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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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栀翌日7点就起来了,赶去RT公司。

    约好的时间是9点,原本是绰绰有余的,谁知司机路上载了个孕妇,中途羊水破了,许栀帮忙一块儿把人送到医院再回去打车时就迟了。

    她还帮人垫付了千儿百块钱,因为赶着去工作,都忘了讨,事后懊恼地只想以头抢地。

    早知道把车让出去就行了,还硬要管闲事送人去医院,现在是又损失金钱又迟到,给甲方爸爸留下了极差的印象。

    好在她专业能力过关,翻译中途没出什么差错,对方的表情渐渐多云转晴,离开前还和她互换了名片,暗示回头可能会找她私底下下单。许栀很心虚,但还是接了过来。

    万一以后工作黄了,这也是条出路不是?

    她捏着名片转身时,不偏不倚对上了不远处一双含笑的眼睛。

    许栀心里咯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费南舟为什么会在这儿。

    他刚刚有没有看到她接名片啊?

    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接了又不代表她要干什么。

    比她先反应过来的是RT的老总陈鹤,热情地上前和费南舟打招呼,双手握住他的手:“费先生,竟然能在这儿见到您。”

    “哪里。”费南舟淡笑。

    许栀却在心里暗笑,目光停在陈鹤死死握住他的手上。

    费南舟有轻微洁癖,以前不是亲近之人谁碰他一下他就要翻脸。

    跟人握手也都是指尖握一下就算。

    圈子里知道这个习惯的都不会这样冒犯他。

    有谁会像陈鹤一样两只手死死握紧他?

    想象一下他铁青着脸回头拿洗手液狠狠搓手的样子她就想笑。

    正偷乐,头顶就碾过了一道极具压迫的视线。

    许栀抬头,果然是费南舟在看她,她忙收敛了表情眼神飘到天上。

    费南舟还有事儿,陈鹤也不敢强留,一直恭送他到楼梯口,他人走远了,他还在原地站着,回头才和蔼地对她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后生可畏,年纪轻轻都这么厉害,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要死在沙滩上了。”

    许栀说:“您也很厉害啊。”

    陈鹤听完哈哈一笑:“我四十岁才出来创业,能到这份上已经不错了,再往上走是不指望了,北京是真难混啊。”

    许栀狗腿地附和两句,将他送到楼下。

    手机这时又收到了短信,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发来的,烦躁地拿出来。

    果然是杭家泽:[栀栀你为什么拒绝我?]

    [段宏有什么好的?!]

    [我跟你讲,他就是个花花公子,你别被他骗了!]

    许栀心道:你自己又好到哪儿去?至少小段不会有着婚约还出来钓妹子。

    “怎么了,看你黑着脸?”段宏从路边一辆迈凯伦P1里下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包。

    “没什么,碰到个神经病,烦死了。”

    段宏接过她的手机往下滑看了会儿,笑出声来:“他还挺锲而不舍的啊。”

    许栀把手机收起来:“就是个小孩子,不用理他。”

    段宏抄着兜和她并肩走了两步,状似不经意地笑:“一点儿也不动心?他皮相还不错啊?”

    许栀停下来看着他,少顷,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包,转身就走。

    他长臂一伸就捞住她,哭笑不得:“你干嘛?”

    “我问你干嘛呢?!”许栀本来就烦,还被他莫名其妙阴阳怪气了一通,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是他一直在纠缠我!”

    “好好好,我也没说什么啊。你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他诱哄似的揽住她,往车的方向走。

    许栀这才发现他换了新车,之前虽然也不错,开的都是百来万的,不算太夸张,没想到今天这么高调。

    “我这不得努力点吗?不然老婆跟人飞了。”段宏笑着弯腰,亲替她开车门。

    许栀这才意识过来,其实之前他也没交心,防着她呢,家底瞒得严实。

    果然这些个看着大大咧咧的富二代,也没几个是真傻子。

    能理解,只是,心里多少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之后便有些沉默。

    段宏带她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园餐厅吃饭,在附近最高的建筑上,到了晚间暮色四合,立交桥下灯光次第亮起,如站在云端俯瞰海市蜃楼。

