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章八十一
不光是许义铮,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被苏徐行的阵仗给惊呆了。粗略一算,苏徐行振臂一呼,来了近四百人, 比在场所有家族带来的护卫加一起都要多。恐怕也只有雷氏还在此, 他们才有力量与他相抗衡。
想到因作弊败露而悻悻离开的雷氏父子,不少人心头一跳,一股凉意瞬间自背后爬起。
雷氏是因找人假扮“小诗仙”,而这赝品正好撞上正主才计划失败的, 他们先前只顾着看热闹, 现在深思只觉得心惊肉跳, 世上真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许义铮自然也一下子想通了其中关卡,他看向兀自坐在一旁面色如常的许琢, 顷刻间就明白了这“除族”不仅是许诚齐心心念念的事情,恐怕更中了许琢下怀。
他心口忽然一窒, 踉跄地退后几步, 一屁股瘫倒在太师椅上。
而被那泛着幽光的弩箭正对着心口,许诚齐也不复先前那般嚣张, 他扫了眼气势渗人的黑衣人, 不由得讷讷:“这这这……”
一时间竟不知该问些什么,他倏地转头看向苏徐行,眼神格外复杂:“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过一个空有“小诗仙”名头的黄毛小子, 哪里弄来这么多岩铁长刀与箭镞?
许诚齐虽不是个有大才的人, 但到底是岐州第一大族的少主, 这点儿眼光还是有的。岩铁色如黑墨, 阳光下泛着冷冷幽光, 因质地极其坚硬而闻名,且量少贵重, 每年出产的那一点全都掌握在官府手中,就是他们这些自诩“土皇帝”的大族,也就本家的老爷、少爷们能勉强用上岩铁制造的刀剑。
因此岩铁在滇南又称“赛黄金”。
如此稀罕之物,可现场却如此之多!只见围着他们的这群黑衣人,不仅个个身佩岩铁长刀,就连手腕上的弓弩箭镞也是岩铁制作的,这样的实力可不是区区“钱财”可以比拟的。
所以,许诚齐此时心中惊惧难忍,再也不敢小瞧了苏徐行。
而凝聚了所有人视线的苏徐行,此刻正慢悠悠地从白虎身上跳下来,然后笑意盈盈地看向在场的其他人,一点也没有顾忌他们心中的惶惶不安。
“不好意思啊。”苏徐行先抱拳冲众人作了一揖,只见之前还趾高气昂的一众人默默侧了侧身,让开了他这一礼。
废话,如今被这么多人围着的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哪里还有他们摆谱的份儿?!
苏徐行自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但他面上不显,依旧我行我素地说道:“咱们柏州许氏来迟了,请见谅。下面,给大家展示一下我们的武比成果,来人!”
苏徐行一声令下,只见候在一旁的几个黑衣人快步走上前来,他们与其他人不同,衣服上都系着彩色的巾帛,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伤痕,显然就是去栗山进行武比的那十人。
在苏徐行的吩咐下,几人整齐地将自己所狩的猎物摆了上来。
从左到右,大大小小摆了一整行,粗略估计起码上百只猎物,不仅如此,这些猎物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太多血迹,只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羽,显然是一击毙命,与岐州许氏的那只黑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当众人沉浸在惊讶中还没有回过神时,那几个武比人员又抬了几只体型巨大的猛兽上前,白额黑狼、灰色野熊……巨硕的猛兽即便已经死亡,也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骇得周围人又匆匆往后挪了几步。
等他们将猎物全部摆了上来,苏徐行这才缓步上前,拍了拍他方才坐着的那只白虎:“还有这只白虎。”
“也是我们族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活捉、驯服的。”
听到他这话,其他人纷纷面面相觑,连心中最后的那丝质疑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怎么质疑呢?他们连猎物数量都比不上,品种也比不上,更别说这“活捉”的本事了,这哪是打猎那样简单呢?众人心知肚明,这要耗费的人力显然超出他们的实力范围。
此刻,没有一人敢上前回话。
实力比不过,小命也攥在他人手中,如何敢张口?
见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族老爷们一个个灰败着脸,垂头丧气,苏徐行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不仅是他,那些手持弓弩的黑衣人亦觉得扬眉吐气,没想到他们有一日也能让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吃瘪!
“咳咳咳!”正当众人默然不语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自一旁响起。只见岐州许氏那边,方才的武比领头人正往躺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身上扑。
一边扑一边叫道:“老三!老三!你怎么样话?”
见对方依旧昏迷不醒,且口中鲜血直流,领头人忙转头看向自家家主,哀求道:“老爷!求您救救老三!”
只是不等许义铮开口,在苏徐行这吃了瘪正满肚子火没处撒的许诚齐闻言就是一个爆喝:“闭嘴!”
说完,他还猛地上前,一脚踹翻领头人:“没看到现在什么情况?!只会添乱的废物!”
领头人那样壮硕,被踹了一脚却也不敢吱声,只能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不断哀求:“老爷!求求您!求求您!”
“救救老三吧!他上有一个老母病重在床,下面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家中只他一个顶梁柱,他不能死啊老爷!”越说越激动,领头人还想上前去抓许诚齐的衣摆,却被对方一个旋身让开。
许诚齐回身,居高临下地望他,冷嗤:“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领头人突然一楞,整个人傻傻地瘫坐在了地上。是啊,他们这些人在大老爷眼中就跟家中养的一条狗有甚区别?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
可是,可是……
可是他们不是狗啊!
领头人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生死不明的同伴。两人都是穷苦出身,靠着一身力气卖进了许府做家丁,因为身手好才被少爷选中参加此次武比,为此他们没命地训练,就是为了今日!在栗山这一天一夜里,多少次凶险他们都挺了过来。本以为今日过后,他们就能有好日子过了,可现实竟然如此残酷……
想到这,领头人猛地伏地,将头磕得砰砰响。
就算是狗,他们也想活命!
“求您了!少主!”
可许诚齐却不为所动,反而嘱咐身后护卫:“将他们拉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自始至终,许义峥与许翊也都未曾出声。在他们眼中,低贱平民的性命与大族子弟是不同的,外面多少流民?能给他们一个差事活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要用许氏的金贵良药去救一个濒死的贱民?那自是想都不要想!死后多给几两银子就是了,也亏得他们仁慈。
领头人听到许诚齐的话,只觉得心中一片凄凉。
为什么?想活命也有错吗?!为什么他们的命就如此不值钱?!
想着,领头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他猛地抬头看向许诚齐,目光死死地盯着他。
若是……若是老三死了……他心中忽然涌起无限的恨意。
这恨意驱使他抓住了袖中的匕首。
若是老三死了,他就让他们陪葬!
领头人突然面目狰狞,他猛地爬起身来,刚要扑向许诚齐,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身影抓住了臂膀。
“兄,兄弟,对不住,我刚回来。”
领头人一僵,脑袋瞬间清醒。想到家中妻儿老母,他差点就犯了大错!
他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袖子,气喘吁吁的样子显然一路跑过来的。
“你带那个老三随他走。”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领头人循声望去,对方负手而立,神色淡淡,见他看去,脸上立刻扬起一个淡笑,“放心吧,秦郎中医术了得,若是他都救不活,那真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没用。”
说话人正是那个让所有大族老爷都变了脸色的“小诗仙”,领头人记得他的名字,苏琰。
“别浪费时间了,快走!”阿冬也不再耽搁,他一挥手,忙有人过来将那个老三背上,他则拽着这领头人一起走。
“再不快点,人死了你可别怪我们少爷!”阿冬不耐烦的声音渐行渐远。
领头人僵硬着身子,就这么愣愣地被他拉走了。
许诚齐冷眼看着苏徐行派人将人带走医治,又瞥了眼近在眼前快要抵到他脸上的箭头,终是没忍住,出声嘲讽:“苏公子真是会做人。”
“好人都给你做了,只怕这些人……”说着,他瞥了眼四周的黑衣人,面露不屑,“都是苏公子用这些手段笼络过来的吧?”
“小恩小惠,手段实在卑劣。也就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一点甜头就卖命,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料想中苏徐行被戳中命脉“气急败坏”的场面并未出现,只见苏徐行望着他,目光清明,不见闪躲。
“我并非会做人,也并非是个好人,我当然也有自己的目的,也需要借助他们之力达成所求。”苏徐行回答得坦荡,毫不遮掩。
“但……”
他话音一转,忽而低声笑了笑:“相比于你们,我只是把他们当人,仅此而已。”
把他们当人,而已。
隐在人群后的赵峋忽地一怔,突然明白为何总觉得苏徐行不怕任何人,却又好像任何人都会让他惧怕。因为在他眼中,所有的人都只是“人”而已,管你王公贵族还是布衣百姓,在他眼里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没有三头六臂之能,自然也就没什么分别。
也因此,在滇南大族眼中如同蝼蚁一般的“贱民”在苏徐行眼里和这些衣着光鲜、自视甚高的老爷、少爷们没什么区别。
他把所有人看得一样,都是人。是人,便有私欲,有所图,想要过得好,也想被人看得起。而苏徐行,只不过是在满足他们。
给他们金银用来生活,另外,也给他们脸面,让他们能有尊严地活着。
就是这样简单的道理。
赵峋忽然抑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情感,纵然他亦身为王公贵族,纵然他自小便接受三六九等的观念,他在此刻也依旧为苏徐行的所思所行而折服。
站在高处时很难再低下头颅往下看。就如滇南大族,高高在上久了,连再也看不见底下之人的苦楚,也更容易无视他们的所需所求。
既然看不见,也就无法将他们当“人”。
“小宝,你要记得。明君,自当以民为本,民为贵,君为轻。这是帝王需要学习的,切莫如你父皇一般。”不期然的,赵峋想起了他阿娘的话。
与苏徐行是何其相似。
赵峋眼神忽然一阵恍惚。
……
而这边的苏徐行在说完那番话后便没有再理会许诚齐。
他自顾自地走到许琢身旁坐下,随后给了他一个“请”的手势。
该你表演了。
许琢面上镇定,但紧紧攥起的双手却出卖了他此刻的情绪,他下意识往人堆的角落里看了一眼,那里是他被逐出家门,潦倒困苦的父亲。
看完,他随即起身,每走一步身上气势都要更强一分。
等到了岐州许氏的面前,他看着恨不得冲上来咬他一口的许诚齐,面色严肃,语气郑重地宣布:“柏州许氏夺得神山大会魁首,想必毋庸置疑。”
“那么,我再宣布一件事,自今日起,我便是柏州许氏的家主。”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之声,谁也没想到,许琢竟然自己“换祖宗”了?
