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娃娃要如何贺?孙婆子还是头一回处理这种事,左思右想来,就按照生孩子送礼一样去准备,保准不会错。
于是在家里挑了一篮子鸡蛋,染上色做红喜蛋,又取了一封红封来,装一百个铜板进去,这便是两样了,等到明日去镇子上,再买一盒酥饼和一斤须面,凑足了四样礼即可。
晚上李兰香回到家,在宝珍宝珠口中知晓薛娘子收养天养这件事后,也很是惊讶。想着自家两个女儿与天养交好,且明日被邀去薛娘子家坐席,就与宝珍打商量,把给宝珍做的一身还未穿过的新衣送与天养,后头再重做给她。
宝珍自然满口答应,她的身形比天养稍大一些,小孩子长的快,过上两个月窜一窜,就能穿上新衣裳了。
到第二日,孙婆子便只带着宝珍与宝珠去,先买了要的酥饼和须面,再去薛家豆腐铺。
薛娘子家点豆腐的手艺是祖传的,豆腐铺子更是在塘西镇开了好几代没挪过窝。人家说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所以即便做豆腐工艺不难,但却少有人能一直撑下去,都受不住年年日日半夜起来磨豆子的苦楚。
进到铺子里,此时没客空落落,照眼便是一排排的木架子,上面搁着做好的各种豆腐制品。量不算多,因新做出来的第一板豆腐,薛娘子的丈夫会先行挑下乡到附近村子去叫卖,剩下来的才会搁在铺子里出售。
薛娘子站在柜台后边盘帐,听到动静,一抬眼见着是孙婆子和宝珍宝珠,立马便扬起笑脸,从柜台转出来迎接她们。
她还是老样子,白净的圆盘脸,额间有个肉红痣,样貌未变,还是那么和善,不过显见的要比佛诞节那会儿憔悴许多。
从孙婆子手里接过篮子,她嗔怪道:“老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还备这许多礼。”
然后又道:“本来是我过两日要带天养去你们家,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没想到昨日天养居然先行跟你们碰上了面,也是有缘分。”
孙婆子拍拍她的臂膀,笑着说:“确实有缘。宝珍昨日跟我讲时,真是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你终于转过弯来想开了,把天养收做了女儿。”
“唉,说来话长。”薛娘子请她们坐,然后冲着后头居所喊一声:“江冲,烧壶热水来沏茶。”
“好嘞。”江冲便是她的儿子,年纪已有二十岁。
薛娘子从旁边茶罐里倒一杯凉开水喝,“你们的茶要等会儿。”随后又叹口气,“最近我这心总是焦,晚上也睡不踏实,发虚汗,只愿喝凉水,这样才爽快些。”
“你不是道,为啥子我犹豫了这么久,现在才收养天养么?”
“你是不晓得,之前我婆婆不愿我养,后头她过身,江冲又大了,他自己看上白莲村的女娃子,我与他爹也去提了亲,样样都和美,但就是不同意要一个没血缘的小姑子,这亲家算的精,是怕天养长大费钱,还要从中分去一份嫁妆。”
“我是无奈,我辛苦赚来的钱,竟不许我自个儿做主,再说养个女儿家哪里费钱,江冲与他爹都同意了,偏偏这亲家不许。不许便不许吧,都是做爹娘的,我就当作是他们为自家女儿着想,我也能理解。”
薛娘子越讲越气,“我这边能体谅他们,没想到他们把我当作好捏的柿子,说好的彩礼八两银子,临到合八字时,又找借口讲属相不合,要把那姑娘嫁去大户家当妾,若江冲实在要娶,便需拿出二十两银子来才行,逼得那姑娘差点跳河。”
“啊?”孙婆子讶异,头也被她绕的晕乎,这不是在讲天养的事么,“那姑娘现在怎样?”
薛娘子笑了笑,“还活着。”然后喝一口水继续讲:“他们一说要提彩礼,我就晓得这父母一定不是个人,那大户听说跟我差不多年纪呢。之前我体谅他们的父母心,没想到居然会错了意,既然如此,我何必在乎他们的想法和谋算呢,于是立马就去山上庙里把天养接下来去官府登记,现在已写进我们家族谱了。”
原来是被气清楚脑子了,不过这时候孙婆子更关心的是:“那你们家婚事黄了?”
