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陆清和凭借自己把菱角认成木炭、莲藕认成番薯的实力,被谢辛辛赶出了厨房。
“五谷不分,这还想当玉春楼的老板娘?”
把他关到门外前,谢辛辛没忍住揶揄他。
陆清和默默回房,心想平时确实忽视了这方面的知识,下次回王府,得找个机会向四姨娘多请教。
不,来不及了,下次回王府或就是要带着谢辛辛回去。不如等阿凤回来先向阿凤学习一下军中伙食做法。
锁上门后,谢辛辛拿出赵都云给的药粉,轻轻叹了口气。
“还不现身吗……”谢辛辛自言自语道,“你若再不现身,我怎么确定赵都云的暗探到场没有?怎么确定事后收场能收得干净?”
“若我下了药,没人收拾得了他,我岂不平白在他面前露了馅?”
角落的榉木高橱似乎被推动了一下,动静微小,只有上头堆放的圆底木瓢微微一动。
谢辛辛了然,冷冷道:“出来。”
“你藏在这里,不就是为了确认我有没有下药么?”
一道黑影便从橱柜后面探出小半个身子,持剑背朝着她,一副只愿透露出“有人在”,但不愿暴露自己身份的意思。
谢辛辛仔细看了他两眼,认不太出,抱起手臂埋怨:“都是熟人了,藏那么严实做什么?我还认不出你来?”
持剑人:“……”
片刻后,那人缓缓挪步而出,转过来拱了拱手,“掌柜的,自打进玉春楼以来,我一直尽力不引人耳目,却未想到你一眼就能认出我。”
谢辛辛这才看出是玉春楼的去年收留的伙计马南春,据他所说,他父母因病暴死,他身无长物,只愿在玉春楼当个洒扫杂役。
此后,马南春一直踏实肯干,从不多嘴一句。以至于楼中伙计知道有个新来的总是闷头做事,许多人到如今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
谢辛辛竟不知他也是宣王府的人。
她忽然想到边青昙那句话。
“……究竟有多少是赵都云的人,你能算出来么”。
一阵冷汗。
她从没感觉这么后悔曾经选择了宣王府过。时至今日,她有一种深刻的感觉,好像赵都云是什么脏东西一般,一旦不小心沾上,他就无孔不入地浸透自己的生活,连玉春楼都被他污染了,甩也甩不脱。
她收拾心绪,朝马南春笑了笑,“你隐藏得很好,只是我了解赵都云。”
“玉春楼中,藏着他难见世人的阴暗勾当,多一个人知道,他就多一分危险。既然要在玉春楼里杀人,他就不会用玉春楼外的人。”
“而茗琅已经入府,所以我猜,来的人一定也是我玉春楼中的熟面孔。”
马南春惊讶了一瞬,眼中竟然诚心真意地流露出叹服:“原来掌柜的连茗琅的身份都知道。早知掌柜的聪颖,我没什么可说的。”
“呵。”
谢辛辛冷笑一声。
“没什么可说的?不说玉春楼了,纵是我谢辛辛,何时薄待过你,何时薄待过玉春楼中的任一人?就说那次你心疾发作,是我去求楼里的常客,范大夫的二徒弟,亲自来给你诊治。”
马南春十分坦荡,道:“自我幼年父母亡故,世子殿下养我多年,受人恩惠,本自当偿还。更何况,掌柜的,我不觉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起初到玉春楼,只是世子殿下怀疑茗琅起了二心,让我来监视她罢了。”
……这赵都云未免太多疑。
送来一个茗琅看着自己还不够,再送来一个马南春看着茗琅?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只咬了咬牙关,问他:“是不是只要我下了药,茗琅就会没事?”
马南春点点头:“世子殿下从头至尾,只是想要看到你的忠心罢了。”
谢辛辛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忽然想起,“阿凤也是你支开的?你打得过这个小子?”
“是。”马南春道,“打不过,但前些时候我发觉他在和一个姓邓的船工通信,我便跟他说这船工在码头被匪徒劫掠,打得快死了,临死前船工拖我请人救命。从这去码头要好些脚程,他纵使赶着车,也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
谢辛辛没想到阿凤竟然是这样不见的,将药粉往炖着菱角小荷粥的汤盅中一撒,“不多说了,来验吧。”
马南春沉默上前,从身上掏出一根银针,在粥汤中轻轻点了一下,针尖便倏然化为黑色。
马南春点点头:“可以了。世子殿下所给的东洋烈药,毒性本就致死。我只是来奉命补几刀,以防意外。只要他喝下这碗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茗琅也会好好活着的。”
谢辛辛摆摆手:“别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你确定我下完了就行。走吧,我送粥去。”
“等一下。”
端着汤盅的身形一顿。
马南春犹豫着:“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早知道茗琅是世子殿下安插的人,为何还要为了她的性命接下这种事……”
谢辛辛松了口气,笑着说:“那又如何?”
“她不也为了我进了宣王府?”
