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祖宗的光
十月底的京都,晴空朗日,风转碎金。
顾晞来商行拖朱令仪去逛街。
“琪姐儿呢?咋没带着一起出来逛逛?”朱令仪扭头瞅了眼,“就你自己?”
不是她说,而是自打有了琪姐儿小宝贝,顾晞和谢景两个人像爱护眼珠子似得,轻易都撂不开手。
顾晞抱上她的胳膊,扁着嘴儿道:“她祖母不舍得,说外头大街上人多气味杂,小孩子体质弱,给留下了。”
别看琪姐儿才不到两周岁,但人家可抢手了。不但祖父祖母稀罕,外祖家也是隔三差五就接过去亲香,曾外祖更是抱着不撒手。
谁要是想见我们琪姐儿,那得排队取号。
“唉,这丫头,估计今天除了晚上睡觉,都轮不到我和她爹,哼!”顾晞又是骄傲又是无奈。
女儿太可爱,太受欢迎了,她都要吃醋了。
“哎,不说她了,你的嫁妆置办多少了?怎么还不急不慌地呢?”
因为当初求救的情谊,虽然没有大张旗鼓的谢恩,但两个人细水长流的相处反而越来越亲近。
顾家更是,凡是朱令仪的事儿,都不免多操心,出人、出力、费心思,要不是朱令仪不差钱,肯定连钱也出了。
顾家把恩情记在了心里,本也没打算送点谢礼就一杆子过去。
朱令仪笑道:“这不是十二月才下聘礼么。成亲前一日送嫁妆过去,明年二月呢。放心,有些大件我早开始准备了,来得及。”
说起来还是因为这场洪水,她们东明县那边是比较上游的位置,还有明阳山这座大屏障,受灾还算是比较轻的。
洪水最后只漫过了二楼一点点,第四天下午暴雨停了,当晚水位就开始下降了。
但听说有些地方受灾是很严重的。
灾后的事儿也很多,别说她没工夫成亲,魏无涯也忙得脚不沾地,和陈济两个,连着一个来月都在各地商队的线路上查看灾情,她则坐镇总店,协调处理,物资调配,等等。
成亲啊,还真没腾出功夫。
***
许是也考虑到这种情况下成亲不够喜庆,两面的老大人商量后,把下聘和迎亲日期分别定在了十二月初六和明年二月初十。
其实,不光她的婚期推迟了,好些原本定在十月和十二月的婚事都推到了明年年初。
“十一月不宜办喜事,与其十二月匆匆忙忙,倒不如明年二月三月,最最关键的是,明年的年份极好,是最近十年里最好的。”顾晞安慰道。
要不是她的岁数不允许,她都要选明年成亲呢。
顾晞和朱令仪虽然差不多年纪,可朱令仪上面没有管着不说,人家做大买卖的,只要不超过二十岁定亲,都不算太离谱。她就不行了,顾家那么多兄弟姐妹呢,在家留到十七岁都是很好了。
“对了,这个给你。”
顾晞今天来找她也不仅仅是逛街的。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册子,拍在朱令仪手心里,“喏,这里头列的都是嫁妆里有说道儿的,不能随意更改的。还有些是自己可以酌情增减的,我都标注了。”
“这可是我磨了我娘和祖母两个地方才弄到手的。
不过呢,你也得知道,这‘按理’本身就是看人家的,有按理的,自然就有不按理的。
我祖母说,有的人家原本是不差钱,却几身衣裳,一副碗筷装了两个箱子就把女儿打发了;还有的人家把聘礼全扣下,却连个像样的包袱都不给准备。”
“这就叫人世百态。”朱令仪接过来翻看着。
“咱们不跟别人攀比高低,却也不能随便把自己嫁了,让人看轻。咱们啊,图自己顺心如意,也要讲究个郑重。
我跟你说,嫁了人虽然是在婆家过日子,可咱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的嫁过去和那些一顶小轿、两个婆子就抬过去的,那就是两样儿。不光是在婆家妯娌间的地位,就是街坊邻里,亲戚好友的见了面,也得掂量着跟咱交往。
那些不像样的,自己也没脸往咱们前面凑,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朱令仪点头,这倒很是。
顾晞继续分享成亲后的经验之谈:“我跟你说,这时候不怕露富,别听人说什么嫁妆不好超过上面的妯娌那些鬼话。
难不成大儿媳妇娘家穷赔不起嫁妆,后面的弟媳妇还得各个跟着光身出嫁?
我跟你说,凡是说这个的都没按什么好心。
这妯娌能不能相处好,是你嫁妆比她少一点就能有用的?还不是看谁底气足?手上钱财多?
