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下值时间,温沅芷收拾好手中事宜,和同僚们一道离开衙门。
到了门口,看到葛家的马车停在门前,妙儿立在一边,看着她的目光殷切期盼。
温沅芷朝同僚们拱手道别,而后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妙儿想下车去追,被徐伊人拦住:“不必追,我们跟上去。”
温沅芷原本想去刑部,到了温府之后,吩咐温临去将江澧兰接到府里来,没过多久,葛家的马车停在温府后门,徐伊人和妙儿从后门进入温府。
温沅芷在距离后门较近的水榭见了二人,二人一走入水榭,便跪下,“郡君。”
温沅芷双手负在身后,面向前面的水塘,入秋之后,水面上飘了一层落叶,给平静的湖面点缀了诸多鲜艳。
她说道:“二少夫人为何要跪我?”
徐伊人低头:“我来向郡君赔罪。”
“什么罪?”
“欺瞒之罪。”
温沅芷摇头,她说道:“你做的那些事,无需告诉我,我们只是道不同,没有赔罪一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但我告诉你,你父亲的事朝廷还未有下定论,我不会答应帮你。”
“不是的,”徐伊人直起身子,道:“父亲是否有罪自有君上定夺,我今日来,是想请郡君收留我的两个孩子,将他们送去书院读书。”
温沅芷疑惑,却并未让徐伊人起身,坐到身边的石凳上,问道:“为何?葛家私塾的先生不好?”
徐伊人垂眸道:“先生好,但大厦将倾,唯有书院才能庇护他们。”
温沅芷沉吟半响,淡声道:“葛家如今并未失势。”
徐伊人却道:“离之不远了,君上并未派人彻查葛家勾结淮安王一事,但朝中知道葛家与淮安王勾结的大人不少,葛家失势,不过是再等些时日。”
这也是大伯母放过她的重要原因,葛云生手中握着京郊三千兵马,此时的葛家需要齐心协力,方能一搏。
温沅芷提醒道:“即便是进了书院,若是君上问责,院中也不会袒护的。”
她并不知道葛家犯了多大的事,若仅仅是淮安王一事,葛家在淮安王谋反中立过功,当时葛家只是让葛云生从淮安调回京都,论官职,当时算得上是明升暗降,可以在此事中向君上求情。
但若还有其他事,她不可能一味袒护葛家后人,尽管那还是可怜的孩子。
徐伊人却已经很满足,“我知道,我所求的是书院中纯正的风气,若是他们将来长大,愿意留在书院更好,若是离开,也随他们去,但他们不能继续在葛家长大。”
温沅芷思忖,葛家上上下下只会钻营取巧,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确实不合适,徐伊人曾经也是大家闺秀,十分聪明,若是两个孩子像她,将来会有一番天地。
于是道:“可以,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让葛云生亲自将孩子送去清阳。”
徐伊人欣喜,磕头道:“我会在三日内办好,请郡君放心。”
不得不说,这几年徐伊人成长了许多,即便有人对葛家发难,三日内还难成气候,书院收留葛家后嗣,理由便可以冠冕堂皇为惜才,而非救人,哪怕三四岁的孩子还未能看出什么才华来。
离开温府,徐伊人没有立刻回府,她的时间不等人,从葛云生再一次将父亲推出去,她对这个丈夫已经失去最后的希望和耐心,她坐上马车,妙儿驱车赶往刑部。
到达刑部时,浓浓的夜色已经完全将天边的橙色驱赶殆尽,刑部官员几乎已经离开衙门,只剩一两位在做今日事宜的收尾,微弱的灯火透过窗棂的缝隙铺设到窗外,徐伊人只淡淡看一眼,便转到另一个方向。
刑部地牢和办公是在衙署的两个方向,她在查长平的时候曾利用父亲的关系在刑部结交了几人,此其中包括看守地牢的狱卒,父亲的案子涉事重大,狱卒帮不了大忙,但是助她见一面父亲是可以的。
徐伊人朝前来接应的狱卒稍稍点头,三人一同进了地牢入口,刑部地牢很大,分东西两大部分,东边关押的都是寻常烦人,西牢关押的都是曾担任过官职的人物。
“徐老单独住一间房,左右无人打扰,小姐放心,现下上头还未有下令,就算是审讯,也不会对徐老动用私刑。”狱卒小声说道。
徐伊人连声道谢,在此关头,还愿意对徐家相助,哪怕是微薄之力,她都万分感激。
一路行至西牢的尽头,狱卒的左右无人打扰,是说这一块左右再没有关押其他犯人。
左右牢房空置,徐伊人走到唯一点燃烛火的牢房门前,双膝着地,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潸然而落。
牢房狭窄但很干净,有一张床,上面铺了枯草,烛火跳动,照亮枯草上蜷缩的老人。
“爹。”徐伊人一见到父亲,放下食盒,泣声道。
徐山正在睡觉,被熟悉的声音唤醒,转过身来只见女儿泪流满面,上前安抚着笑道:“哭什么?这不是好好的?”