许义峥闻言气得面色发黑,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撅过去。
许诚齐同样面色难看,却听许琢接着道:“同时,我亦是岐州许氏的家主!”
“从此,兼祧两族。”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敢!”许诚齐哪里料到许琢会出此言,顿时目眦欲裂,“你不过是被除族的丧家犬!在这里做什么春秋大梦!”
许琢也不打断他,等许诚齐说完了,这才悠悠然扫了眼许氏的其他旁支:“岐州许氏家大业大,旁支极多,但多年来祖宗基业都由本家把持,旁支沾染不得。”
“若奉我为家主,先前答应诸位的自然都会实现。”
接着,在许诚齐逐渐放大的瞳孔,只见许琢展颜一笑:“在下不才,岐州近月异军突起的‘江里钓’‘红泥烧’‘旺达百货’等等产业都属于我……”
许琢每说一个名字,许氏和孙氏两家家主的脸都要更加难看一分。无他,这些店铺都是两家“打架”的时候被低价卖出的,现在听许琢一说才反应过来,原来全被他捡了漏!
但,那可是整整二十多间店铺!没想到许琢不仅全部换了新名字,还做的全是他们未曾听过的东西!
数月来,这“江里钓”“红泥烧”风靡整个岐州城,可谓日进斗金,他们哪家不眼红?可他们打探来试探去,都未料到竟然是许琢的产业!
还有那个什么“旺达百货”,足足打通了十几间店铺并成一大间,上下两层楼,楼下布料、成衣、首饰、胭脂……应有尽有,楼上听说是什么“美容”来着?几个月而已,不仅吸干了岐州城夫人们的口袋,就连其他各州的贵夫人们也都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了拿下里面的新式珠钗。
那可是真正的“销金窟”啊!现在告诉他们,这些也是许琢的?!
许义峥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个白眼翻过去直接昏倒了。
同样情况不容乐观的还有那位太叔公,想到自己曾将这样一位“钱袋子”拒之门外,他两眼一闭,恨不得自己也撅过去算了。
而许翊也颓败地靠回座椅,不敢再看许琢。他自以为是的筹谋竟然不足兄长万分之一,那他又有什么机会能将人留在身边?
许氏本家一片惨烈,个个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反倒是那些旁支,个个喜上眉梢,也不怕黑衣人的箭矢了,都颠颠地往许琢跟前凑,面带谄媚。
许琢也不恼,还是自顾笑着:“自今日起,我便是岐州许氏的家主,愿意认我的我自然不会亏待大家。”
“愿意愿意!”立刻有人附和,笑话,谁会和钱过不去。
许诚齐没想到这些从前只会冲自己低头哈腰的旁支,有朝一日竟然也会冲许琢那个“贱种”卖好,顿时怒发冲冠,嘶声吼道:“被除族之人,有甚资格当家主!”
许琢闻言倒是很淡定:“我自会重新修谱,本家这一脉,太爷爷之后便是我父亲许诚风,然后是我,许琢。”
“至于你们……”他看了眼许义峥许诚齐许翊三人,面无表情,眼神无波,“自便。”
这不仅是要重写族谱,更是要将自个儿的祖父、叔父与堂弟都给除族了!
许诚齐想破了脑袋也没料到许琢会如此胆大包天会!他震惊到无以复加,嘴巴张了半天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嘴巴嗫嚅,他猛地“啊”了一声,再看去,半边脸抽搐不已,嘴一歪,竟是气到“面瘫”了!
许诚齐当然是没想过还能这样操作。见众人目瞪口呆,他不禁看向人群外的苏徐行。
淡笑,也只有徐行兄才有这样的胆识。
“族谱?那有什么?只要你牛逼,族谱从你开始写都可以。”
想到苏徐行言辞凿凿的话,许琢忽然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
他还是不如徐行兄啊!
第082章 章八十二
一句“重修谱”震惊了所有滇南大族,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心下惊骇不已,只觉得这许琢莫不是疯魔了?而更疯魔的还有那些许氏旁支, 面对这等惊世骇俗之事不仅不加阻拦, 看起来还似乎十分意动?
如此大逆不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疯了,都疯了!
这五年才举办一次的“神山大会”只怕从此不再是各族心中的“盛会”,而是一场怪诞又骇人的噩梦!
苏徐行倒是乐见其成,反正这些大族凑在一起搞这个劳什子大会也不过是让贫家子弟去栗山送死从而彰显他们的权威, 要是能就此取消,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谁也没料到, 往日的盛会竟会以如此模样惨淡收场。
许琢当着众人的面将许义铮祖孙三人“除族”,随后又当众宣布了自己“兼祧两族”的事情, 见没有人出声有异议,这才挥挥手让那些手持弩箭的黑衣人退后。
战战兢兢这么久, 好容易松了口气的一众老爷、少爷们现在只想苦笑, 他们也要有那个胆子去反对啊!没看见许琢都敢重写族谱,把自个儿亲祖父都给除族了嘛!这样疯癫的人……他们若是因为多管闲事而被人一箭了结了, 那才真是玉皇大帝愁驸马——天大的笑话呢!
神山大会潦草收场, 得了“释放”的众人连自家院落也不回东西也不收拾了,马不停蹄地就跑!
嗯,得跑快点, 这个许琢就是个疯子!
再看一眼错把“宝贝疙瘩”扔出门从而愁云惨淡的许氏本家和欢天喜地地抛弃家主的旁支们……好嘛, 一门疯子!
等“外人”走完了, 现场就只剩下许氏诸人。
“兄长……”许翊看着近在眼前的许琢, 嘴唇干涩, 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又无法迈开步伐。他以为他能靠筹谋留住对方,却不想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 甚至……他的兄长根本不需要他……
许琢没看许翊,他们二人既有血脉亲情在前,又有父辈恩怨在后,此生绝无可能。他无法回应对方,也不想与其过多纠缠。
眼不见为净。
无视了本家几人或复杂或怨毒的视线,许琢朝着旁支的几个话事人点点头,示意他们借一步说话。
苏徐行在旁看着,见此间事了,悠闲地伸了个懒腰,默默退了出去。
安排好余下的事情,他自顾自往院落的方向而去。
身后,一身白衣的赵峋悄悄跟了上来。
“你准备去哪儿?”他低声问。
苏徐行自然地回道:“回院落啊。”
身后的赵峋一顿,再开口时语气有些生硬:“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还有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闻言,苏徐行也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回望。
此时天色已暗,暮色低垂,周遭一切都失去了色泽,远处地平线只余最后一点橘色的光辉,赵峋逆光站在不远处,整个人被昏暗笼罩,除了那身白衣,便只有一双眸子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宛如天上的星月,灿烂明亮。
被他这样专注地盯着,苏徐行也不好再装傻,于是认真问道:“你想我去上琼?”
赵峋不语,却也没有否认。
苏徐行顿时明了:“你要回上琼了吗?”
赵峋这才答道:“无事自要回去。”
“懂了。”苏徐行点头,很快给出承诺:“我会去的。”
是“会去”,却不是“去”。
赵峋心中烦躁渐起,他瞬间冷下脸,不快道:“那个许琢就这么重要?”
问话间,身侧双手不由得紧紧攥起,手背青筋暴起,脑海中有个疯狂的念头在叫嚣:杀了许琢!杀了一切夺走他目光之人!
苏徐行看不清赵峋的脸色,但见他将话头扯向许琢,也有些莫名:“关许琢什么事?”
他满头问号,只能耸肩解释道:“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办呢。”
他给了许琢足够的助力让他能够兼祧两族,成为未来滇南的“无冕之王”,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若剧情没错,再不久滇南将会迎来百年难见的暴雨天气,连绵暴雨使得水位急剧增加,地界上最大的堤坝不堪重负轰然倒塌,水灾肆虐,农田被淹,百姓遭受了巨大重创,死伤无数、损失惨重,滇南境内更是哀鸿遍野,一片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原著里一笔带过的洪灾,即将真切地在苏徐行眼前上演,此刻身为“剧中人”,他做不到坐视不理。
听了他这话,赵峋勉强松了口气,不是为了许琢就好。但顿了下,他又继续追问:“什么事?”