    “这儿风景倒是不错,我以前都没发现有这么一个好地方。”许栀新奇地四处看了看,铺开面前的餐巾。

    她喝了点红酒,白皙的脸蛋染上了几分红晕,媚眼如丝,眸光流转间太有风情,有路过的男士不免投来兴味盎然的一眼。

    段宏的历任女友基本都是网红,没有她这样的,极致的纯与欲,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颜色格外浅,甜美中又混杂着一丝清冷易碎的气质,韵味天成,让人一秒上头。

    他抬手当空拍了一下,在许栀诧异的目光里,一排服务生举着白蜡烛过来,当先一人手里还捧着个大蛋糕,异口同声给她唱生日歌。

    “栀栀,生日快乐。”段宏拉过她柔软的小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许栀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怎么,太感动了?”段宏笑道。

    “不是,我生日早就过了啊,是9月份。”

    段宏怔了下:“我看过你身份证……”

    “改过。”各中细节许栀不想和他多说了,声音很低,“反正你弄错了。”

    “那也没事,之前没有给你过,今天补上。”

    这边的动静不算太大,但高档餐厅里本就没几个人,安静的氛围里有一丝异动都能引来旁人的目光。

    费南舟发完消息,随意扫了眼。

    “看什么呢?”瞿晓将外套递给服务生,抻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也循着他目光望去,笑了,“现在的小年轻还挺浪漫。不过,这餐厅是老袁的吧,也能这么搞?”

    “段家的小公子,有点钱。”费南舟平静地撤回目光。

    “就是兴茂制造那个段永丰?他儿子?他儿子不是都三十好几了吗,这小伙子瞧着挺年轻啊。”

    “不清楚。”他只是听人说过这个段宏,好像是杭家泽的狐朋狗友,据说泡妞很在行。杭家泽和他貌合心离,有一次在石景山那边飙车一道被拘留,回来就跟他吐槽,说这个段宏太阴险了,临上场时居然偷偷换了改装车,害得他当众出丑。

    费南舟都懒得评价,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找那么多借口。

    “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漂亮啊。”瞿晓拄着下巴看了会儿,回头看他,“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

    费南舟眼也未抬,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有时间我替你去网上发个帖,问问广大男性同胞。”

    瞿晓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人惯会讲冷笑话。

    他俩是战友,家里又是世交,同一个大院长大的,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望衡对宇。

    她曾经半开玩笑地跟他表过白,他听了后很沉默,弄得她都有些尴尬了,气笑:“什么表情?我很糟糕吗?”

    “不是。”他略思忖了会儿,说,“同性相斥,我这样的人,很难喜欢跟我相似的人。而且,谈恋爱会很浪费精力,一段感情往往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经营。”

    “这是你这么多年都不愿意再谈恋爱的原因?”她笑,转了转杯子。

    明白他的意思了,之后再也没提过。

    他在这个圈子里是个另类,不搞女人不好享乐。除了工作忙得脚不沾地,他为人谨慎,很忌讳这个。身边多少现成的例子,老子累死累活在上面打拼,当儿子的在外面乱搞捅出篓子,一家子被人掀底一块儿玩完。

    她之前觉得传言不可信,男人哪有不好色的?何况是有钱有权的,可跟他共事多年也没见他身边有什么女人。

    他这个人,志不在此。或者说,和钱权地位比起来,色欲这种东西太微不足道了,难入他法眼。

    尤其他爷爷退二线后,上面风向一变再变,他跟他爸审时度势熬到现在不容易,他们父子俩一个性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能克服常人所不能克服的弱点,在外不会给自己留任何把柄。

    快2点的时候,费南舟接到个电话。

    “怎么,下午还有活动?”瞿晓抿一口咖啡,对他笑道,“没关系,你去忙吧。”