听我的,人人都知道咱自己有钱,嫁妆丰厚,不指望着婆家的仨瓜俩枣过日子,咱就有底气。
过得不顺心了、拌嘴了,咱拿钱砸也是把别人气哭,咱不带掉一个眼泪珠子的。
大不了拉上嫁妆、带上孩子回娘家,或者去陪嫁的宅子里,使奴唤婢逍遥去。”
“三瓜俩枣,”朱令仪噗嗤笑了,谢家那也算是三瓜俩枣的,可见顾家内里也不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家底也相当丰厚了。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为了给别人示好就扛着几根人参、一辆牛车就把自己嫁出去的。该有的一样不能少,咱也不差钱。”
朱令仪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
***
两个人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定做嫁衣。
此外,还有新娘的四季衣裳鞋袜,薄的厚的喜被炕褥,新房的帐幔、帷幕、各种椅袱、坐垫、靠枕、窗帘、门帘、荷包、给新郎家预备的各种衣服鞋袜等等。
总之,今天逛街就是跑不掉跟针线上的关系。
要是大户人家家里养着针线房的,自然有手艺好的绣娘来做,她这真没有,不如直接找外头专业的人做,只要手艺好,她不介意这些。
原本顾晞想说顾家或者谢家都能想法子给做,朱令仪谢绝了。
能用钱解决的,她也不想费人情。
她们俩走走逛逛,然后发觉如今正是结婚旺季,很多绣坊都忙不过来了,一连看了好几家都遗憾地摇头,手艺好的绣工都已经排单到明年下半年去了。
倒是繁荣大街另一边的顶级绣坊云祥绣坊的东家苏娘子亲自出来接待了两人。
她把人请到贵客室里,上了好茶好果子,然后道:“我仰慕大东家好久了,就是一直没机会见面。咱们这条街上,有您这么能干的人儿,我心里佩服的不行。况且,我也经常得您铺子里照应,买些好东西。”
苏娘子先猛夸了朱令仪一通,然后话一转,又道:“您能过来照应我,我别提多感激了,可正因此,我得跟您说实话,打从去年各家就陆续接今年甚至明年的嫁衣的单子了,到七月份就已经完全满额了。
我说的满额是手艺一流的绣工师傅,这一针一线的活计,加上销金销银的、钉珍珠、钉宝石的,一身嫁衣,怎么也得两三个月工夫。
眼下不说咱们家,京城里头各家都差不多。
要说能接单子的,不是挪了别人的嫁衣先顶给您,就是有退单的,毕竟各家手艺好的师傅就那么几个。”
说着,她还破例带着朱令仪和顾晞去到绣娘们的工作坊里参观。她这里的绣坊温暖干净,最关键是特别明亮,因为有好几个屋子里都装了玻璃窗!
大扇的玻璃窗,在阳光灿烂的金秋,显得那么通透明亮,比起从前的纱也好,纸也好,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上。
苏娘子指着一排光线最好、最宽敞的屋子,道:“托朱大东家的福,我也知道了有玻璃这等十分透亮又保暖的东西,也得了您的济,难得装了几扇窗户。”
她转身看着朱令仪,郑重地行了一礼,道:“要说这玻璃对别的人家也有用,但对咱们这些靠手眼吃饭的绣工来说,您这就是大恩情,我得多谢您照应。”
说完,她朝屋子里拍拍手,又拿出一个摇铃晃了晃。
很快,屋子里陆陆续续出来了十几个年岁各异的女师傅。
朱令仪和顾晞对视一眼,都没吱声,接着看。
只见苏娘子扫视了一遍绣工师傅,点点头,道:“正好你们也歇歇眼睛。来,我给你们说,这就是咱们对街那边赫赫有名的明阳商行的朱大东家。
咱们如今能按上玻璃这么好的物件,不用点灯熬油的熏瞎眼睛,全是借了朱大东家的福。”
十几个绣娘的眼睛顿时亮了,整整齐齐朝着朱令仪就行了一礼,还道:“托大东家的福。”
朱令仪好笑,她一摆手,“我今儿出来可没带糖。”
苏娘子也笑了。
然后又郑重的跟绣工师傅们道:“你们都知道,定玻璃的时候人家的单子都排到大后年去了,可听说咱们绣娘的不易,硬是给挤出几块来。
我也不说别的废话,朱大东家要定做嫁衣,明年二月的婚期,师傅们商量商量,能不能把活计腾挪腾挪,咱们也回报一二。”
朱令仪扬眉,她还真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想来是陈济他们的行事,不管怎么说,都是代表了商行的,自然也代表她这个大东家的。
倒是苏娘子挺有意思,她想回报一二,甚至想跟朱令仪结交都不假,可她不是自己接单后强制丢给绣工师傅,而是直接把好的坏的说完给绣工师傅们自己选。
谁心里都明白,这关系着下面自己屋子能不能按上玻璃这么亮堂的好物件。
毕竟眼下才按了四五块玻璃,还有一大半的人的屋子没按呢。而,这玩意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呀。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谁要是错过了才是傻子。
单子满又怎么了?
都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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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顶级师傅了,谁还傻傻的不给自己留点余地?
