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刑罗率柔然铁骑屡次挑衅镇远军,顾青树率军迎战,几个回合下来险胜刑罗。
但他赢得很不痛快。
刑罗今年竟学起当年萧无衍将柔然大军逼进甘州城内的战术——隔三差五挑衅突袭,但打不几下就鸣金收兵,主打一个“见好就收”的耍无赖式膈应人。
当初用这招对付柔然人时顾青树天天乐得咧嘴傻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今日会被柔然人用同样的招数气得天天黑脸连饭都吃不下。
是以端午前这天夜里,顾青树在将又一次偷袭镇远军粮仓的刑罗打退后,终于忍无可忍揣着满肚子火气跑到中军大帐找萧无衍。
镇远军诸将皆在帐中等着本次对战的结果,见顾青树满脸怒红,有人猜测道:“输了?”
顾青树一个眼刀甩过去:“闭上你的乌鸦嘴,本将军才不会输!”
那人也不恼,笑笑道:“你这厮,赢了怎还这般大火气?”
顾青树瞥一眼面无表情的萧无衍,愤愤:“赢得不痛快!”
帐中诸将都是当初跟萧无衍一起收复云州城的人,自然明白顾青树此言何意,其实刑罗学侯爷当年的战术虽然气人,但他们也并非没有应对之法,只是侯爷一直压着不让他们出战。
所以此时顾青树刚开头,众人便纷纷出列请战——
“侯爷!属下有一策可击退刑罗!”
“侯爷!属下也有一良策!”
“侯爷!属下亦有!”
“……”
帐中将领一个接一个地站了出来。
萧无衍抬眸扫视众人,却并未应答,而是沉声问:“尔等是想逞一时之快,还是想将柔然人打回草原,令其再不敢踏足我大燕边境?”
诸将闻言不约而同道:“自然是要把他们打回草原!”
“对!让柔然人滚回老家去!”
“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然而众人正慷慨激愤着,却忽听萧无衍道:“那便回帐中抄十遍军规静静心。”
“?”诸将骤然愣住:事情发展怎么跟他们想得不一样?
“侯爷……”有人期期艾,想说话都说到这儿您至少点个人出战啊,不承想嘴巴才刚吐出俩字,耳边就传来萧无衍令人心肝颤的冷酷话音:“二十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属下这就去抄!”那人当机立断,急忙退下回帐中抄军规去了。
其他人见状亦不敢心存侥幸,齐声领命退出中军大帐。
不过临走前,众人听见侯爷特地点了顾青树的名字,淡淡对他说:“你抄三十遍。”
嘶,幸好走得早。众将忍不住感叹,同时加快了回帐抄军规的步伐。
与此同时,帐中的顾青树却有些不服:“我为何要抄三十遍?”
顾老将军仍在帐中,见儿子冥顽不灵不由摇头道:“军规之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侯爷只是让你抄三十遍军规,你还有怨言?”①
顾青树叫老父亲这般一提醒,神色顿时慌了,连忙解释:“侯爷!属下绝无此意!我、我抄!我这就去抄军规!”
话落便朝萧无衍拱手告退。
其实萧无衍并非怪罪顾青树,只是治军一事容不得心慈手软,今日若不对师兄小惩大诫,他日便会有人视军规如无物。
是以直到顾青树离开中军大帐后他神色才软了两分,看向顾老将军道:“萧陆在伙房炖了牛肉,劳您老半个时辰后给师兄送去。”
顾老将军闻言不禁叹气:“唉!那臭小子什么时候才能不犯蠢。阿衍,你早些就寝,别熬太晚。”
萧无衍眼尾微扬,颔首:“嗯,知道了师父。”
他这会儿有些像小时候偷偷练武被顾老将军发现时的模样,瞧着有点乖还有点心虚,因为顾老将军和他都心知肚明,这话就是用来哄人的,他压根就做不到。
这般一想,顾老将军瞬间更心疼萧无衍了,同时也愈发觉得顾青树那兔崽子不争气。
故而顾老将军离开中军大帐后到底还是没忍住去儿子帐中,劈头盖脸地又训了他一顿。
正在苦哈哈抄军规顾青树:“……”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
次日便是五月初五。
从前在长安,姜幼安每年都要陪父皇和两位皇姐去看赛龙舟,不过她时常嫌弃无聊,看到半途便趁父皇和皇姐们不注意悄悄溜走,让锦月锦盘陪着她在长安街上闲逛。
可今年柔然人频繁挑衅,苍鹤百姓人心惶惶根本没有过端午的心思,竟让她想念起在长安看赛龙舟时的热闹。
只有日子过得平安富足,百姓们才会有庆贺节日的闲情逸致。
“锦盘,你说镇远侯到底在想什么?”