    “我让沈谦结过账了,关于DE公司的并购案,回头让韩平发你。”他捞起自己的大衣,起身告辞。

    司机早将车停到门口,见了他就小跑着绕到后面开门。

    “去玉渊潭。”他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

    司机应一声,将车往西北开。

    商修平早在老地方等他了,车入了大门,还未靠近垂柳依依的河岸,大老远已经看到他在冲这边招手。

    他们撑船抵达湖心亭,又沿着河岸兜了一圈,船只悠悠摇摆,停靠东岸口。

    下来,皮鞋踏着几片还未清扫风化的落叶进了茶室。

    “费先生。”穿着旗袍的侍者二八年华,妆容浅淡,模样个赛个的出挑,见过礼后,弯腰将茶具当着他们的面儿涮过再涮过、上烹煮器。

    很快,第一遍沸腾。

    除了个别口味独特的,第一遍都是弃之不用的,侍者将第二遍煮好的茶水倒入杯中,亲捧着递给费南舟,再给商修平,跪坐到一边随时听候差遣。

    沈谦却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下,自己去门口关了门。

    茶水挺不错,是上好的陈普洱,色亮而通透,静谧的室内都弥漫着一股浅淡的茶香。

    商修平却没喝,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敲,笑道:“听说费总也对中建下面那个高新实验室感兴趣?”

    费南舟略蹙眉沉吟,似乎是在思考:“是关于高分子那个吗?”

    见他装傻,商修平也不恼,平复了一下又笑道:“不是,是陈老负责的那个。听说华瑞收购了季鸿朗手下的两个公司,动作够利索的啊。”

    费南舟笑而不语,低头抿一口茶,神色悠然:“怎么,商总也感兴趣吗?”

    商修平不露痕迹地笑了笑,打火机在手里转了转,叹了口气:“季鸿朗的小侄子季琛跟我有些交情,前些日子他来找我,说他叔叔邀请您来一块儿开发一零件公司,那公司和中建有合作,下面有个高新实验室,有些项目和专利是真的不错。本来是合作双赢的事儿,您反手坑我叔一把,把公司给抢了去,说都是认识的,您干的是什么事儿?”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话锋一转挑眉笑道,“当然,我是不全信的,费总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向来的高风亮节怀瑾握瑜,我在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高帽一戴,一般人都不好意思推脱,可费南舟仍是一脸讶然之色,眉宇间波澜不惊:“我向来不过问手底下人办的这些事儿,实不相瞒,中百和长鑫之争,波澜云起,我之前一直在港处理那边分公司的事儿,港百银领导班子易主,对我这边的影响也很大,实在抽不出时间管这些琐事。若非你现在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这档子事儿呢。”

    一推推个干净。

    商修平在心里冷笑,谁不知道中信和华瑞的幕后老板是他,领导班子唯他马首是瞻,他不信没有他的授意蒋欢敢擅作主张。

    季鸿朗与费璞存是中学校友,就算不顾及利害也要顾及名声。像费家父子这样位高权显的人,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实在犯不着为这点蝇头小利弄得名声受损,他觉得其中必然有隐情。

    只是,费南舟口风太紧,轻易不上道,硬来也行不通,京城不比别的地方,卧虎藏龙,牵一发动全身,稍不留意就得罪了人,费家父子根基深厚纵横权场更不是省油的灯。

    商修平起身离开后,沈谦才笑着替他添水:“姓商的在中信驻京总部也有眼线,韩平的消息来说,他和刘甘行也有来往。你回京后亲自接手了公司,又飞速处理了刘甘行,放了这么长的线鸡飞蛋打,他自然坐不住。”

    费南舟默了半晌,宽大的手扣着杯壁,略转了转道:“我拿那个公司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为了那几个专利。”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皱了下眉,“如果不是熊建国看上,为了搭他这条线,我犯不着冒这么大风险,不惜得罪季鸿朗和商修平,时间紧迫,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只能兵行险着。”

    “就怕他闹起来,别的倒没什么,你爸脸上实在过不去。不如稍稍妥协,给他点儿甜头,将HY那个项目给他?”