或许……他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苏徐行闻言却犹豫了,他总不能与赵峋说滇南马上要发洪灾了吧?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他:“很重要的事情。”
赵峋那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很重要的事情,只怕……他忍不住想,还是为了帮那许琢稳住地位吧。这样想着,赵峋忽然呼吸一窒,他深深地看了苏徐行一眼,声音顷刻便冷了下去:“走吧。”
“送你回去。”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气氛有些怪异。苏徐行能感觉到赵峋好像在不高兴,但他也弄不清具体状况,只能摸摸鼻子,不再开口。
多说多错。
估计是要到赵峋发毒的时间了,所以才这么喜怒无常。
苏徐行觉得别扭,便婉拒他同行:“你若有事便去忙吧。”
“不用送我,免得耽搁了。”
说着,苏徐行偷偷瞅赵峋的脸,他这样“善解人意”应该没错吧?大boss也会觉得他识趣?
哪知赵峋听了这话气压越发低了:“无、妨。”
几乎是从齿间咬出来的这两个字。
苏徐行见他拒绝,也不再吭声。只暗自腹诽,毛病。
两人一路无话,很快回到了苏徐行歇息的院子。
只是还未入内,赵峋突然伸手掐住了苏徐行的后颈,随即一拉便将人护在了身后。
“出来。”
他嗓音冰冷,像凝着寒霜。
苏徐行本来被他突然这么一掐还有些不爽,现在知道是屋内有人,忙又往赵峋身边靠了靠。
赵峋低头看了眼他的动作,绷直的嘴角缓了缓。
就在两人等待的时间里,只见屋门被人从里打开,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你们进来吧。”
只是嗓音暗哑,好像有气无力的。
苏徐行闻言猛地摇摇头,他妈的他这屋子都漏成筛子了,怎么老有人蹲他?
却见赵峋伸手拍拍他,低声安抚:“有我在,无碍。”
苏徐行:?
见鬼了?赵峋怎么突然这么温柔?即便是两人更亲密的时候,也不见他这样贴心啊?
未理会苏徐行的惊讶,赵峋已经率先进了屋子。
点亮烛火,漆黑的屋内登时亮堂起来。
苏徐行跟在赵峋身后,等看清屋内场景,惊诧万分。只见昨日绑走他的那个林水帮大当家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屋内,唇无血色、满脸冷汗,还不停地打着摆子,整个人看起来像受了刑罚,极其憔悴。
但对楚淇来说,这颗毒药的威力不亚于酷刑,所以当他再见到赵峋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罪魁祸首。
“你不是冯书墨。”他语气肯定。
书香世家出身的冯书墨不会有这样阴毒的东西。
赵峋未搭话,在他看来,若不是此人还有关于苏徐行的事情没交代清楚,他早就一剑送对方上西天了。
料到对方不会搭理自己,楚淇转而看向苏徐行,面容严肃,只是因为太过虚弱,声音断断续续的:“苏公子……便也任这假‘冯书墨’跟在身旁,丝毫……丝毫不顾及自身?”
他这话带着质问,听起来语气不善。
苏徐行不爽,自然也不会惯着他:“若我没记错的话,是阁下绑了我还扬言要杀了我。而救我的,正是身旁这位假的‘冯书墨’。”
苏徐行这话说得讽刺,楚淇瞬间便明了他是知道这假“冯书墨”的真实身份的,沉默了下便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你很像……”
“我娘?”苏徐行出声打断,接上对方的话,“你认识我娘?”
楚淇一愣,不等他回话,只见苏徐行又自顾自说道:“你绑架我并不是为了杀我,所以……是为了看我够不够格让你追随?”
说完,苏徐行径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你是楚家的人?”
“没死在那场灾祸里,你跟我没有血缘关系?”
楚淇闻言万分惊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音竟然让苏徐行将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原以为顶着“小诗仙”名头的苏徐行不过是个书呆子罢了,却没料到他不仅临危不乱,像那个人,就连这聪明的脑袋也极其像那个人……
见对方忽然满脸怀念,苏徐行不由得感叹,他娘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竟会让这么多男人念念不忘。
只是不等苏徐行感叹完,就听对面人轻笑一声,摇摇头:“不是。”
“你不像楚湘。”他道。
苏徐行一顿,这是第一个说他不像楚湘的人,不像娘,那他像谁?像老皇帝这个渣男?苏徐行觉得膈应。
就听对方接道:“你像你舅舅楚……咳咳……”
他猛地咳嗽起来,苏徐行见状忙给一旁的赵峋使了个眼色,对方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怀中掏出解药扔了过去。
赵峋垂首不语,心下却怨气难挡,这样聪慧的人!只要多花几分心思便能将他人做事的目的猜个正着,却不愿多费点心思在自己身上!
感受到身旁越发凛然的气势,苏徐行不由得多喝了几杯茶水,以掩饰自身的尴尬。
他究竟哪里得罪了赵峋!
楚淇得了解药问也未问,忙就塞入口中。待身上的痛楚褪去,他整个人犹如水洗了一般,虚脱地趴在桌子上。
良久,楚淇感受到力气回笼,这才挣扎着起身,向苏徐行作了一揖:“属下楚淇,拜见少爷!”
这是承认了苏徐行的身份,也愿意追随他。
苏徐行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有点怪怪的。
“你有这个玉佩吗?”苏徐行从怀中掏出那块“楚”字玉佩。
楚淇见状立刻也掏出自己怀中的那块,上好的美玉,同样的材质。
楚淇的身份应该不会作假,毕竟这玉的存在外人也不知道,但是……
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楚淇,楚淇……
苏徐行手指敲击着桌子,没再开口,脑中却开始了疯狂的头脑风暴,“楚淇”这个名字好眼熟,他在哪见过这个名字呢?
对了!
桌子上的手忽然停下,苏徐行猛地抬头看向对方。
原著后期,驻守滇南抵御南疆的镇南将军便叫“楚淇”,可镇南将军……是男主的人!
苏徐行忽然觉得心头发凉,若说许琢和雷无声是他主动出手帮助对方,也算抢了男主的手下,但楚淇……却是天然会属于他的势力。
原著中,男主在前来临江视察林勇的骁训营时意外得知了苏琰的死,一番调查之下牵扯出皇子与官员结党营私之事从而让老皇帝大发雷霆,沉重打击了另外两位皇子,男主这才有了默默发展的机会。
苏徐行原本以为是“结党营私”让老皇帝发怒,但知道了苏琰身份之后再想,或许也有皇帝自己的种被人害死了的愤怒呢?即便他不一定承认苏琰,但作为皇帝,他可以不关心,旁人却是不能对皇嗣下手的,这是对皇帝威严的挑衅!尤其还是亲兄弟,这也是帝王的大忌,连手足都敢害,哪天是不是就要弑君弑父了?
苏琰的死给了男主一个打击对手默默发育的机会,也因为苏琰死了,楚淇没了楚家血脉可以支持,各种缘由之下便也投靠了查明苏琰之死真相的男主?
这个剧情很奇怪,居然隐下了苏琰是皇帝之子的真相!
他若身死,所有的好处都会是男主的。所以……隐藏的剧情线难道是他与男主天生敌对?为何苏琰一个炮灰会和男主有这么多瓜葛?究竟是剧情的空白还是有什么在操纵这一切?
苏徐行心中一片猜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但他确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苏徐行想不明白,但他看着楚淇的眼神着实奇怪,连赵峋都看出来了:“怎么了?”
苏徐行摇头,平息了情绪。
且走且看吧,究竟是剧情还是什么,总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第083章 章八十三
夜深露重, 楚淇拖着尚且虚弱的身子离开,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苏徐行与赵峋两个人。
无人出声,屋子里静极了。
良久, 赵峋率先开口, 打破沉默:“你相信他说的?”
他怎么都觉得此事疑点颇多,那楚淇虽然与楚冀没有血脉关系,算不得真正的楚家人,纵然明面上侥幸逃过了“满门抄斩”的灾祸, 未被波及, 但作为楚冀的义子, 与楚家感情甚笃,多疑的狗皇帝怎会允许他留下性命?
而楚淇既然侥幸留下一命, 又怎地敢在这滇南境地大肆收拢流民,还发展成了此地数一数二的帮派, 如此声势浩大, 是真不怕狗皇帝派人来剿灭了他吗?
赵峋的质疑其实也是苏徐行心中所想,而且他想的更多。按理说当年楚湘远嫁临江, 再加上与老皇帝有过一段情, 所以能够“罪不及出嫁女”,可楚淇是在上琼直接远走滇南,且在苏琰的记忆中, 楚湘从未与苏家之外的人有过联系, 那楚淇是怎地知道自己是楚湘的孩子, 是唯一还流着楚家血脉的人呢?
另外, 苏徐行行走滇南, 神山大会之前用的可都是假名字,除了与他同来滇南的人以及许琢, 没有人知道他真实性命。
同来滇南的人?
电光火石间,苏徐行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看向还立在一旁的赵峋,开口道:“不如你先回去?”
赵峋:???
没想到苏徐行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还直接开口赶人,赵峋脸色一沉,语气同样不好:“什么意思?”
苏徐行察觉到他的不爽,以为是身居高位的人不喜被人“赶”,便耐下心安抚道:“我有要事找秦郎中。”
“他不认识你,见你在此定会心生疑虑,若是对你的身份起了疑心,只怕不好。”
苏徐行这话说得也在理,毕竟他与冯书墨也无甚交集,没道理一趟滇南之行,两人成了“秉烛夜谈”的挚友吧?
