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澧兰听罢,表情有片刻的怔松,随后,鬓角传来的触感,像是一把扇叶,将脑中的诸事烦忧一圈圈扇去,他顿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笑道:“好,听你的。”
温沅芷白他一眼,手上动作不止,道:“那徐山那边,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江澧兰道:“不用,蔡庄明日亲自审问徐山,张南山的案子容易查,凭借蔡庄就能差个清楚。”
既然这样,温沅芷决定不去管徐山,随后将徐伊人准备将两个孩子送往书院的事说了出来,江澧兰问道:“你派去淮安的人,几时回来?”
温沅芷在被禁足之前,就已经派人前往淮安,密查当年淮安王离开封地葛家所作所为。
她道:“再过几日就会有消息了。”
“你准备怎么做?”江澧兰问道。
温沅芷依旧不假思索,“公事公办,朝廷有明文法度,将罪证交给中枢,中枢会知道如何查办。”
谈完正事,便是该就寝,天色已晚,温沅芷提议让他就在府里歇息,“先前给你的屋子还未收拾,直接去就是。”
没想到却被江澧兰拒绝了,“你我现下在朝共同为官,你执掌御史,与我有上下监督的嫌隙,若我再住府上,不知明日流言蜚语要传到何种程度。”
温沅芷斜眼飞过去,“我怕?”
江澧兰轻笑:“我怕。”他又说道:“明日上值,我要去弘文馆查阅昔日公文,若是有事,可以去那里寻我。”
温沅芷无法,只好放他离开。
没过几日,她派出去的人回到京都,与此同时,一同回来的还有几个淮安当地的乡民,乡民没有跟随温府护卫到温府,而是直接去了京兆府。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京兆府门前,十几名异地乡民跪在地上,手拿状纸,状告淮安边军葛氏助纣为虐,欺世盗名。
彼时温沅芷正在府里休息,江澧兰仍在弘文馆,几名学士和他探讨几位当时大儒的书法。
温沅芷在正堂上高坐,听着护卫的回禀,“葛家在淮安秘密调遣了一支军队,人数大约四千,专门镇守一处铁矿。”
温沅芷镇定道:“可还查到其他罪证?”
护卫面露忏色,“属下还查到其他,但因此事重大,不敢多做停留,是以并未对这些事进行核实,并不知真假。”
温沅芷问道:“是和你们一同入京都的那些人有关?”
护卫点头,“淮安王叛乱兵败时,王府遭遇一场大火,府里的文书密件全部被毁,不过,淮安当地有百姓私下传言,说当初王府一位管事被葛大老爷杀死之前,亲口说过葛家背信弃义,杀人灭口。”
“百姓所言俱不相同,属下只来得及将每家证词整理出来,请少主过目。”说完,将袖中数张宣纸呈上。
温沅芷一一过目,每家所言各不相同,有说淮安王仗势欺人,葛家替淮安王遮掩事实真相的;有说葛家强抢民女,淮安王杀人灭口的;还有人说亲眼见到媒人去到两家上门提亲的,说的正是葛四姑娘和王府的庶出公子。
“进京的都是谁?”
“都是淮安内外一带的流人,其中有一人姓白,他起事在先,此人先前犯罪被葛家判处流放,但他半道出逃,隐藏在淮安市井中,葛家一直派人去找也没找到。属下便是巧遇他隐身的住所,才听闻如此多的消息,也是他组织了这些人,一同上京都告御状。”
温沅芷放下手中宣纸,冥想许久,道:“好,这些日子辛苦。”随后召来温临,备车去往弘文馆。
弘文馆内。
此时清闲,正值晌午,几位年轻学士都躲在屋内喝茶谈心,声音不弱,谈的却都是京都绯闻。
“听说清阳郡君和那位滇南蛮子重归于好了?”
“可不是?不知郡君如何作想,竟抛却诸多京师学士不用,向滇南人投怀送抱。”
屋内是学士们办公加闲茶的地方,大家聚在一起,又都是志趣相投的人,说话自然毫无顾忌,正说话间,忽然抬头,正瞧见门口进入两位同僚官人,前面一人面色泛青,眉宇间的红痣鲜艳,看着他们的眼神极为不友好,后面的人对他们报以同情之色。
几位闲谈的人面色刷白,各自正襟危坐。
来人真是王府的王临安,听见同僚非议,冷声道:“今日谁当值?”