    费南舟却失声一笑道:“像季鸿朗这种欺软怕硬的软骨头,你越是妥协,他的胃口越大,你若是半分不让,他反而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既得罪了他,就没法善了了,且一昧退让,这并不符合我的作风。”

    沈谦稍默,过一会儿才道:“就怕他去你爸那儿闹。那地儿那么多有头有脸的领导,闹起来是个麻烦,若是强行将他拦在外面避而不见,又恐落人口实。”

    “所以这个恶人只能我来做了。”费南舟不想再说,丢了杯子站起身。

    -

    礼拜一公司照常开会,跟以往一样,这个会议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后门从外面被推开,进来了几个人,华瑞董事长蒋欢赫然在其中,正亦步亦趋给身边人介绍着什么,那弯腰谄媚的样儿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他身边那个男人……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母公司华瑞的董事长蒋欢没有人不认识,能让他这么腆着脸讨好的,肯定不会是一般人。

    传闻华瑞的幕后老板是商业巨子费南舟,空穴来风势必有因,不少人都相信这个传闻,但不少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传奇人物。

    他不仅在商界地位超然,在京圈也颇有能量,是很有威望的大企业家。不过,相比于财经新闻上的那些常客,他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

    他没有自我介绍,只是含笑入座,在后排随便找了个位置,似乎只是来旁听的。看似放松的一举一动,上位者气势浑然天成,让会议厅的氛围无形间都变了。

    这会议开得像是在赶刑场。

    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栀和江桥出来时,正好撞见了在过道里闲聊的费南舟和沈琮。

    他单手抄兜步履优雅,偶尔笑一下,倒是挺随和。

    目光扫过这边时,许栀别扭地别开了头。

    他怔了下,不由失笑。

    还有正事,他不再关注她,转而和沈琮讨论和东科注资协议的事。

    东科是北京另一家老牌的机械科技公司,但发展方向和华瑞制造完全不同,足以弥补华瑞机械制造行业在市场上的短板,且是新兴的公司,发展势头猛又缺资金。

    不过,沈琮和他是一路人,协议拟定得非常苛刻,对方怒而找上了中信资本的对家。

    “鑫达投资又不是活菩萨,看他之前和美信的case就知道了,您完全不需要担心。”沈琮说。

    “这么有信心?”费南舟看向他,笑。

    “我只是在做事之前,会比别人多做一些功课。”沈琮不在意地笑了笑。

    下午没什么工作,许栀留在办公区整理材料。

    闲暇的时候办公区也会有一些闲谈。

    江桥端着一杯咖啡从茶水间回来:“我本来以为沈总已经够帅了,没想到大老板长得这么正点,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老头来着。”

    许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忙抽了张餐巾纸来擦:“他今年才三十一,怎么会是老头?”

    “你怎么知道他几岁?”几道狐疑的视线随即落到她身上。

    许栀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糟糕说漏嘴了,忙胡乱扯了个理由:“杂志上看到的。”

    “什么杂志?他有上过杂志吗?”

    几人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其中还掺杂一些荤话:

    “好高啊,他有一八五以上吗?”

    “肯定不止。”

    “是北京人吧?口音很正啊。”

    “鼻子也好高,笑起来好有魅力,据说鼻子高的下面也很大。”猥琐的意淫。

    隔壁组的组长谭艳过来,忍不住轻嗤一声,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想想就算了,可千万别不知死活地往上贴。这种男人阅人无数身经百战,走过的路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八百个心眼子,就你们这点儿智商和道行?小心被人家玩死。”

    “艳姐,你说的太吓人了啊。”嘻嘻哈哈,完全没当回事。

    谭艳喝一口水,瞟她:“以为我在跟你们开玩笑?就我知道的,他是玩对冲基金起家的。听过德显达的老总吗?以前多么风光啊,14年的时候跟他签了一个什么个人连带责任的对赌协议,输得裤衩都没了,连本带利全赔给了他还不够,后来从黄浦江上跳下来。你以为人家是你的伯乐,你不过是人家操纵的众多棋子之一。这种资本大鳄,手段毒心又黑,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女人在他们眼里算什么啊?”

    几人都是一阵缄默。

    后来话题又朝投资创业方面发展,都说创业不易,这年头出头越来越难了,除非家里有矿,不然不要轻易去尝试。

    许栀听得唏嘘不已。有时候工作憋屈时也异想天开想要自己去创业,结果根本迈不出去那一步,想想失败的后果她就怂。

    社畜虽然憋屈,好歹稳定有口饭吃,赌输了那就是万劫不复。

    晚饭她在顶楼的餐厅将就了一顿就回去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简单的生活。

    六月份算是许栀过得比较轻松的一个月,工作渐渐上手,也积累了一些自己的客源,和同事处得还不错。

    原本一直很担心沈琮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