再说赵峋现在这一身“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煞气,也不像一个熟读四书五经,满口之乎者也的读书人啊。
秦郎中虽然是个医者,但也是个眼明心亮之人,不容易糊弄。再者,对方这一年里跟着自己多奔西走,又数次帮他救他,他也不想因为赵峋故意欺骗他。
不过这话苏徐行没说,直觉告诉他,少说定然没错。
而事实证明苏徐行的预感没有错,赵峋见他字字句句都是为了自己着想,心头的烦躁渐消,又见他一脸“恳求”地望着自己,这才勉为其难地回道:“知道了。”
“我明日再来找你。”
苏徐行:???
又来?干嘛?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滇南洪灾尽在眼前,他得想办法巩固堤坝,还要求东于小姐帮忙更新田间排水系统,时间不等人,只有做得越多,才能在即将到来的天灾中挽救更多的人。
苏徐行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赵峋见状心中一窒,没由来得有些难受。
“你不想我来?”赵峋声音干涩。
苏徐行抬头看他,只见他拧着眉望向自己,眼神极为复杂。
说失望也不完全,说生气好像也有点。
怎么回事?苏徐行同样皱眉,赵峋今天太过奇怪。
“你怎么了?”苏徐行问道,脸上的不解不似作伪。
赵峋见他这般,只觉胸腔发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之感。这般聪明的人,却偏偏看不懂自己的情绪!到底是……
赵峋猛地眯起眼,到底是真的看不懂还是装作看不见?
那磨人的情绪越发浓烈,赵峋身侧的手握紧又放开,随即咬牙道:“我明天不来了。”
说完,也不等苏徐行反应,自顾自推开,走了。
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苏徐行还坐在原处,他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难道赵峋是想跟他……嗯……亲热一番?
成年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需求很正常,而且两人在那方面也确实合拍。
只是赵峋一个古代人,又是异国皇子、王爷,身居高位,恐怕很难开口向一个男人“求欢”,所以才这般隐晦地说来找自己?
苏徐行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只是他真相得有点迟,人已经被气跑了。
算了,来日方长。
这样想完,苏徐行起身冲着门外喊了阿冬,吩咐他泡壶新茶,顺便去请秦郎中过来。
等秦郎中到时,就见苏徐行在位子上悠悠斟茶,见自己来了也未寒暄,只伸手邀请他坐下、品茶。
秦郎中见状心中有了计较,不动声色地坐过去,暗自思量一会儿该如何应对。
却听苏徐行突然开口:“你认识楚淇?”
没想到苏徐行直接开门见山,秦郎中下意识想要点头,反应过来后忙看向苏徐行,就见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秦郎中认识楚淇吧。”苏徐行肯定地说完,又突然道,“我好像从来不知道秦郎中的姓名。”
“今日有空,秦郎中可否与我细细讲解一番?”虽是问话,但态度不容置疑。
秦郎中知道这顿“坦白”是免不了的,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随后道:“秦律己。”
这个名字一出,苏徐行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滚热的茶水一泼,手背上瞬间一片红痕,衣袍也跟着湿了大半。
秦郎中见状焦急道:“可有事?”
苏徐行闻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勉强压下心中惊疑。
秦律己,原著中闻名大琼的“神医”,因为救治了琼帝的一项顽疾而被召入太医院,成了琼帝的专属太医。
但这不重要……苏徐行瞬间背后发凉,冷汗淋淋,重要的是……秦律己在原著中也是男主的人。
而且……在苏琰生前死后从未出现过。
这究竟……苏徐行猛然发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笼罩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男主的人都跑来他这边了?又或者说,为何他死了,这些人就会成为男主的人?
难道就因为男主查明了苏琰死亡的真相,所以这些原来会归于苏琰的人就都去支持男主了?
这也太扯了吧。
他们就不能不掺合这趟夺嫡的浑水?自古无情帝王家,楚家怎么满门抄斩的他们就没半点忌惮?
苏徐行想不明白,最终只能用两个词概括这些疑点——“男主光环”和“剧情力量”。
大概是因为苏琰是炮灰吧,所以人生被一笔带过。
秦律己见苏徐行一直垂头不语,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与楚淇相识而生气,便试探着开口,解释道:“我未曾骗你,我虽与楚淇相识,但我与楚家关系并不十分深厚,那块玉佩也确实是我师父交与我的。”
“楚家于他有恩,师父又对我有恩,所以我便遵循他的遗志,看顾楚氏后人。”
秦律己说得真诚,苏徐行虽能感觉到他说得是真的,但还是抬头,直直地盯着他:“仅此而已?”
他不太信,毕竟秦律己对他……十分好,数次救他性命不说,平日里也是照顾有佳,就和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
没想到苏徐行会这样敏锐,秦律己一怔,随后苦笑着摇摇头:“你确实很像她。”
苏徐行想到楚淇的话,问道:“我舅舅?”
秦律己话一顿,皱眉:“关他什么事?”
语气中的嫌弃很是明显。
额……苏徐行有点傻眼,他到底像谁?!
就见秦律己又接上了话头,缓缓道来:“你很像你娘。”
“名满上琼的明珠,才貌双绝,性格肆意、洒脱……”
秦律己满眼怀念,苏徐行虽然不好意思,还是出口打断:“我娘不是温柔小意那款的吗?”
秦律己皱眉:“你听谁瞎说的?”
“你娘是将门嫡女,骑马、射箭均不输男儿,放眼整个上琼,所有闺阁女儿加一起,也比不过你娘。”
苏徐行:“……”
虽然他很怀疑这是秦律己作为一个脑残粉的“滤镜”,但是“温柔小意”和“肆意洒脱”也差别太大了吧,再说他明明记得原著中苏琰的便宜爹回忆起楚湘时总是说她多么柔弱,两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好不恩爱。
若楚湘真的肆意洒脱,怎么会任由冯淑兰爬到她头上,又怎么会因为在淑兰院外跪了那么久,小产丢了孩子?
苏徐行想不通,就见秦律己还在回忆,面上还有丝苦楚:“其实……”
“其实我也愿意当你爹的……”
苏徐行:!!!
苏徐行猛地抬头看去,就见秦律己看着他的目光中有怀念,好像在透过他看别人。
“我因着师父缘故经常出入楚家,一来二去便与你娘熟识了。她那般出色的女子,整个上琼心仪者不知凡几,得知她匆匆下嫁招婿,我……我也曾自告奋勇。”秦律己显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可她说,她说她怀了别人的孩子,不能嫁给我,这是侮辱,她不想这样对我。”
苏徐行:“……”
合着就侮辱了苏家?苏徐行突然明白苏家几人尤其是老爷子苏起家的疯癫行为从何而来了,合着是为了报复楚家的“侮辱”?他一直以为楚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嫁给苏承的,现在却告诉他,苏承是他娘精挑细选的“接班人”?
这一瞬间,苏徐行觉得自己对楚湘的印象也有误。
第084章 章八十四
那日和秦郎中一番彻夜长谈后, 苏徐行心中的困惑不仅没有得到解释,反倒生出了更多的疑虑。
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和男主之间诡异的联系到底是什么?为何楚淇、秦律己这些与楚家有旧的人脉要么归于自己, 要么就投靠男主?
若按事情线来看, 这些人自然属于唯一还流着楚家血脉的“苏琰”,可如果根据原著剧情来走,那这些人最终会效忠男主。
苏徐行暗自思量,原著是因为要将这些人都变成男主的助力, 所以才把原本的“主子”苏琰给炮灰掉了?
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如果是剧情这样安排的, 那现在的问题就变成了为何这些人愿意投靠男主?
靠男主光环?苏徐行冷静思考后觉得是,也不是。
楚淇面对自己这个“义父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都依旧保持着警惕、试探的心思, 并未完全信任、效忠于他,那面对男主这个纯纯“杀义父全家的凶手”的孩子, 又为何要冒着风险帮他助他?
而秦律己就更不用说了, 他愿意帮助自己,一是因为对楚湘情根深种, 爱屋及乌之下把自己当成他的小辈看待, 二是楚家对秦律己的师父有恩,他遵循师父遗志才来看顾自己。这算是有双重buff叠加,秦律己这位“神医”才会追随苏徐行, 那么男主呢?他又为何能得到秦律己的效忠?
苏徐行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不是一句“男主光环”那么简单。
另外还有一件让苏徐行觉得疑惑的事情, 就是关于他娘——楚湘, 一个在苏承口中“柔弱温情”的女人, 却在秦律己眼中是“飒爽肆意”的将门之后,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 究竟哪个才是她?
况且在苏琰记忆中的楚湘又不同,她是慈母,却又总有自己的心事一般对自己若即若离,可惜原著着墨不多。只是人已死,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
苏徐行想了许多时日也没有头绪,最终只能将问题暂且抛诸脑后,投入了滇南堤坝的加固之中,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许琢也是如此,他在神山大会上放言重修谱,回来后就立刻着手去办,不仅如此,还有办书院一事也提上了日程。
只是这两件事在滇南境内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办书院,办个书院倒没什么,可许琢的这间书院居然要面向滇南平民,按资质录取,资质越高费用越低,更针对贫家子提出了什么“补助”一事,而且历次考试名列前茅者还有银子奖励!
此条一出,滇南百姓沸腾了,虽仍有人质疑,但架不住诱惑太大,纷纷奔走相告。
而对于滇南大族来说,此事不亚于“自毁根基”,是挖他们的“命根子”呀!
“简直胡闹!愚蠢至极!”许氏议事厅内此刻坐满了人。但与上次因神山大会而聚不同,此次厅内没有几家许氏旁支不说,还尽坐着其他各族的家主、话事人们。
方才的怒斥就是主座上的雷鸣发出的,他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许义峥,又忍不住讥讽道:“许老太爷真真好运气,养出个‘为民请命’的好孙子!”