她们能拿捏东家顾客,可拿捏不了自己想装玻璃的心。
很快,就有三位顶级师傅站了出来,互相给了个眼神儿,推出一个师傅道:“如今托了朱大东家的福,咱们不用点灯熬油的费眼睛,照着阳光,每天能多做一两个时辰的活儿计,咱们几个把现有的分分,大东家的嫁衣必然能在一月里完工,您就擎好吧。”
***
都是不差钱的,价钱自然好说。
苏娘子和绣娘们拿出嫁衣的画册。
成套的嫁衣包括上衣下裙,分里外三层:贴身的里衣,中单,然后才是最外面的罩衣;还有重点的盖头,配套的鞋袜。
此外,还有隔天敬茶的衣裳,拜祭祠堂祖先的衣裳,家宴的衣裳,所谓的嫁衣可不仅仅是接亲拜堂时穿的那一套。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拜堂那一套。
因为二月份还有些冷,朱令仪在绣娘师傅的建议下挑了一套薄的袄裙,大红底色,销金措银,十分好看还不必费很多绣花的功夫。而且,金子的延展性很好,一两金子能拉丝出好多细金线,足够用了。
朱令仪道,“金银线我都有,回头各称二两送过来。还有,鞋子上的珍珠,鞋尖上的大珠,盖头上的珍珠宝石,我都称好,打好孔洞,直接让人一起送过来。”
她会把这些都丢给随身宝的加工坊去弄,金丝银线的,肯定比手工的更好,而且,给珍珠宝石打洞什么的,她是真心自己弄。
因为这几年她看多了,才知道,如今的工匠手艺是不错,但限于工具的不足,很多宝石的切割打磨都难以规整,打孔也很容易把材料打坏,为了减少材料损耗,都很慢。
随身宝里的加工坊又快又好,就不为难师傅们了。
苏娘子和绣娘们都松了一口气,笑道:“大东家大气,有了金丝银线打底,不必很多繁复绣工,那样反而显得累赘,可以花更多功夫在主要的图案上。”
“请朱大东家选选图案,这个柿柿如意的,这个百蝠添喜的、还有。。。。。。”
从云祥绣坊出来,朱令仪长舒了一口气:“可真繁琐啊——”
光是挑衣裳款式,料子就整整花了她两个多时辰。
“走,咱们去吃好的去。”朱令仪拐上顾晞,“多亏有你啊,不然,我可真没耐心了。”
顾晞打了她一下,不乐意道:“一辈子的事儿,花两个时辰怎么了?我跟你说,可别想图清闲,不然,将来你有了女儿,等她成亲的时候,你这个当娘的,啥啥不懂,可让她怎么办?”
朱令仪打个激灵,顿时精神一震,“那肯定不成。”
“你别嫌我俗,咱们现在置办的这些嫁妆啊,能值钱最好值钱点儿。
我外祖母悄悄跟我说,娘的嫁妆将来都是留给孩子的财产,一代代分下去渐渐就稀少了。人嘛,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的,指不定哪一代的小辈儿,就得靠这一件两件的东西过日子。”
所以啊,她的嫁妆里也都是带金银的多,那些什么绣工眼下看着花团锦簇,但过了一年也就不新鲜了,最顶用的,还是金银。
朱令仪抓着她的手,感激啊。
要不是真心为她着想的亲姐妹,谁跟她说这个?!
“谢啦啊,走,请你吃海鲜大餐去。”
吃过海鲜大餐,两个人又打起精神,逛了两家顶级绣坊。
这次运气非常好,其中一家绣坊正好收了几个南边受灾地区的绣娘,都是顶级好手,因为刚来没几天,手上还没接什么大的单子。这不,把她从喜被、帐幔甚至给新郎和男方家里长辈做的衣裳鞋袜、帐幔、荷包的一水儿全接了。
朱令仪还把四季衣裳,鞋袜之类的,也都交给了这里。
***
然后是家具了。
大裕朝的风俗是新房是男方的,屋里的家具一般是女方准备,至少新房里摆放的家具要准备一套。
从千工床、大小顶柜,梳妆台,妆奁盒,多宝阁到书案,美人榻,钱箱,到各种凳子,椅子,甚至衣架,脸盆架,马桶,简直无所不有。
好在京城偏北,多数也是炕,不然冬天冻个好歹的。
家具除了样式,主要是看木料贵重与否。
富贵人家用檀木,鸡翅木啥的,也有黄花梨之类的,不过,朱令仪有更喜欢的木料。
她和随身宝在明阳山顶“普查”资源的时发现特别适合做家具的大树了。
她选了一些颜色和花纹都喜欢的,在加工坊里干燥后加工成了木料,堆了好几个仓库。
她回头跟魏无涯商量商量,她要做的家具多,毕竟现在的陪嫁都会留给子孙后代,哪怕是堆仓库里也不会坏掉,将来万一哪个不孝子孙日子过不下去,也能借点她这个祖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