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阁芍药谢,一池碧水汤汤枯荷,唯余翠竹长青。
姜太后喜爱春花凋落,带来缓缓秋意,隔扇窗划了景,几道精致的佳肴整齐摆在名贵的檀桌前。
皇帝和皇后坐在右边,姜太后的另一边是谢长曦和苏时章,苏眠雪和苏盈坐在他们身边,再下面邻着皇后的是永昌长公主和驸马,小辈只有他们四人,四人皆是靠在一块。
宣帝皇子不多,仅有的两位都被打发到封地,无诏不可入京。
剩下的几位长公主居在府中,和谢长曦交情不深,每月入宫见见太妃。
脆皮鸭被摆放在姜太后的眼前,尚膳副指明了是静乐郡主所做,手法精湛,非他所能复刻。
姜太后拿起筷子,宫人布好菜,尝了一口,赞叹道:“果然比你做得好,阿雪做得,有果香味,不腻。”
尚膳副连连点头,领了赏赐,步子轻巧一溜烟没了影子。
酒过三巡,桌上女眷都显醉意上脸,苏眠雪双眼间更是多了几道重影,拉着苏盈说:“这果酒果然好喝,又甜又解渴,宫里的法子,果然比外边多。”
苏盈夺了她的酒盏,苏眠雪顺着她的动作,也不恼。
她是有些醉了。
“皇姐要找的人,如今正在雄虎营里头,前两月刚立了军功,名字叫做李尚武,现在是为校尉,管着一支小队。”皇帝说,“朕已命人让他年底回京复命,皇姐想见,届时便见见他,若想,也能一直留在长安。”
听到李尚武这个名字,苏眠雪霎时清醒了些,双手在衣摆下轻轻颤着,出声询问:“皇舅可能为我送一封信给他?”
“如今离年底只差三月,一来一回,等你信送到,他也当回京述职了。”皇帝看了两眼谢长曦,见对方不动声色,又说,“不过静乐想要,给他带去也不是不可。”
“是静乐劳烦皇上了。”谢长曦抬起唇角,眉眼温柔,“皇上日理万机,莫因着这点事而耽误国务,若因她而误了政事,真真便是她的不是。”
“这些小事,还是让她自己去做吧。”
好不容易缓和的皇帝又萎了,“给皇姐办事,哪有麻烦耽误一说,让奴才去你府中拿封事再给去川州的将士,朕不过一句话的功夫。
静乐来宫里时间不短,只在母后这的时间多,朕让老三、老四多陪陪他,还有姜侍郎,与她年纪相仿。和她表哥一块,多在城中走动,多露露脸,给那些世家命妇见见我们的静乐。”
“多谢皇舅,不过阿雪和母亲分别良久还想多陪陪母亲,在母亲膝下敬孝。”苏眠雪起身福礼。
谢长曦说:“她生辰在冬日,本宫已为阿雪备下赏花宴,届时世家命妇前来,又有谁人不知她。”
“也好。”皇帝说。
姜太后看这其乐融融的一面满意笑着,她年岁大了,从前逃避不愿面对,现在想来修复残破的碎玉,只能力不从心。
现在这孩子回来,填补了两人僵持的关系。
“阿雪年纪大了,但说到底,还是要找自己喜欢的才是。”姜太后说。
皇帝讪讪,“母后说得是,小辈间的事,还是要他们自己来解决。”
秋花凋零,不似夏日里的明媚张扬。
信件交由一位太监,苏眠雪处理了庄子里种植甜菜的事。
她手头宽裕,甜菜制糖给她带来不少利润,同时因为身份变了,管束也随之少去,她加了不少人口种植甜菜,几近揽下长安大半的糖生意。
白糖红糖,价格比起淮州时会略高,但她不用算一路上北的人力,比起来长安贩糖的,又要适中许多。
除夕宴会几州的厨子来献艺,若能被太后相中,留在寿康宫当御厨,那真真是鸡犬升天。
除去几州厨子,还有淮州的安王,雍州的贤王。
苏盈好奇淮州会来些什么人,让人拿了一份名单来,苏眠雪随意看了眼,里边赫赫在目几个老熟人的名字。
琳娘实力过硬,她若愿意参加,就算上头堆满了拿银子入选的,安王为了所管辖封地脸面,也有她一席之地。
剩下两个名字,就属赵儒这位老熟人。
“没想到赵东家,还真有些本事。”苏盈将手里的络子放一旁,羡慕地看她,“阿姐每日就是读读书,那夫子竟追着我要我学这要我学那,我现在是连出府的时间都没。”
她心心念念的游记,现在只能看着仅有的几本读。
游记页数不多,多是笔下人印象深刻的几笔墨画,胜在讲得绘声绘色,苏盈想要看遍万千山河的决心。
苏眠雪摸了一颗糖吃,翻着手下账本津津乐道:“夫子器重你,你这个年纪学什么都快,刚好够教导。”
她不一样,宫里来的女官教她礼仪规矩,每次离开时总能被她看见那一丝孺子不可教也的不争。