许义峥自神山大会后没睡过一个好觉,再加上郁结于心,整个人苍老不少不说,也没了以往的神采,现在听雷鸣出言相讥,本就郁闷的心里更是有苦难言,他摇摇头,嘴巴嗫嚅着,最终什么都没说。
雷鸣见状一噎,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顿时火气更盛了:“你不说话算怎么回事?!若不是你教子无方,有眼无珠!怎会让那崽子想出如此狼心狗肺的招!这是要将整个滇南大族都拉下水!”
雷鸣气得就差指着许义峥的鼻子骂,下首的许诚齐见他在自己家也敢如此嚣张,一怒之下直接将手中茶盏泼向雷鸣。
雷鸣被茶水当头一浇,整个人都愣了,等反应过来后,面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许诚齐却还在骂:“真是给你脸了!你又算什么东西,敢在我许氏的地盘上撒野!若再敢出言不逊,我便让人打断你的腿!”
许诚齐气势汹汹,雷鸣也不遑多让,他盯着许诚齐的目光阴毒无比:“既然你们无意合作,那我雷氏也不奉陪。”
“反正,如今的许氏家主也不是你们,日后若是沦落到四处乞讨,也别求到我雷氏面前!”
这话说得诛心,许义峥和许诚齐都是脸色一变。
雷鸣说完,大踏步便往外走,心下却已经在盘算如何夺走许氏手中剩余的“底牌”,既然他们给脸不要脸,他便将这脸彻底撕破!
“伯父且慢!”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挽留。
雷鸣状若未闻,大踏步继续向外。
“伯父就不想知道许琢何德何能能有如此之多的产业?”许翊又高声喊了一句。
雷鸣步伐稍缓,随即停步、回首,问道:“此话何意?”
“伯父不觉得奇怪?怎得您才找人冒充了小诗仙,这真正的小诗仙就在您面前?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许翊接着道。
雷鸣闻言目光一沉,瞬间便明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这是个圈套?”
许翊摇头:“这也只是晚辈的一个猜测。”
“许琢被逐出府不是一年两年,足足五年之久,为何从前从未听说过什么‘江里钓’,偏偏这小诗仙来了,许琢就摇身一变有了这诸多的产业?”
别人不知道,都以为是许琢在这离府的几年里积攒了银钱,这才开了这诸多的店铺,有了如今的身家。但许翊那般关注许琢,自然知道许琢离府时身无分文,几年间皆受冷遇,一直在甸山蹉跎,别说钱财,小命能保住就已不错,又如何能造就今日之局面,将他们都逼到如此境地?!
许翊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苏徐行!自他出现后,他的计划全盘被打乱,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的家主之位,他心心念念的兄长!
想到这,许翊眼中戾气翻滚,恨不得将苏徐行给生吞活剥了。
雷鸣本就因“作弊”一事记恨上了苏徐行,现在听许翊这一提点,顿时如醍醐灌顶。
“好啊!”雷鸣冷笑一声,眼神阴狠,“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将主意打到我雷氏头上!”
“这小诗仙……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雷鸣缓缓看向许翊,凶相毕现,“就让老夫看看,他究竟是人还是神!”
这也是许翊的目的。
见目的达到,许翊还是忍不住提醒雷鸣:“伯父有所不知,我观那苏琰不简单,晚辈曾找过林水帮之人前去试探……”
后面的话未说,但意思很明显。
雷鸣眯起眼:“失败了?”
许翊点头,面上有丝苦笑:“那苏琰如今还活蹦乱跳的。”
雷鸣闻言嗤笑一声:“什么林水帮,一群活不下去跑上山的贱民而已,乌合之众自然难成大器!”
说着,他轻蔑地看了眼许翊:“黄毛小子就是黄毛小子,这点儿小事也办不好。”
许翊见状立刻躬身作揖,摆了一个“恭敬”的姿态出来:“还请伯父明示。”
雷鸣满意他的态度,于是凑近他后低声道:“这刀剑虽厉害,但阵仗过大。真正杀人于无形的还得是毒……”
“这南疆十二城,每城一个独门秘药……”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就连靠得最近的许诚齐也听不见了。
二人一番嘀咕,很快就拉开了距离。
雷鸣面带得色,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怒,他瞥了眼在旁边不言语的许诚齐,没好气地道:“想不到你这么个蠢货倒是生了个聪明儿子。”
“今日之事暂且放你一马,若是再有下次……”雷鸣凉凉地看了眼许诚齐的右手,语带威胁,“我不介意让你变成残废!”
话毕,他一挥衣袖,带着自己的家丁护卫先行离开。
覃州来的部族都走了,议事厅内只剩下岐州各族。
坐在靠前位置的孙氏家主这时才讥笑着开口:“我就说这许氏怎得祖坟冒青烟出了个许琢这般的人物,合着是借别人的势啊,这么说,那些产业都不算许氏的喽?”
“要我说,如今许氏分了两家出来,这岐州第一大族的位置也该易主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部族也能在此位上坐着?”说着,他又看向其他默不作声的部族,“是不是这个理?”
只是厅内依旧安静,无人应他。
倒是才坐下去的许诚齐又拍案而起,这次是指着他骂了:“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敢妄想岐州第一大族?若不是你个蠢王八将你家龟儿子被绑之灾硬赖在我们许氏头上,何至于被许琢和苏琰那两个小畜生捡了这般大便宜!又如何成了如今的局面!”
“你还有胆子敢在这犬吠!”许诚齐一口气说完,忽然卷起袖子,“啪”地就甩给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孙潜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许诚齐:“狗东西,你敢打我?!”
说完,冲着许诚齐的肚子就撞了过去。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二人便缠斗在一起,同时还伴随着不堪入耳的脏话,其他人这时才冲过去开始拉架。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打架的、拉架的、起哄的……别提有多热闹。
许翊在旁冷眼看着,忽然转身就走。
滇南大族说好听是大族,近百年前也不过穷苦之地的一群异邦之人,是因着前朝皇帝招揽才被划入大琼,成了滇南,又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但到底根基太浅,又地处偏远,民风未完全开化,所以才会出现家主互殴的场景。
许翊猛地闭上眼,许氏离世家大族的路还太远了。
……
许氏这边的闹剧苏徐行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最近忙得跟陀螺一样,不仅要盯着岩铁矿,还要协助许琢办书院,更要求着东于谨在田地、堤坝间奔波,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
也因为这般忙碌,即便他已近一个月未曾见过赵峋了也未发觉,直到——
“苏少爷日日回来得这般晚,可是佳人在侧,乐不思蜀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苏徐行一跳,惊得他手中的纸包一下子掉在地上,里面的糕点纷纷滚了出来,撒了一地。
“你怎么回事啊?”苏徐行蹲下去捡,头也未抬,没好气地道,“我糕点都脏了,还怎么吃!”
妈的本来就烦,这个二百五还在这添乱!
在苏徐行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对赵峋的腹诽越来越自然了。
赵峋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见苏徐行真的有点生气,到嘴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怎么不能吃?”他走到苏徐行身旁蹲下,径自捡起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喂!”没想到他动作这般快,苏徐行没来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他吃了地上的脏糕点。
苏徐行无奈道:“现在寻花日日跟在东于小姐身后学各项技艺,我这房间都是自己收拾。但我最近太忙,已经多日不曾打扫了,地面上都是灰,脏得很,你又何必逞强?”
哪知赵峋转而问道:“不生气了?”
苏徐行一愣,这才明白了赵峋的意思。
“你怕我生气才吃的?”他还以为他是为了面子跟自己犟“能不能吃”呢。
见赵峋点头,苏徐行目光柔和了些,却还是嘴硬道:“我自然还生气。天气越发炎热,我日日胃口不佳,只夜里靠这糕点垫垫肚子,如今被你毁了,你说该怎么办?”
赵峋一直盯着苏徐行看,见他嘴上这般说,面上却无多少愠色,心下一定,于是眉峰微挑,也跟着笑言:“我还没怪你呢,你都说你这地板这般脏。”
“现在我吃了地上的糕点,若是吃坏了肚子,身子不适……嗯哼!”
就听赵峋说到后面一声闷哼,苏徐行正低头捡剩下的糕点,听他这声音顿时笑道:“你还真装上了!”
然而一抬头却见赵峋正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唇角鲜血直流。
那鲜红太过刺眼,苏徐行大惊失色,猛地飞扑过去扶住赵峋软倒的身体,尖声叫道:“赵谨谋!”
第085章 章八十五
“赵谨谋!赵谨谋!”苏徐行有些慌乱地搂住怀里的人, 颤抖着手在他脸上拍了拍,但对方只掀着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眼一闭便昏了过去, 任他如何喊叫也毫无反应。
苏徐行见状更加心惊, 猛地朝外吼叫:“阿冬!阿冬!”
阿冬的房间就在隔壁,他闻声赶来,就见自家少爷正抱着口吐鲜血的“恩人大侠”坐在地上,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少爷!”阿冬一惊, 连忙唤了声。
苏徐行这才回神, 他像抓到主心骨一般, 忙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阿冬经过这段时间锻炼,早已不是从前的小孩了, 听自家少爷这样说,他忙安排道:“我这就去叫秦郎中过来!您扶着大侠别动, 等秦郎中来了再说!”