“回姑娘,锦盘不知。”
药房里,姜幼安正在配制能驱邪祈福的香包药材。
这是过端午的习俗,在长安时她每年都会配香包送给父皇皇姐和身边亲近之人。
今年姜幼安不在长安,送不了父皇他们,便决定多做些送给朱雀街的邻里还有来医馆看病的病人。
锦盘这会儿在磨朱砂,茫然回话后便继续低头与研钵做起斗争。
姜幼安无声抿了下嘴角。
住在苍鹤有一个好处,不必费心打听便能得知镇远军和柔然军近来战况,可这么一来也就有了坏处,她猜不透镇远侯下一步想做什么的时候亦是真的气恼。
刑罗此次战术虽然恶心,但并非无解,所以镇远侯一而再、再而三容忍的背后必定藏着算盘给刑罗挖坑。
可姜幼安思来想去,却始终没想明白萧无衍到底想怎么对付柔然人……
午后阳光炙烈,晾在药方外的朱砂和雄黄等物不过两刻便变得干燥,她盯着院中光景凝了凝神,轻叹口气才起身将东西收回药房交给锦盘继续研磨。
约莫半刻时辰后,医馆中看病的人渐渐减少,锦月便回到后院来药房中缝制香包。
如今她已能独当一面,每日上午都会去医馆坐诊。
姜幼安则是在裴大夫和锦月忙不过来时才会去医馆帮忙。
这与姜幼安最初的计划有异。
但经裴恕一事后,锦月和叶晋便一致认为她不能频繁出现在世人面前,否则将随时面临“偶遇熟人”的危险,甚至可能连“当今太子竟是女儿身”的秘密也不保。
若如此,届时朝中必会掀起轩然大波。
姜幼安虽然玩心重,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糊涂。
况且她也不想远在苍鹤还将父皇气得跳脚,所以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两人,不去医馆坐诊。
但真让她做贵女整日整日的不出府门,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自打天气转暖,不过月余时间,姜幼安便将苍鹤城内的“吃喝玩乐”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会儿她正烦闷着,瞧见锦月不免就道:“我听闻青黛县有一道观香火极旺,所在之地山景也不错,阿月阿盘,你们随我去青黛走一趟可好?”
届时再请观主为她解解签,若有机缘,兴许能解她心头之惑。
锦月闻言放下缝制的香包,想了想道:“姑娘是许久不曾登山踏青了,奴缝完香包便去收拾行囊,不知姑娘想在青黛待上几日?”
姜幼安沉吟道:“且先安排三日,不知青黛好不好玩呢。”
锦月应是,一边斟酌着三日出行该收拾哪些东西一边低头继续缝制起香包。
而姜幼安想到明日便能出去玩心情好了不少,一份一份地配完香包药材后便兴致勃勃地走到锦月身边道:“我来缝几个试试,待回了长安送给父皇和皇姐她们。”
她是太子,从小学得便是君子六艺,从未接触过女红之事,便是端午时做做祈福香包,也都是用宫人们缝好的香囊。
因此锦月有些犹豫:“姑娘……您,不宜做这些。”
“技多不压身,试试又何妨?”姜幼安不甚在意,说罢撩袍坐下,从案上捏起一根与锦月同样颜色的细线和一根针:“我方才瞧见了,第一步是把此线穿入针孔中,可对?”
然而锦月还是不敢教,秀眉为难地深深拧起结,声音低低:“殿下……”
姜幼安的心忽地顿了顿:“罢了罢了,阿月说不宜,那我便不学了。”
天可怜鉴,她最受不住锦月这样以退为进的劝她,每次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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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的心软,生怕下一秒便将人惹哭。
这般想着,姜幼安轻咳一声放下针线,起身走到院中摆弄草药去了。
然而这时,裴大夫却突然穿过垂花门奔来药房:“阿月!快收拾药箱随我去军中救人!”