其实苏眠雪很努力在学了,可比起苏盈学什么像什么的,她那连两只手都能忙得打结手忙脚乱,好似真那么愚钝不可教也。
新脑子就是好。
苏眠雪拨弄了下算盘,在宣纸上添下一笔。
苏盈看得愣神,轻轻说着:“我瞧你不是学不会,是不愿意去学,不想去学。”
明明身份都不一样了,苏眠雪不该去努力学会这儿的规矩,好融入进里,成为里面的一员吗。
其实她们两人都一样,但她学不会苏眠雪的洒脱,她喜欢拨算盘,这些对她来说,礼节只用撑得住面子就行。
苏盈学得快是为了快些融入,而不被这皇权重新刷洗下去,她需要一张属于自己的底牌。
……
李尚武比之前更壮实了一些,穿着单薄劲装,外边单单一件厚重氅衣,沙包大的拳头捏着一沓信纸,拿在手里走在雪天里一个劲地傻笑。
今年年底皇帝要他回去复命,眠雪妹妹给他寄了信件。
韩兆见他一个劲的傻乐,不由得羡慕起来,“话说长安离我们镇上还远着呢。”
李尚武将信件塞在怀里:“眠雪妹妹说,他们从景乡镇到长安,花了一个月的脚程。”
“你那妹妹是应下和你结亲的事了,笑得怎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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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还傻了几分。”韩兆恨铁不成钢,“女子都喜欢英孟威武的,你这傻样,怎么讨得了媳妇开心。”
韩兆来时就有家室,每月等着都是从淮州来的家书。
现在听见李尚武跟着回京述职的消息,说不羡慕是假的。
况且他那妹妹已经到了长安,等他回到长安,和皇帝复命之后就能去见情妹妹,好好叙一番旧,估计是要商讨结亲的婚事。
李尚武说:“眠雪妹妹不喜欢轻薄的人,你说得这些话,都是她不爱听的。”
韩兆摸了一把汗,“你懂什么,她嘴上说着不喜欢听,实则姑娘家心里都喜欢自己的夫君说这些话,她若真不喜欢听甚至反感,是不喜欢你这人,才会觉得难受恶心不爱听。”
“你这话当真吗。”李尚武迷茫看他。
韩兆拍着胸脯:“自己当真,保真,你若不信,等到新婚夜的时候,对妹妹这样说……
你试试她反应,若是羞红了脸一个劲推辞,那就是喜欢,她若恼羞成怒,便是逼不得已委身你这人。”
“你这话,实在轻浮浪荡……”
李尚武站在原地愣愣出神,眠雪妹妹当真会喜欢这些话。
难不成,眠雪妹妹是不喜欢他这个人。
眠雪妹妹不喜欢他。
可眠雪妹妹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答应他。
难道眠雪妹妹是在安慰她。
不会的,眠雪妹妹给她寄了好多心痛,眠雪妹妹问他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眠雪妹妹就是对他有感情。
他要回去问眠雪妹妹。
将近年关,窗上贴了窗花,白雪下是一片遮掩着赤色。
官道山路绵延蜿蜒,他们身上穿了厚厚棉衣,身披盔甲,骑上最快的马儿,将在年关前回到长安请职述命。
李尚武扯着拉纤着骏马的缰绳,白雪落了满头,在腊月甘四的那日,进了长安城。
将领进宫复命,李尚武几位小将暂时歇在一处宅子。
他来不及多歇息片刻,从小到大在心底心心念念的人,他无时无刻都不在幻想着再次见面。
会是什么样的,久别重逢后该有说不尽的话,他会坦白自己的心意,问问她三年的约定可还作数。
其实他又没那么大胆,苏眠雪在他心中太过皎洁,即便见了不同的人,少年时的玩伴总能一次又一次侵入他的脑海中,挥散不去。
他换了一身劲装,走在繁荣大街上,不过一家又一家的酒楼铺子。
若是眠雪妹妹戴了那只蝴蝶簪……
“眠雪妹妹——”
一道清丽的身影从他面前而过。
蝴蝶簪子在漫天雪色下浮景破碎、闪耀。
李尚武想要抓住那抹橘色影子,橘色翩入,停在马车前。
“眠雪……”
华丽的马车消散在人群中,李尚武跟着跑了几步,停在酒楼前,目光黏在牌匾上,读着上边的字。
“清风楼、苏记。”李尚武恍然大悟,“苏记,是眠雪妹妹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