苏徐行闻言猛点头, 他现在心头一团乱,大脑根本冷静不下来, 无法思考别的。
见苏徐行情绪还算稳定, 阿冬忙拔腿向外跑。
不一会儿,秦律己就被拽了过来,他还穿着里衣, 显然才歇息不久就被阿冬从被窝里拽出来了。
见到苏徐行怀里的赵峋, 秦律己有些惊讶, 这人不是已经离开滇南了嘛怎得又回来了?
但当务之急是这人的性命之忧, 秦律己只得压下心中的惊疑, 朝苏徐行道:“少爷,还是先让我看看什么情况吧。”
苏徐行闻言这才放开外边一边搂着赵峋的那只手, 好让秦律己查看。
秦律己伸出手指按上对方脉搏,开始细细诊断,但随着他号脉的时间越长,眉头便皱得越深。
苏徐行见秦律己脸色有异,心顿时一沉,不安地问道:“如何?”
秦律己却没有立刻回他,自顾自继续号脉,还伸手扒开赵峋的眼皮查看一番,又捡起一旁的糕点揉碎了在鼻尖仔细嗅了嗅。
随着他这番举动,苏徐行心头越发得惶恐不安,却也只能紧紧盯着他的神态。
秦律己眉头紧锁不见展开,再看向苏徐行时,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怕不好。”
听到这个回答,苏徐行如遭电击,整个人都晃了晃,一旁的阿冬忙上前扶住他。
“这……这么说……”苏徐行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瞪着秦律己的双眼一瞬间湿润,“他……他……”
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赵谨谋要死了?还是因他而死?苏徐行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惊才绝艳的反派大boss不是在原著后期因为男主光环而被迫下线的嘛?怎么会误食了他的糕点而亡?这样的结局……
苏徐行猛地低头看向怀中那张苍白的脸,便是这样没有生气,看起来也依旧尽态极妍,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大颗大颗的泪珠忽然砸向赵峋的脸颊,身旁的阿冬见状忍不住轻声唤道:“少爷——”
苏徐行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愣愣地盯着怀里的人。
正在这时,就听秦律己忽然接道:“但他体内早有其他余毒,今日又中了一种奇毒,这二者在他体内相互抗衡,倒也勉强留他一口气。”
顿了下,秦律己哑声接道:“并非完全没救。”
其实……秦律己目光复杂地看向苏徐行怀里的人,这后面的话他本不打算说的。
此人身份成谜,行踪不定,对苏徐行来说不知是敌是友,恐会坏了大事。但见苏徐行如此悲伤,秦律己到底心有不忍,况且,这波算计显然本冲着苏徐行来的,倒叫这人替苏徐行受了,这份恩情他也不能无视。
罢了,秦律己叹了口气,有他在旁盯着,定不叫此人害了苏徐行。
而本来心生悲怆的苏徐行听到秦律己的话,猛地抬起头来,面露惊喜:“真的?!”
秦律己点头:“他从前中的毒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但他此次中的却是‘鸠红’,此毒虽猛,能即刻毙命,但需要的量却不少,这毒掺在糕点里少了份量,他服下得又不多,再加上他体内余毒与之相抗,所以尚有一线生机。”
说着,他指了指赵峋,示意苏徐行去看:“鸠红毒发,七窍流血,他目前只一窍,就是还有得救。待七窍皆流,才是无力回天之时。”
听到秦律己这样说,苏徐行立刻追问:“还能撑多久?”
“六日。”秦律己沉声,随即又摇摇头,“鸠红乃南疆十二城之一鸠城城主的毕生心血,世间唯有鸠城城主可解。”
“要南疆之人帮忙解毒……”不亚于登天。
秦律己剩下的话没说,但他觉得此事极难。若是在鹤城……
苏徐行闻言却没有气馁,他垂首看向赵峋的脸,目光坚定:“他是替我受苦,我自然不能不管他!”
“况且……”苏徐行轻笑了声,“他是我明媒正娶拜了堂的‘夫人’,我又如何能撒手不管?”
说完,苏徐行转头看向阿冬,低声吩咐:“这边的事情都交给你了。”
阿冬自然知道苏徐行是什么意思,忙点头:“少爷放心!此地有阿冬,定然不会叫任何人坏了少爷的大事!”
随后又道:“我天亮便去矿场那边找墨大哥,让他追上你们。”
苏徐行闻言给了阿冬一个赞赏的眼神,语带欣慰:“阿冬越来越能干了。”
阿冬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的时候才有了些从前稚嫩憨厚的模样,不复平日里的稳重。
秦律己在旁看着,虽想劝苏徐行不如算了,毕竟只有六日时间,还要去求鸠城城主,何必白费功夫呢?但见苏徐行对阿冬也是一副“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模样,他最终将话都咽了下去。
若是苏徐行真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他才要害怕才对。
等苏徐行吩咐完阿冬剩下的事情,秦律己就让他去煎药,自己则和苏徐行两人将赵峋搬到了床上。
“我先给他施几针,再吃点药压压毒性,待他情况平稳了,我们便出发!”秦律己说着又叮嘱苏徐行,“今晚你要辛苦些,切记不能让他激动。”
“激动?”苏徐行有些不解。
秦律己接着道:“他虽然昏迷了,但神志依然存在,昏迷的过程中也可能会做梦,你要盯着他、安抚他,不能让他在梦中激动。那样会加快毒发,恐怕就撑不到六日了。”
见这般严重,苏徐行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待阿冬煎药回来,秦律己正好给赵峋扎好针,他收起东西,冲苏徐行道:“你将药喂给他。我这把老骨头回去休息会儿,两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出发。”
苏徐行点头,送走了秦律己,又接过阿冬手中药碗:“你回去休息会儿,天亮之后再去矿场找墨霄。”
阿冬还想说什么,见苏徐行一脸疲态,便也不再多话,转而让他放心。
等人都走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苏徐行端着滚烫的药回到床边,静静地放到了一旁,随后看向床上的赵峋,陷入沉思。
《夺位》这本书他也是跟风看的,其中最欣赏的角色就是赵谨谋,他虽然心狠手辣,却也不会滥杀无辜,说他弑父杀兄何尝不是他们先对他动的手?有勇有谋,当机立断,赵谨谋在书中是一个极具魅力的角色,而且还不像男主那样广开后宫靠女人夺取资源,只这一点苏徐行就觉得他比男主强。
可惜……
他穿进来之后光顾着活命、赚钱,即便和赵谨谋有了夫妻之名也不过当成一场意外的儿戏,互相猜忌,不曾交换真心。来到滇南之后,他更是忙着帮许琢筹谋夺回家主之位,虽与赵谨谋连夫妻之实都有了,但更多的却好像是被他当成了互取所需的“情感搭档”,两人有点感情,但不多,也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利益。
直到此刻望着赵峋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苏徐行才有点后悔,或许,他应该多点耐心给赵谨谋?就像他上次说“我明日再来”,他若仔细问问他的打算便好了,也不会气得他这么长时间不出现,今天一出现反倒帮自己挡了毒,躺在这,连一句好好的话都没说上。
想着,苏徐行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赵峋的脸庞,随即端起一旁的汤药一饮而下,俯身贴上赵峋的唇瓣,将口中的药渡了过去。
赵谨谋,你一定不能死!
两个时辰之后,一辆简朴的马车趁着清晨的一点亮色从岩山缓缓驶离,向着柏州方向前进。
只是行驶了一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苏徐行正给赵峋掖被角,感觉到马车停了,他出声问道:“怎么了?”
车厢外的秦律己犹豫了下回道:“是楚淇。”
接着又解释:“不是我说的。”
苏徐行默然,虽然那日楚淇表露了身份,但他一直没有开口接纳对方,也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毕竟,他不喜欢这种被人试探的感觉。
楚淇或许也是明白了这点,只经常让人送些新鲜玩意儿过来,并未过来打扰。
不过不用秦律己解释,苏徐行也知道,楚淇定然是派人一直盯着岩山的。
所以自己离开,对方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也不奇怪。
沉默了下,苏徐行吩咐道:“那便让楚淇驾车,秦郎中进来吧。”
得了他首肯,二人在外面嘀咕了一番,然后就听秦律己的嗓音传进来:“不用了少爷,我跟楚淇轮流驾车,您在里休息吧。”
苏徐行闻言也没有推辞,他确实很累。
接着又听见外面的楚淇说道:“在外行走,还是换个身份比较好。”
然后自来熟地建议:“不如我就当少爷的舅父,如何?”
还没等苏徐行拒绝,就听秦律己也跟着笑:“少爷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当少爷的爹爹。”
苏徐行:……
他如果介意呢?
但转念想到秦律己对楚湘的执念,半晌,苏徐行嗯了声,算是同意了。
哪知楚淇立刻打蛇随棍上:“阿琰,你媳妇儿身子不好,你好生照顾着,外面有我们。”
秦律己也道:“嗯,阿……阿琰放心。”
苏徐行:……
算了,他们开心就好。
他静默了片刻,转回头,却见一直昏迷不醒的赵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苏徐行:???
什么时候醒的?
见苏徐行注意到他,躺在软被上的赵峋羞涩一笑,扭捏道:“夫君——”
苏徐行:???
苏徐行:!!!
谁能告诉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第086章 章八十六
“你你你——”苏徐行被震惊到失语, 手指着赵峋“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的惊讶之声太过尖锐,外面的秦律己听见了忙转头,有些磕巴的声音立刻传进车厢来:“少……阿, 阿琰, 怎么了?”