狱卒见状,道:“徐老,你们先聊,半个时辰之后,我再来。”
徐山朝狱卒颔首:“谢过。”
徐伊人见父亲精神尚可,抹了抹脸上眼泪,将食盒拿出来,“爹,我带了您最爱吃的烧鹅,趁热吃。”
徐山在地上盘腿而坐,他今年四十多,但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很深的痕迹,沟豁纵横,似乎已过耳顺之年,但见到女儿这一刻,他真心流露出几分喜悦,询问其女儿在夫家的事。
徐伊人一一作答,然后道:“我已经打听到了,刑部有人举报,说十七年前,张南山一案另有隐情,他涉嫌偷工减料,贪赃枉法,爹,女儿想知道,此事究竟是否是真的?”
徐山眉头皱起,眼底顿时掀起暗涌。
徐伊人早料父亲可能会有此反应,并不退缩,轻声道:“女儿今日已经去温府,将两个孩子托付给书院照顾。”
短短两句,徐山眼中暗涌消退,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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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一声重重的叹息,疲惫渐渐爬上面容。
女儿能干,他一直知道,能在短短一日就打听到消息,又做下如此决定,可见心中早有城府,他感叹的是女儿这一番心血恐会付诸东流。
“此事你不要管,将两个孩子送走是对的,你哥哥的后路,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愿意就和他一起走,不要留在京都了。”
徐伊人却明白了徐山的意思,道:“让哥哥走,我留下来照顾爹。”
徐山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箸,道:“我不用你照顾,听话,能走多远走多远,京都不是能继续待下去的地方了。”
徐伊人已经得到自己要的消息,闻言,亦不再与父亲争执,此时,门口传来狱卒的脚步声以及催促声,她起身收拾食盒,道:“我先回去让哥哥离开,改日再来看望您,您保重身体,也要记得,女儿在外面等你回家。”
徐山不说话。
徐伊人拿起食盒,和已经走到跟前的狱卒一起离开,走出地牢时,已是月上中天,入夜时分,中秋才过几日,天上月色稍暗,但不影响看清立在地牢不远处的身影。
狱卒惊慌,跪在地上,喊道:“江大人。”
徐伊人十指攥紧食盒,秀眉紧蹙,停顿一瞬后,继续上前,在江澧兰面前停下,行礼道:“天色已晚,江大人还未下值?”
江澧兰目光扫过她手中食盒,淡道:“嗯。”
妙儿看向徐伊人,徐伊人也一时踌躇,不知对方何意。
须臾,江澧兰道:“徐大人并未问罪,徐姑娘下次探望徐大人,向衙门报备一声,便可大大方方进去。”
徐伊人看向江澧兰,并未因他的话感到欣喜,反而生出更多茫然,但她将茫然压入心底,面上道:“谢过江大人。”
江澧兰侧身让开一条路,徐伊人朝他颔首,和妙儿一起离开。
随后,江澧兰问起狱卒,“徐大人可还好?”
狱卒见徐伊人平安离开,心里的大石落下,“回江大人的话,徐大人很好,已经休息了。”
江澧兰向前走去,“好,我去看看。”
徐山送走女儿,坐回铺满枯草的床上,此刻再也睡不着,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传来,他以为是女儿去而复返,一抬头却发现是一张陌生的脸。
江澧兰赶走狱卒,立在牢门前,静静地打量着面前这位深处困境却依旧姿态端正的御史。
这并非他第一次见徐山,十七年前,他曾在皇爷爷的宫殿外见过他,那日前夜,父亲和母亲在书房争吵。
那是时隔近三年,母亲再一次和父亲争吵,吵得特别凶,他立在漆黑的窗户下,偷偷地听。
听到母亲说:“那个贱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把你迷得神魂颠倒,连大周江山你都不顾,你以为你太子的位子已经坐稳了吗?你当真要毁了父皇对你的信任?还有衍儿,你就不能为皇儿想想?他一直把你当作心系天下的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