“哪有!”薛娘子把杯子重重顿下来,“江冲舍不得,跪下来求我。我一想,若是我真的拒了,让这姑娘被亲爹娘卖去做了妾,我心里恐怕一世难安。”
薛娘子无奈的露出一抹苦笑,“二十两便二十两吧,至少我硬气了一回,顺顺心心地把天养收做了女儿,又多救了一个人呢。佛祖保佑!”
“不过他们家听到天养的事又提了回价,说要二十五两,现在我们两家还在磨,且有得争呢。”
这……这真是一波三折啊,听得旁边的孙婆子和宝珍目瞪口呆。
刚好江冲沏了茶过来,妥帖地端给众人。正喝着茶,薛娘子的丈夫也牵着天养回来了,他们去了集上买菜。
宝珍和宝珠欢喜地跑上前,三个娃娃拥抱了一回,薛娘子接过菜,把账目交给儿子江冲,就带着她们去后面居所,准备做中午饭吃。
豆腐铺子的后门打开是一个院子,院子铺了青砖,种了三颗开得正盛的桂花树,树的另一边打了井,井旁有一大丛喇叭花,边上邻着磨豆子的草棚,草棚又挨着住人的屋子,整个居所看起来非常干净宜人。
天养拉着宝珍与宝珠去看她住的房间,孙婆子和薛娘子以及她的丈夫就去灶房。
本来其他人家做酒席都是得提前准备的,但是他们家没办法,做生意,铺子日日都要开,若非有重要事不得不歇,才能挂上牌子,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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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告知熟客以免扑空。
薛娘子家没有很多亲戚,天养刚带下山时已经请过一回客,因此今日就宴请孙婆子三人,以及上次没来的远房姑婆就行。
薛娘子与她丈夫在灶房忙活,孙婆子坐不住,也看不得别人忙,于是上前帮忙,给她拉风箱烧火。幸得两个人虽年岁有相差,但关系好,又都信佛,脾性合得来,能体谅对方,要不然哪有上门做客还帮忙做饭的道理。
午间做了八道菜,刚将最后一道汤天麻炖鸡盛出来,远房姑婆正好姗姗来迟。这个时候已过了正午,到了未时,姑婆应当是晓得薛娘子家做菜的惯性,特意卡着饭点过来的。
相比起孙婆子,薛娘子要更信佛,自己在家就经常茹素,因此做菜也带上个性,常以药材和植物入菜,并且不喜葱蒜等荤物。
这就导致她做的菜味道寡淡,就算是肉菜,也没甚滋味,一道豆腐鲈鱼煲吃得宝珍宝珠两姐妹直梗脖,实在是太腥气咽不下去啊。
不过天麻炖鸡还是很好吃的,三个小娃娃分吃了鸡腿与鸡翼,又喝了一大碗鸡汤。
宝珍最喜欢的是一道琥珀莲子,说它是道菜,倒不如说更像是一道甜品。
莲子去芯,桂圆去籽,然后把洗净的莲子放上锅蒸熟,用桂圆肉把莲子包起来。再加水烧融了冰糖,摘院子里的金桂进去熬成糖桂蜜,倒入桂圆肉包裹着的莲子,让糖浆均匀挂住外层,再一道盛出来。
做好的琥珀莲子色泽光亮,形如琥珀,食之如蜜,软糯香甜。三个娃娃吃完饭下桌,大人们还在用餐,薛娘子就叫她们端着一盘子琥珀莲子,全部拿过去吃。
宝珠在捡盘子里的莲子吃,筷子使得不熟练,加之糖浆黏滑,夹一颗掉一颗,玩的不亦乐乎。宝珍拉着天养的手,漫步在桂花树下,见没人注意她们,宝珍悄悄问天养:“天养,你现在开心么?是在庙里开心些,还是……在这里开心些。”
天养踮脚拿手在够桂花枝,听得宝珍问,便回过头笑:“在庙里开心,在这里也开心。”
“主持婆婆与我说过,人需得知足,知足才会长乐。主持婆婆还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抉择就很难回头了,下山的时候是我自己决定跟薛娘子回来的,我觉得……薛娘子,对我好……”
“我不是非要一个爹娘的,我只想有人对我好,如果能做我的爹娘,更好……”
宝珍流下一滴泪来,又很快抬手拭去,笑起来:“那就好,薛娘子是个好人,她做娘一定好!”
等到回家时,宝珍与宝珠把前些日子串的草珠子送给天养,宝银人没来也给随了礼,是一只用桃核刻成的小提篮儿,虽然不够精美,但模样还是有的,提篮上被他刻了个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