苏徐行眼神复杂地看着一脸懵懂还有些羞怯的赵峋,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醒了。”
“醒了?!”这下轮到秦律己惊讶了,怎么可能?!顾不上告罪,他直接一掀帘子进了车厢内, 果然就见本该昏迷不醒的人抱着被子靠在车壁上, 正睁着一双曜黑的眸子盯着苏徐行看。
见秦律己进来, 赵峋歪了歪头,好奇的眼神又立刻转向他。
苏徐行看着, 那双眼没有了平日里的疏离、冷漠,黑漆漆的眼睛亮亮的, 像水洗过一般干净, 头发也因睡觉而有些乱糟糟的,看向秦律己时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动物, 可爱极了。
苏徐行:……
淦!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 苏徐行浑身一抖,他居然会觉得反派大boss可爱?他为自己不成熟的想法感到惊悚。
而这时赵峋已经重新看向苏徐行,见他发着愣没有注意到自己, 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立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夫君——”有怯怯的嗓音在面前响起, 苏徐行循声望去, 就看到赵峋这番模样。
眉头轻蹙, 双眸湿润,眼尾带着一抹嫣红。美人含泪, 看起来总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叫人不忍。
苏徐行一怔,仿佛又回到了“娶”赵峋之时,惊艳之感袭上心头,他连呼吸都不由得放慢了些许。
“咳——”旁边的秦律己皱起眉头,疑惑不解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随后咳嗽一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苏徐行回神,忙掩饰性地咳嗽一声,将头转向别处,但转过来的耳朵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了。
赵峋见苏徐行又看向别的地方,还是不同自己说话,顿时急了,忙又喊道:“夫君~”
苏徐行无法,只能回头看他,但眼神却止不住地飘向别处:“怎么了?”
只见赵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咱们是去哪儿啊?”
被他这么一问,苏徐行忙着惊艳外加害羞的大脑这才清醒过来。他将目光定定地看向赵峋,反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是谁?”赵峋眨眨眼,忽然笑了,“奴家不是岭儿吗?”
说到这,赵峋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眼秦律己,然后垂下头,低声道,“是夫君将奴家从竹香楼赎回来的,还娶了奴家做正妻……”
说到正妻时,赵峋还抬头瞄了苏徐行一眼。
苏徐行闻言很是惊讶,他没想到赵峋记忆错乱竟然将自己记成了竹香楼的岭儿。
他看向秦律己,满头雾水:“秦郎中,他这是怎么回事?”
秦律己摇头,只叫赵峋伸出手来,他好号脉。
却不想赵峋看向了苏徐行,等着他的吩咐。
从来只有赵峋使唤他,突然来这样一出他还有些不习惯。
“你让郎中看看。”苏徐行道。
哪知赵峋一脸疑惑:“方才夫君不是说他是公爹吗?”
苏徐行:……
他看了眼秦律己,后者一脸讪笑,他只能冲赵峋无奈点头:“是啊,但他也是郎中,让他给你瞧瞧,放心些。”
苏徐行话音刚落,就见赵峋忽然脸一红,满是羞涩地瞪了他一眼:“夫君,咱们成婚才多久,哪那么快。”
苏徐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且不说赵峋做出一副羞涩难挡的模样,确实好看极了,不是,但到底跟他以往形象不符,还是有些吓人的。就说他这话,什么叫“哪这么快?”,听懂他话中蕴含的深意,苏徐行脸一僵,嘴角都抽搐了。
“不是……你别多想……”他摆摆手,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就是单纯看你身体好不好,你乖乖配合,好不好?”
他轻声哄着,果然就见赵峋点头,然后将手从被窝里伸出来,一脸认真地看向秦律己,语气严肃:“爹,您好好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好的您尽管说,我一定乖乖喝药……”
说着,他看了眼苏徐行,脸上飞上一抹红云,接着小声嘀咕:“我定尽快给咱们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
四个大字像一道雷劈在了苏徐行脑袋上,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还在兀自羞涩的赵峋,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不然他怎么会听见赵峋说要给自己生孩子?!
老天哎——还是说他跟赵谨谋一起又穿书了?不然对方一个男人怎么会觉得能给自己生孩子?
秦律己的震惊不亚于苏徐行,但他到底年长许多,还是压下了脸上的表情,只剩长须微微颤抖。
细细给赵峋诊了脉,秦律己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苏徐行见他这般表现,忙问道:“如何?可是有什么不妥?”
却见秦律己松开手,缓缓摇了摇头:“并无不妥。”
“那这是……”
秦律己接道:“不仅无甚不妥,他这还算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苏徐行听不懂了。
秦律己:“没错。他体内余毒与这鸠红相互抗衡、抵消,竟然‘同归于尽’了。”
“也就是俗话说的‘以毒攻毒’,他这两个毒都都解了,体内再无毒素,从此也不必受毒发之苦。”
听他这样解释,苏徐行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
“那他这里……”苏徐行指了指自己脑袋。
秦律己摇头:“暂时没有破解之法。”
“他中的毒多,对身体自然有伤害,伤了脑子,忘了前程旧事也不奇怪,至于他为什么记着自己嫁给了你……”
秦律己顿住,忽而一笑:“许是对他很重要,所以常常在脑海回忆,这才意外成了唯一的记忆。”
对他很重要……
闻言,苏徐行面露复杂,再看向赵峋时竟一时不知要说些什么。
他兀自沉思着,连秦律己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车厢内又只剩下两人。
苏徐行还在发愣,就见赵峋忽然勾唇一笑,凑到苏徐行跟前,趁他不注意轻轻吻上他唇瓣。
吮吸,舔舐,像是在吃一块糖。
苏徐行浑身一怔,瞳孔陡然放大。虽然他与赵峋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但与此刻却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一个没有一丝欲念的吻。
待赵峋松开他,苏徐行下意识舔舔唇瓣,追问道:“你干嘛?”
赵峋微微一笑:“亲你。”
嗓音同样暗哑,仿佛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毅国王子。
但他的眼睛却是那样赤诚明亮,不染一丝杂色,里面倒映的,全是苏徐行的身影。
苏徐行哑然:“为什么?”
却见赵峋眨眨眼,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喜欢你。”
喜欢你——
苏徐行愕然,脑海中“砰”的一声,好像在放烟花。
“为什么喜欢我?”不知为何,他想追问下去,即便此刻的赵峋失去了记忆,这个问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但苏徐行还是要问,“就因为我给你赎身?”
那如果别人给你赎身呢?是不是就喜欢别人?
苏徐行盯着他,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正在焦急地等待答案。
就见赵峋不解反问:“哪有什么为什么?”
说话间,他忽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然后认真地看向苏徐行,道:“这里说喜欢,便是喜欢啊。”
他的眼睛太干净,表情太认真,苏徐行忽然有些狼狈地撇过头。
良久——
“知道了。”他嘟囔一句。
不是没有人跟苏徐行说过喜欢,但那些喜欢太短暂,不是见他不答应便离去,就是在他拒绝后笑言是开玩笑的。
这样真诚的,只有现在的赵峋。
苏徐行感受着自己胸腔内的剧烈跳动,忽然觉得,就这样跟赵峋谈一次恋爱或许也不错?如果他脑子一直不好,唔,那就一直谈。
脑子要是好了……嗯,反正他们以前也是“情感拍档”,可以继续走肾。
苏徐行暗自打定主意,再抬头,就见赵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
他微微一笑,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
没有了煞气的赵峋看起来更加容易亲近,苏徐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从他精致的眉眼看到挺直的鼻梁,再到有些苍白的嘴唇。
苏徐行皱眉,怎么还是这么没有气血。
他正想着,马车突然一个颠簸,他整个人往前一扑,正好扑进了赵峋的怀抱。
被他撞到的人一声闷哼,却仍然睡得很熟,好像没有醒来的迹象。
苏徐行松了口气,正要撑着双手起身,就感觉一双手牢牢锁上了自己腰肢,将他往下一带,随即一个翻身,天旋地转,两人就调换了位置。
看着撑在自己上方,目光灼灼的赵峋,苏徐行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你……”
才开了个口,就见赵峋眯眼一笑,语气天真:“夫君……”
说着,他缓缓低头,唇瓣压上苏徐行的,手也不安分地从领口钻了进去。
“我们来开枝散叶……”呢喃声消失在两人唇间。
车厢顿时一阵摇曳。
事后,苏徐行猛然惊醒,不对啊!既然是赵峋开枝散叶,怎么还是他在下?!
