奇略忽然站了起来：“今雨，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岑今雨的家，当场表演了个愤而走人，连桌上的垃圾都不收拾了。
岑今雨很开心，抱着相机要出门去洗胶卷，看看外面的黑天歇了心思。
第二日岑今雨起床时没听到熟悉的声音，才记起周奇略已经走了，到了楼下，发现餐桌上干净如初，好像有点不对劲，她偏头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
不管了，恶心的人走了，真好。
中午岑今雨在老地方等周奇略，没等到人，却见到了主任。
主任见到人，马上问她：“小岑，你要回家吃饭吗？家里有人给你做饭吗？”
“有啊。”岑今雨下意识答道，错了，恶心的周奇略走了哦。
她不好意思一笑：“我给忘记了，谢谢主任提醒啊。”
对哦，今天起，她要在食堂吃饭了。
“我也要去食堂，一起过去吧。”
食堂里有单独的小间，一般用来招待来宾。今天主任就把岑今雨带到了小间：“小岑啊，以后你就在这里吃饭吧。”
“不好吧。”
“我说的，谁敢说不好。”
岑今雨没同意，也不想说太多，朝主任浅浅鞠躬，就走到外面。她这段时间确实惫懒，又不是不会思考。她只是一个小科员，坐包厢吃饭，搞特殊，别了吧。
主任看着岑今雨走在外面，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坚持。
岑今雨很久没到食堂吃饭，大家都知道税局一枝花生了一场病，这段时间刚休完病假回来。好多人围过来看她。
“小岑，你这气色还是差啊，要多锻炼啊。”
“现在还熬夜吗？不要占着年轻就拿自己身体当回事啊，”
“小岑，我给你推荐个老中医。”
“岑姐，你快点把身体养好，那些商户还常念叨你呢。”
关心的问候如暖风吹走皱力量她的心房，岑今雨捂着胸口，努力着努力着，终于扯出了一个笑容。
主任走过来把岑今雨周围的同事赶走：“好了，去自己位置吃饭去，都围着小岑，小岑怎么吃饭。”
“小岑快点吃吧，吃完去宿舍休息？”
“宿舍？”宿舍不都是给离得远的同事吗？
看出岑今雨眼里的疑惑，主任继续道：“你现在是特殊情况，局里给你批了一间卧室，你中午就在宿舍休息，早点把身体养好，你看同事们多想你。”
岑今雨面色微白，因为累，眼皮就会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又无辜又可怜，叫人见了莫不心疼。
周奇略走后的第一天，岑今雨得到了全单位的关怀。
只是到家里时，岑今雨老是会忘记周奇略不在家了，前几天早上她都是坐在餐桌上好一会，才想起周奇略不在了。
慢慢的倒也习惯了周奇略不在的日子。每天两点一线，日子过得简单而安全。
主任见她精神不错，便问她要不要去出差，去兴城。
“前两年你没在，安排了其他人去，现在你回来了，这次就由你带队。怎样，有信心吗？”
“我只是科员，不适合吧。”
主任哈哈一笑：“咱们局里，你学历最高，如果你没被调到黎城，早该给你升了。”
岑今雨被这好消息给惊住了，心内一阵激动，又十分担心自己胜任不了。
“我……这……太突然了。”
“这有什么突然，小岑你忘了你刚进局里时吗？安排你对外讲课，你可从来没怂过。咱们现在负责这块业务的同事，哪个不是你带出来的。”
主任又道：“你早年在纺织厂，进厂不到一年就升为班长，你不该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怀疑。”
岑今雨迷迷糊糊的脑袋，随着主任的话慢慢地清楚起来，是啊，她从来都是把事情办得又快又好。
她不该害怕的。
“下周三出差，就这样说定了。”主任说完就离开了，留下岑今雨在原地慢慢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