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等许可可继续问下去,老人家就自顾自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就像是难得有聆听者愿意陪他说说话一样,知无不言。
“这老高呀,新搬来才几个月,不过人挺好的,听说之前是在大企业工作的,不知道为什么提前退休了,他也没跟我们说过原因。不过他说他公司给了他好大的一笔退休金呢。”
黄翅摇沉默不语。看来当时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之后高登就搬了家。而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和邻居的关系这么好,说明那件事之后至少他表面上是没受到什么影响的。
许可可则是顺着老人家接茬。
“哦~那他有这么多退休金,应该可以开开心心地安享晚年吧?”
老人家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那个儿子啊,不是我说哦,真是个不成材的,赌钱赌输了欠了一屁股的债,还是有一次有人追债追上了门老高才知道的咧。那些追债的人啊,可凶了,如果不是我说我报警了,那些人还不肯走呢。”
许可可在一边附和:“这也太可怕了。那后来怎么办啊?”
“后来就没再见过有人找上门来了。估计应该是解决了吧。”老人家顿了顿,“不过,前几天倒是有个人来找老高来着,不过老高那时不在,那个人就敲了我这边的门,给了一个大信封我,托我千万要等老高回来之后即刻交给他。”
“大信封?是什么来的呀?难道那个人是来追债的?”
“哎哟,我可没敢拆,这毕竟是人家的东西。那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看着像四十岁的样子,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是追债的人嘛。老高晚上和他老婆回来的时候我就把这信封交给他了。不过那天奇怪的很,我在半夜的时候听到他们俩在吵架,吵得好大声咧!就是吵了有半个小时左右就安静下来了。我也不敢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是不。”
许可可边点头边看了黄翅摇一眼,不轻不重地接上了老人家的话,“是呀,老夫老妻的,兴许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呢。他们第二天应该就和好了吧?”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到他们一前一后出了门,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高了。没想到啊……人这就没了。”
一直没说过话的黄翅摇突然开口问:“伯伯,这些事你有没有跟警察说?”
她有种直觉,那个男人和那个大信封是关键。
虽然黄翅摇问得突兀,老人家也好脾气地回答了她。
“听隔壁老李说,警察是昨晚来问话的,刚好我昨天去了我儿子那里住了一晚,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才听到这个消息的。”
黄翅摇正想接着问,许可可却打断了她,“伯伯,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呀?咦,你那花看着好像有点蔫了,我去帮你浇一下水吧。”
“哎呀,昨天一整天没浇水,今天也忘了。”
许可可拉着黄翅摇一起帮老人家处理了些生活上琐碎的事之后,便离开了。
“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
黄翅摇不解。明明都已经问出了一些蹊跷了,许可可却不让她问下去。
许可可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呀,先不要冲动。我们今天只是来探访老人家的义工,不是什么侦探,更不是警察。”
“可是……”
“更何况,我们都已经摸到线索了,不是吗?”许可可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了一瓶水,离嘴几厘米高仰着头“咕咚咕咚”地倒了几口进嘴后,再递给了黄翅摇。
“接下来,我要干一些侦探才会干的事了。”
“要干些什么?”黄翅摇学着许可可的样子也倒了几口水进嘴。
“偷监控。”
“噗——咳咳咳!!”
许可可最终还是撇下了黄翅摇一个人在小区的花园里坐着,不知道去了哪里“干一些侦探才会干的事”。
趁着许可可不在的时候,黄翅摇边拍着胸口顺着刚刚被水噎到气,边上网找了一下高登的社交媒体账号,发现他最新发布的那一个帖子已经被封了。看日期,估计就是许可可说的那一封网上遗书。
但新闻不知被谁炒热了,在还没来得及被封的别人的帖子或评论这些犄角旮旯里,黄翅摇还是找到了那一封遗书。
遗书上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我在温苏集团做错了事,早已受到惩罚,身心疲惫。如果这些惩罚还不够,我现在就付出我的性命来赎罪。祸不及妻儿,还望温故知总经理不要再追究我家人的过错。高登绝笔」
这封遗书是将文字档案打印出来拍成了照片放到网上的,‘绝笔’二字那里还有一个红色的手印。
黄翅摇又打开了许可可从警局拍来的高登的手写遗书和网络遗书做对比,发现手写遗书增增减减了几个字:
「我做错了很多事,我早已受到惩罚,身心疲惫。如果这些惩罚还不够,我愿意付出我的性命来赎罪。祸不及妻儿,还望温总不要再追究我家人的过错。」
乍一看好像内容是差不多,但意思大相径庭。
首先是时间上,一个是现在就付出性命,另一个只说愿意付出性命。即便是这小小的差异,心态上看上去却是不同的。
其次,网络遗书对于温苏集团和温故知的指向性很强,看着就像是指控。
指控温故知咄咄逼人,才会导致高登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究竟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写两封遗书呢?
或许她该换一种问法。
这两封遗书都是真的吗?
奔波了整整一天,从生日宴开始一直到现在,黄翅摇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现在坐了下来,看着远处的晚霞逐渐被夜幕压了过来,笼罩覆盖,天边的最后一丝色彩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的黑夜,和黑夜底下看似一片平和的万家灯火。
她置身于其中,只觉得眼前光怪陆离。
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又或者说,当假的事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真的时候,那还算是假的吗?
夜风渐起,寒露时节,越阳的气温尚算炎热,黄翅摇却觉得,这风穿过时,冷得透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