“我是过来人,知道父母双亡是何种滋味,知道曾经她进宣王府,是误以为没有更好的选择。被人利用不是她的错,而是有心利用之人的错。”
“既然过去的事我不怪她,如今她愿意为我入府做人质,我更应谢她。你别看似乎人人怜我身世凄惨,但若能一直这样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我也觉得快意。”
她扭过头来,向着马南春道:“我也劝你一句,过去的错误已不可避免,但往后的路却还是要走。难道要因为过去走了岔路,便要一条道走到黑么?我、茗琅、你,都是一样的。”
马南春摇摇头:“可我不觉得有什么错误……”
话音未落,厨房的门被谢辛辛推开,无限的夕光照射进来。马南春一眯眼,只觉得秋阳好像给谢小掌柜渡上了一层绒绒的光。
她不再多说什么,护着手里这碗小盅,向明亮的天光中走去。
……
陆清和失踪的消息像一滴水落入莲塘,没有惊起任何波澜。
离奇的是,马南春查了几日,也没查到他身边那个小侍卫的去向。谢辛辛说,阿凤忠心,发现陆清和消失,应该满莲州城的去寻了,让他放心去给赵都云回话,不必多言。
马南春回王府时是一个人,再来玉春楼,却带着另一个。
茗琅。
她与谢辛辛两人相顾无言,当着马南春的面,什么话也没说。
但夜深人静时,她轻轻挽上茗琅的袖口,满眼都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茗琅道:“李管事死了。”
谢辛辛手停了下来,发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快慰,而是握着她的手,心疼问:“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
“没什么。”茗琅轻描淡写地说,“他疯了,晚上把我当成你。把不敢对你做的,都在我身上施展罢了。真不知道他对你哪来的执念。”
茗琅低声的讲述流入昏黄的夜色里,谢辛辛背着灯,茗琅看不清她的表情。很久之后,才听到谢辛辛慢慢地说:
“他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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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琅一笑:“是我自愿的。是我要利用他杀了李贵。宣王府的管事我碰不得,只好靠吹枕边风这种下作手段。”
见面前人沉默,茗琅一愣:“怎么哭了?”
“掌柜的,因为有你,马南春去向世子回了信,我才能有机会再出府来,你哭什么?”
“掌柜的,你是不是内疚,觉得我替你受了苦?别这么想,陆公子来玉春楼的第二日,你见到我去他房间,猜到我是世子殿下派来的人,不仅没有赶走我,反而劝我为自己做打算,问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宣王府的奴,有什么想做的事。”
“掌柜的,我对你只有感激。”
“若不是你,我一定想不到,我还能当一个人那样活着。”
“我说我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你就将玉春楼放权给我。我说我要向害了弟弟的人报仇,你就将李管事骗到玉春楼来,给他一本账目全错的账本。如果没有你,靠我自己,是做不成这么多事的。”
茗琅走到她面前,轻轻地环住她的身体。
她将头埋在茗琅腰间,抽噎了一下,才说:“跟我说说吧,你在王府里是怎么过的。”
茗琅慢慢地捋着谢辛辛的乌发,仿若放下一切般,说着自己是怎么走一步看一步,确定李管事必死无疑的。
“说来也巧,此事不仅是我一个人的手笔……”
谢辛辛在邺州前,与茗琅已然实现商量过阴阳账的事。玉春楼本就有几本阴阳账,其中一本明面上的阳账本,清白无比,拿到官府去也无可指摘,一本则是阴账本,用各种暗号记载替宣王府所谋钱财。
而谢辛辛给李管事的,不是其中任何一本,是她与茗琅熬了几个大夜连夜赶出来的第三本。
这本账,李管事这样不懂行的人看起来,与阴账本没有什么不同,实则巧立名目,偷挪不少金银。李管事又贪婪成性,不仅看不出,甚至还要从中再偷拿一份进自己的腰包,使得这账本破绽百出。
茗琅道:“原本,单在账本上已经摆了他一道,但他李氏是宣王府的家生奴才,我担心赵都云会念旧情,对他只罚不杀。你知道的,除了杀人之外,世子他有一百种磋磨奴才的法子。”
“但我没想到,有一日,我见着了一个人,”
“那天李贵在玉春楼里正耀武扬威,忽然来了几人对他说,小红跑了,他们抓了她回来,问李贵怎么处置。”
谢辛辛问:“小红?”
茗琅道:“是李贵的身边人。”
“若不是李贵大发雷霆,说将她绑去酒楼后院,他要亲自审,我也没机会知道,小红竟是世子赏给他的女侍。”
谢辛辛指甲猛地掐进了肉里。
她早该想到,李管事这样的猖狂,也是狗随主人形。
“我寻机会偷偷去见了小红,与她一拍即合。她说,此事她有办法。”
“我也是后来见了一次边青昙,从她口中,才知道小红用的是什么办法。”
“小红知道世子和王爷房中不合,她寻了去给王爷送药的差事,闲聊中,称自己是李氏的人。也不知她说了世子什么,世子最忌讳自己的近况走漏给老宣王。没过几日,李氏所有女眷,都不见了。”
“大概是死了。”
晚风轻软,吹动窗纸,油灯的火苗晃了一下,谢辛辛没有动。
“那群人,或也是无辜的……”她停了停,便问,“那小红她……”
茗琅:“一同死了。”
茗琅话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在说一缕风,一片云,一阵从乌沉沉的黑蒙蒙的愁雾里,迸落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