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泽眺着远方的群山,他继续说着宋朝月死后的故事。
宋朝月死后,尸身被褚临带回,入了皇家陵墓。
宋家一家三口被赶出了笙歌,重新回到了泗水城。
女儿去世后,宋母一夜白头,在家中设了一个佛堂,日日与青灯古佛为伴。
宋明泽自然也不再于禁军中当差,他行走于江湖,最后认识当时的万鬼楼楼主、自此入了万鬼楼。
待他一年后再回泗水城的家中时,家里却住进了一个陌生老头。
“可是闻人氏?”孟祈脸上的泪被冬日的烈风吹干,此刻他的双眼如针扎一般疼。
宋明泽答他:“对,就是闻人氏,他说,只要父亲母亲与他一道离开去往一个叫黄泉凼的地方清修,那么阿姐就会重新活过来。”
当时宋明泽是极力制止的,他觉得这个老头神神叨叨,可是宋父宋母却像是被迷了心智一般,说什么都要随那老头一道去黄泉凼。
在母亲整日的哭闹之下,宋明泽答应了。他亲自将父母亲送到了黄泉凼,还在黄泉凼周围的林子里偷偷宿了好几日,见并无异常,才起身离开。
自此,宋明泽要探望父母亲,都是去那藏在山林里的黄泉凼,他看着二老眼中慢慢有了神采,也从跟闻人氏夫妇交谈中得知他们的真实身份。
大山里,宋家夫妇成日为了让女儿复生而忙活着,而宋明泽,则在外头筹谋他的复仇大计。
他凭借着一股狠劲儿,在二十五岁那年坐上楼主之位。为楼主后,他往褚临身边、朝廷之中、各地官府,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
他手下的人如同跗骨之蛆,慢慢蚕食掉整个大衡。
褚临在宋朝月死后,后宫也纳入了不少妃子。他起先有两个儿子,只可惜都毫无缘由地暴毙,后来,妃子们便再无所处。
这些种种,都是宋明泽所为,他要让这褚家肮脏的血脉彻底断绝。
因与闻人氏相近,他自然也知道藏在通天塔里的秘密。
在三十八岁那年,筹谋十多年的他起兵谋反,大军攻进了笙歌城,活捉了褚氏一族,还在睡梦中的褚临被宋明泽从龙床之上给拽了下来。
见到宋明泽之时,褚临还浑浑噩噩犹在梦中。
宋明泽一脚将褚临踹翻在地,先是狠狠将他揍了一通,揍得他如同猪头一般,才暂时罢手。
“褚临,是不是后悔,当初放了我和我父母亲离开。”他阴森地看着褚临,他蛰伏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些年,他没睡过一个好觉,梦里都是随着阿姐在乱葬岗上替孟祈殓骨,梦见阿姐在同他哭喊,梦见阿姐的魂灵被困在褚家皇陵里不得而出……
他将褚临下狱,自己登基,做了皇帝。
第一件事,他就是将他阿姐的骸骨从褚家皇陵里移出,另为其安葬。
第二件事,便是狠狠泄愤。他亲手烧了褚家的祠堂,令士兵砸了褚家皇陵。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对于褚家的覆灭,褚家所有人都被他杀了,只留下一个褚临,还在牢狱中受折磨。
一年,整整一年,褚临像一条畜生一般被对待,再见到宋明泽之时,他已经本能地有了颤抖后退的动作。
狱卒抬来板凳,宋明泽就坐在褚临对面。
这是一年来宋明泽第一次同他说话,即便看见这般狼狈模样的褚临,他还是抑制不住胸中那怒气,咬着牙问他:“当初孟祈明明都决定成全,你为什么还要紧咬不放;明明答应了我阿姐要将孟祈的尸首还给他,又为什么要出尔反尔?”
“因为我爱你阿姐,我爱她!我不能容忍她的身边、她的心里,时时刻刻存在着别男人!”提及宋朝月,褚临激动起来。
宋明泽站起来,走廊上油灯昏暗的光越过他的身躯,在褚临身上笼罩下大片阴影。
他冷笑一声:“是啊,你爱她,不管她是否开心,你爱她,不过问她是否愿意。你对我阿姐的爱不过是那从未得到过她的执念,是被你当成遮掩你畜生本性的人皮面具。你口口声声爱我阿姐,那你倒是为她守身如玉,为她去死啊!你依旧当你的皇帝,有了一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的后妃,竟然还生下两个畜生,一个叫思月、一个叫明朝,真让人恶心!”