有一人上前道:“是我。”
王临安指着其他人,道:“将今日非议之人,全部记上一笔。”
众人面露惶恐,馆中每月考核,其中一项便是记过处置,若今日记上一笔,往后必然是翟升之路的一道重坎。
王临安盯着诸人,道:“圣人言,非礼勿视,非礼勿言,诸位身为弘文馆学士,不能以身作则,有何颜面端坐于此?举止轻浮,不如早些回家下田耕种,也好过在这里虚度光阴。”
几位学士噤若寒蝉。
王临安说完,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取过几本书,径自夺门离去,与他一同回来的同僚摇了摇头,也拿过几本书,随之而出。
这整个屋子,还是会顾忌那么一个人,王府的公子,性格孤僻,少与人往来,但一发怒,无人敢顶。
见人走远了,剩下的人仿若劫后余生,极大地松了口气,随即相互对视,俱在对方眼中看到敢怒不敢言的凄色。
一人颇为不服气,面上露出不屑,道:“早先他不也以为郡君要入主长秋,蠢蠢欲动了许久,这会儿最懊恼的人,应该是他吧!”
无人应答。
王临安一口气走出衙内长廊数十步外,才被后面的友人赶上,友人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宽慰道:“他们闲得无聊,说的话别放在心上。”
王临安冷哼,“闲得无聊就该多读书,江承之接连数日去往书楼,岂是他们这群人可以置喙?”他言语中,也不知是生谁的气,但可以看出,他对江澧兰有几分尊重,大概是嫉妒和崇敬兼有。
友人会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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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怪不得你最近总往书楼跑,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给我看看。”
王临安一滞,抱紧手中手札想要护住,谁知友人眼疾手快,已经从他怀中抽出书札,打开一看,惊呼:“这是谁的字迹?”
只见书札上的一页,字迹潦草,神龙摆尾,若不知隐约能辨出字形,倒是要让人以为这是哪位真人画的符咒。
“随便找的,是谁的不清楚。”王临安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夺回手札,收拾起来时还小心的抚摸了一下,似是抚摸什么稀世珍宝。
友人见状,眼中闪过戏谑,故意道:“大概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吧?怪不得形如鬼爬。”
王临安面色涨红,怒道:“你何不揽镜自照,我看你的字更能泣鬼神!”
友人哈哈大笑,王临安不再搭理友人,向前走去,友人知他要去书楼,不再跟上去,转道去往另一方向。
书楼是弘文馆的藏书阁,里面藏有皇室历朝所著的经史,江澧兰走到二楼,在西侧靠墙的书架上看到那位远嫁乌孙的和亲公主相关文书,其中包括薄薄的一本史册,在史册下方放置了几封奏议,关于那位公主和亲相关事宜的布置都详细记载其中。
上面的几封奏议,主要详记了那位公主和亲带出去的嫁妆,君臣来回商议,最后定下一条长龙似的拟单,江澧兰已经详细看过,并无特殊之处,他今日来看的是下面的几封折子。
抛开嫁妆折子,下面的折子里,放在最上方的一本更加陈旧,这是一本大臣上疏的折子,江澧兰慢慢打开,折子不长,短短三页,最后一页盖戳着上疏者的印章,“庆王”二字郝然映入眼帘。
江澧兰目光在“庆王”二字停留几息,便开始将奏疏上的内容认真阅读起来,奏疏上内容很明确,没有过多的煽情,只有针砭时弊,对当时大魏面临的内忧和外患各作分析,最后提出庆王的最终目的:请容华长公主和亲。
是庆王提出,让那位容华长公主和亲。
江澧兰继续翻阅下面的奏折,下面一共还有两封。
一封是容华长公主向中原求救的折子,当年容华长公主也曾面临和长乐长公主几乎一样的窘境,区别的是,那位容华长公主再嫁并非他人,而是已故丈夫的嫡子,新一任的昆弥。
结果显而易见,她没有收到回国的应允。
第二封便是宣告容华长公主病逝的折子,距离前一封折子仅相差一年。
所得讯息都在意料之中,唯一意外的是,推举那位公主和亲的人竟然是戍守边疆的庆王。
但似乎也不是很意外,前朝荒诞,百姓的疾苦应当只有这位庆王殿下最是清楚,乌孙来犯,大魏若不能抵抗,和亲的确是唯一的缓兵之计。
事实证明,和亲之路是对的,大魏后期的确又延续了十多年,直等大周南下,取代大魏。
江澧兰放下手中奏议,只听门外传来叩门声,转头看去,正是王临安立在门前,作揖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