救人?姜幼安凤眸微凛,迎上前问:“出了何事?”
裴大夫并不十分清楚,只能根据以往经验猜测道:“想是镇远军打了场恶战,伤兵太多,军中大夫忙不过来,这才派人来城中征医。”
镇远侯终于对柔然出手了。
这念头瞬间在姜幼安脑中升起,下一瞬,她毫不犹豫地回药房背上药箱。
叶晋闻声赶来,想出声劝阻却被姜幼安用眼神压了回去。
不过姜幼安明白他担心什么也断不会拿自己性命当儿戏,所以紧接着便对锦盘道:“去拿面巾和帷帽,随我同去。”
锦盘应是,撂下研钵,步伐飞快地离去。
裴大夫诧异地瞧了眼顾幺幺,他当初答应锦盘来苍鹤本是想寻时机收顾家小姑娘做弟子。
可惜来到苍鹤才得知顾幺幺为了女儿家所谓的名声而放弃了坐诊行医,那时他深感遗憾,不得不放下收她为徒的念头。
但如今……
希望她能保住自己的医心。
思及此,裴大夫从锦月手中接过药箱,抚了抚胡子道:“马车就在医馆外等着,走吧。”
锦月闻言看向姜幼安请示。
姜幼安微微颔首,示意锦月与裴大夫同行,继而抬脚跟上。
叶晋快步追到她身边道:“幺幺,去了军营切不可妄动,好好跟着裴大夫。”
前头两人已经迈进医馆后门,姜幼安瞥他一眼:“表兄再多说一句,我就去告诉锦月你不信任她。”
叶晋一噎,沉默片息后只得愤愤道:“等你们这次回来,我便随裴大夫学医。”
姜幼安不理他,迈过门槛走进医馆。
医馆中有军中士兵等候,人齐后他对着从县衙誊抄来的医馆人员籍册一一核验姓名,确认无误后才驾马车将人带回军营。
镇远军大军驻扎在苍鹤县外二十里地的苍南山中,从朱雀街到苍南山,马车大约要行半个时辰。
快进军营大门时,姜幼安在马车里戴上了帷帽和面巾。
裴大夫瞧见轻哼了声,但到底并未说什么。
被帷帽遮着眼睛的姜幼安却不惯着他,闻声双臂一环,冷哼回击。
“到了,请诸位大夫下车。”
好在马车外,驾车小卒的及时出声打断了这场尚未燃起的小闹剧。
裴大夫一甩袖,率先走下马车。
而他下马车后,锦月却担忧地看向姜幼安,小声请求:“姑娘,我想跟着您。”
姜幼安清声婉拒:“阿月,救人为先。”话落撩袍走下马车。
锦盘紧随其后,下车前递给给姐姐一个“放心,我会保护好殿下”的眼神。
可这并不能解除锦月心底的担忧,她深吸口气,决心一会儿行医时尽量离殿下近些。
却不想四人刚刚下车,便被守备军分别带去两个不同方向的伤兵营帐。
与此同时,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天边烈阳炙热。
姜幼安额头上瞬间浸出细汗,前头领路的守备军突然道:“姑娘,你若真心来治病救人就快把头上的帷帽摘了。”
“实不相瞒,军中兄弟本就不太喜让女大夫看伤,但眼下受伤的人多,为了多保住一个兄弟的命,大家便是不满也不会说什么,但若像你这般束手束脚,兄弟们真不敢让你看伤,怕你手轻。”
刚打完一场仗,军中将士几乎全受得外伤。
如今麻沸散不够,很多受了轻伤的将士只能生生忍着疼让大夫为他缝合皮肉,这时候若是遇上手轻不敢下手的大夫,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此时姜幼安她们已经走到伤兵帐外,有人抬着担架进账,也有人抬着刚刚包扎好的伤兵搬去另一间营帐,还有将士步履匆匆一盆接一盆的往账外端血水。
闻言,姜幼安摘下帷帽挂在账外的木桩上,看着眼前情形凤眸微沉:“吾不会让他们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