说完,宋明泽一脚踹在褚临的胸口,对方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这一次过后,宋明泽再没有来看过褚临。
半年后,他收到了消息,褚临死于牢狱中。
宋明泽并无甚波澜,叫人把褚临丢进了山林之中,为山林野兽所食。
宋明泽四十七岁那年,父母亲相继去世,他们为宋朝月祈祷了一辈子,也盼望了一辈子,终究还是没有如他们所愿,女儿能够重新活过来。
闻人氏也在宋家夫妇二人死后再不知去向。
宋明泽六十五岁,身体已经衰败,他平日处理奏折的桌子上悄然出现了一个东西,一块形状奇特的玉石,随着这玉石附带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说要他将指尖血滴落在这玉石之上,在他死后,一切方能重新来过。
他一看便知是那闻人氏的骗术,不过在将要咽气之际,宋明泽还是让宫人取了那玉石了,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往那玉石之中滴入鲜血。
宋明泽想:他这一辈子,何尝不是自顾自欺骗着自己过完了这孤苦的一生。
尔后,那玉石被放在了他枕边,他安宁而祥和地与世长辞,再醒来时,已经重回嘉和二十九年,那时,宋朝月还尚未出嫁。
见到离开了自己四十三年的阿姐,他抱着对方落泪。他下定决心,这一世,一定要让阿姐如愿,要让阿姐好好地活下来。
他去了黄泉凼,再次见到了闻人氏,闻人氏警告于他,不可强改这世间因果,否则一切又会重回过往。
于是他暗暗卯足力气加快了与前世同样都会发生之事的进程,他比前世更早进万鬼楼、他助孟祈查清升云案、他一直在暗中保护阿姐的性命……
直到后来,他发现孟祈与褚临的重生,他便知道,这一世会不一样了。
即便曲折坎坷,但一切都会不同了。
他总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孟祈重生之后不要怨恨上阿姐。
他暗中观察了很久,起初孟祈对宋朝月那般拒之千里的态度,令他分外担忧。
不过很快,宋明泽便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宋朝月在山泽城差点被刺杀那次,孟祈脸上露出的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听到这儿,孟祈问宋明泽:“有那么明显?”
宋明泽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感到有些惋惜:“只可惜,前世的父母亲终究还是没能等来阿姐……”
孟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是眼睛望向前方,坚定地说:“这一世,我会让你阿姐幸福的。”
宋明泽转过身靠在城墙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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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你不可同阿姐说,这一辈子,就让她好好幸福吧!”
这一刻,两个男人有了相同的默契,沉痛的往事,他们这些过去人知道便可,宋朝月,该无忧幸福地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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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长陵的遗体被孟梁亲自护送回了凉城,还在年节的凉城,却尽数挂上的白幡。
宋朝月一直陪着周兰溪在王府处理褚长陵的丧事,七日后,褚长陵被安葬在了鹿蹄山,那个能够将凉城尽收眼底的地方。
这一连七天,宋朝月都没能睡个囫囵觉,她陪着周兰溪守在灵堂里,总梦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梦见孟祈死了、自己也死了,梦见阿爹阿娘去了黄泉凼、梦见阿弟成了皇帝……
这些梦看似荒诞,可宋朝月却总觉得那么真实。
她不由得怀疑,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前世,孟祈与褚临口中的前世?
这真真假假的梦境,她已经无心再去分辨,为着褚长陵葬礼之事,他忙得不可开交。
褚长陵安葬后不久,宋朝月收到了来自前线的消息,北苍军又朝前推进了两城,如今褚临重伤,不知所踪。
胜利,好像无形之中已经在朝他们这方靠拢了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前线战事虽有波折,但好在总体是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这一年的秋天,斥候又传来了消息,说是宋朝月可以带着家人一同回泗水城了,这也就意味着,北苍军已经打到了南边,遂州已经成了北苍军的囊中之物。
听到这个消息,宋朝月马不停蹄地让家里人收拾行囊,她则去看望了周兰溪。
周兰溪自褚长陵死后,生了一场大病,每时每刻都病恹恹的,了无生气。
宋朝月去了她房中,屋内还弥漫着未散的药味。
“王妃姐姐,不若随我们一家去泗水城吧,哪里不似凉城这般寒冷,适合你养病。”
周兰溪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虚弱地同她说:“月妹妹,我自感时日不多,便不劳烦你了。只是我那两个孩子尚小,你能不能,帮我好生照顾……”
“胡说什么,自己的孩子自己照看,你要好好养病,好好看着玉姜和玉珩长大!”
周兰溪苦涩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十日后,宋家三口启程返回泗水城,行至中途,宋朝月收到了北苍王妃病逝的消息。
宋朝月又带着阿罗重新返回凉城,看见两个跪在灵堂内孤苦无依的孩子,她用袖子拭干眼角的泪,从后面抱住了两个孩子的肩膀,安抚他们:“月姨姨来了,不怕,不怕了!”
两个孩子扑在她怀里痛哭,宋朝月按着葬褚长陵之时的流程将周兰溪一道葬在了鹿蹄山,夫妻二人合墓,九泉之下亦不孤单。
宋朝月在这里待过了一整个秋天,在初冬之际,领着两个孩子一路南下,去往泗水城。
一路上,楮玉珩一直默默不语,只是褚玉姜会偶尔问一问宋朝月,泗水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这时,宋朝月就会摸摸褚玉姜的小脑袋,温柔地同她说:“那里啊,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地方,一年四季都会开漂亮的小花……”
“那里的人会喜欢我吗?”
“当然会喜欢,会喜欢玉姜、会喜欢玉珩,大家都会很喜欢很喜欢你们。”
这时,一直透过车轩看向外头的楮玉珩眼中终于有了点点星光,大家都会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