第087章 章八十七
车厢里的那一系列动静, 外面的楚淇和秦律己自然是能感受到的,只是……有些尴尬的两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自顾自地看向前方。
“少……阿琰……”秦律己侧头对着车厢说道, “前方即将到达柏州了。”
却听车厢内传来赵峋那磁性的嗓音:“公爹,夫君睡着了。”
秦律己:……
他实在无法将高大精壮又有着低沉嗓音的男人与“儿媳妇儿”联系起来。
晨光熹微,马车吱呀前行,穿过清晨的薄雾, 一座高大却又古朴斑驳的城墙缓缓出现在视线尽头, 那便是滇南三州中最古老却又最千疮百孔的一州——柏州。
岐州、覃州与柏州, 因为三城相距不远,规模都小而又有着历史、习俗等各方面的渊源, 因此一直被合称为“滇南”,连知府也只设立一位, 统管三州。
实际上一位知府也足够, 因为不论从规模、人口各方面来看,还是经济、文化各方面的实力, 滇南三州加一起也比不过一个临江府。这也是上琼的达官贵人们宁愿装聋作哑也不愿出手管理滇南的缘由。
本就非同根同族, 再加上地势险峻,若要彻底整治又是一笔巨款,还不如保持现状, 只要不出大乱子, 便当作看不见。
而长时间的隔阂, 也让“滇南”成了整个大琼的笑话。
穷乡僻壤、孤陋寡闻之地, 不通文墨、寡廉鲜耻之民, 这便是“滇南”给其他各州府的印象,再加上因南疆侵扰, 跑了不少流民去其他地方,给当地治安带来了困扰,更是让大琼一些百姓提起“滇南”就嗤之以鼻。
但未到过滇南的人,永远不知道滇南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儿。
就如眼前的柏州城,城墙老旧腐化,远没有岐州城看起来鲜亮,更没有临江府城的气派恢弘。
窥一斑而知全豹。
这座屹立在大琼最南端,与南疆相邻最近的城池,早已千疮百孔、伤痕累累。
越靠近柏州城,那股“颓败”之气越发明显。在能清晰看见城门上的“柏州”二字之前,一阵马蹄声自后方袭来,秦律己知晓是那位同样神秘的“墨霄”,摆摆手让楚淇停了下来。
先后“吁”的两声,疾行的马车与飞奔的骏马同时停了下来,相隔不过几拳之距,寒光乍现,墨霄身后的剑出鞘,直指车帘而去,与此同时,楚淇也从车前纵身一跃,袖中匕首快如闪电,将将抵挡住他的剑锋。
一时之间,二人相持不下,都不得再进一步。
“楚淇。”车厢内响起苏徐行还带着鼻腔的声音。
楚淇不语,但匕首却撤了回去,但还是虎视眈眈地守在车帘旁,看着墨霄的眼神不善。
墨霄剑势已消,他见状收回剑,冷声问道:“主上呢?”
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车帘缓缓拉开,露出里面一张艳丽逼人的脸,那脸上还挂着懵懂,眼中有着墨霄从未见过的清澈,见墨霄看他,对方慢慢勾起一个腼腆的笑。
墨霄:……
这是他那英明神武、算无遗策的主子?为何明明是同一张脸,眼前之人看起来却格外的……愚蠢?
墨霄不动声色地观察下对方脸颊,却未发现易容的痕迹,于是又试探道:“主上?”
见这陌生的人这样唤自己,赵峋略微皱眉,随即看向旁边的苏徐行:“夫君,他是谁?”
低沉悦耳的声音倾泻而出,嗓音是那样熟悉,话语却是那样陌生。
陌生到墨霄有些惶恐。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一旁的苏徐行,结巴着问道:“这这这……”
苏徐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回他:“如你所见。”
他指了指自己脑子:“他身上所有的毒都解了,再也不会有毒发的意外和痛苦……”
还不等墨霄惊喜,苏徐行又道:“但他好像记忆错乱,只记得自己是岭儿,还嫁给了我。”
墨霄:……
这两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墨霄良久才消化完。
他看向苏徐行,目光复杂:“接下去如何做?”
“他误食了别人给我准备的毒——鸠红。鸠红乃南疆鸠城之毒,只有去鸠城,才有法子。”苏徐行言简意赅。
墨霄听懂了:“我随你们一起。”
苏徐行点头:“此行路途遥远,我们得在柏州休整一番,做好充足的准备。”
顿了下,他意有所指:“毕竟这不是去游玩好,”
墨霄自然知晓。
事情说清了,几人便又各就各位,一齐向柏州城进发。
此时日头缓缓升高,盛夏带来的炙热开始烘烤大地,一马一车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只是越靠近柏州城,那不适之感不仅没有减少,反倒越发明显。
待到了柏州城墙底下,众人摇头遥望那痕迹斑斑的“柏州”二字,终于知道那强烈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只见柏州城外空无一人,大门紧闭,城墙之上亦没有守城官兵,站在城门外,颓败萧索,一点人迹不见不说,城内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传来,这不像一座边陲城池,倒像是杳无人烟的空城。
这是怎么回事?
纵然柏州长久经受南疆侵扰,大批百姓流离失所成了流民,但这儿并不是一座空城,只要能活下去,有一口饭吃,百姓总是难离故土。再说近几年南疆国主离世,十二城各自为政,互不相让,内乱未止,已有几年未曾过来,柏州过了几年安定日子,更不会成空城才对。
况且,镇南将军率军驻守城外百里,怎会没发现柏州城空了?
若不是成了空城,只怕这城中……有古怪。
几人相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这柏州城不对劲。
只是已经到了城下,此时若突然离去,也只怕打草惊蛇,招来祸患。
楚淇低声朝马车没禀告了情况,苏徐行沉吟片刻,道:“去敲门。”
原著中滇南这块的剧情是因为滇南洪灾,民怨难挡,男主成了挡箭牌被派过来赈灾,顺便与滇南大族斗智斗勇,后带了得力干将满载而归。具体情节苏徐行囫囵看得,并未留意,但重点剧情他还是知道的,既然关于柏州城他没有什么深刻印象,那就是没什么要命剧情,恐怕进去了也没事儿。
只是苏徐行估计得很好,但当楚淇去敲门时,那古怪儿就更明显了。
城门只打开一条缝儿,露出里面一双警惕又浑浊的眼。
“来者何人?所谓何事?”例行公事的问法,只是那声音同样充满不善,听得人心头一跳。
楚淇已经贴了两撇胡子,见状微微躬身,露出一抹讨好的笑,模样像极了市侩的中年人。
他从怀中掏出两块碎银子往门缝里塞,要递给对方,同时谄媚道:“官爷您行行好,咱们一家老小是在岐州城做小本生意的,来柏州城进点货,待几天就走。”
那人见了银子,也不推迟,爽快地接了过去,但也未立刻开门放行,而是继续盘问:“做什么生意?进什么货?家里几口人?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身份?”
一系列问话如同炮珠掷向楚淇,若是心虚一些,此刻只怕也就被问住了,从而露出马脚。
但楚淇做过将军又当惯了马贼,与什么人都打过交道,说起瞎说自然也是不眨眼。
“咱们家做药材生意的,开了一间小药堂,有一味紫藤苋只有柏州地界才有,我与家中兄长并两个侄儿与侄媳儿,一同前来。”
楚淇说得自然,那人见状放下一点戒心,但仍旧追问:“进一味药为何来这么多人?”
楚淇闻言露出一抹尴尬:“家中生意早晚交给侄儿,只是两个小子都不成器,便带着一起出来历练。”
那人听后不语,定定地看了楚淇许久,楚淇被他看着也不见闪躲,只是有些目光中露出一丝恳求,姿态放得更低了。
“行。”那人终于应了,打开了城门,还冲楚淇解释道,“你也别怪我们警惕。”
“实在是柏州离南疆太近了,总有奸细混入城作乱,咱们也是没办法。”
态度却是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楚淇闻言连忙奉承:“官爷说得哪里话儿,正是有您这些大人辛苦守城,才有咱们百姓安稳日子过,咱谢谢您都来不及,怎能怪您?”
这话属实是拍马屁拍到了正地,那人闻言一笑,满意道:“还是你这做生意的人招子亮。”
说完,脸一沉,又叮嘱楚淇:“我见你本分,便好心提醒你一句,这柏州城内有不少南疆奸细,个个都想破坏镇南将军的形象,你可别被歹人给骗了。”
说到最后,那人突然目露凶光,很是狠戾。
楚淇忙躬身作揖,点头如蒜捣:“多谢官爷提醒!”
“那贼人若想抹黑将军大人,只怕在想屁吃!”
“谁人不知,南边正是有镇南将军才安稳无虞的!”楚淇又是一顿马屁拍了,随后又借着“多谢官爷指点”的由头塞了些银子给那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
收了银子,那城门官兵也没再多为难,摆摆手便让一马一车进去了。
待他们进入柏州城后,城门应声关闭。
有小兵跑到那人身旁,低声问道:“金爷,我瞧那骑马的不是善茬儿。”
被唤“金爷”的男人勾唇一笑,目光如毒蛇一般。
“无妨,是人是鬼,看看便知。”
“纵是大罗金仙,进了这柏州城,也是插翅难逃!”
第088章 章八十八
柏州城的老旧破败, 仅从这城中路便能窥见一斑,既不如临江府的宽阔大气,也不如岐州城的平整干净, 马车行驶在城中, 时不时就被破碎的石子、翘起的地砖硌得不停颠簸、车厢摇晃。
再次从石块上碾过,马车内的苏徐行终于忍不住,悄悄掀开车帘,露出一个缝来。
从缝隙里向外看, 只见眼前场景比他想得那般还要严重。柏州城内道路狭窄, 房屋老旧, 处处都透露着历史的痕迹。不仅如此,街道上摊贩罕见, 行人也极少,即便看见一两个, 也是一身破衣, 垂着头快走,根本不像正常的逛街之人。
其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在与马车擦肩而过时下意识抬了抬眼, 与车帘后的苏徐行四目相对, 一刹那,他目露惊惧,满脸骇然, 慌忙便撇过头, 从另一方向匆匆逃走了。
古怪, 太古怪了。
苏徐行眉头深深拧起, 这柏州城到底怎么回事儿?若说因南疆侵扰, 也不至于见到一个陌生人就如此害怕,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他放下车帘, 靠回车壁,静静沉思。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唤:“夫君……”
苏徐行下意识转头,就见赵峋眼睛亮亮地望着自己,见他看来,脸上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夫君……不用为我费心,能跟夫君在一起,岭儿就心满意足了。”
苏徐行:……
啥意思?
这样想着,苏徐行便也试探地问道:“你是如何想的?”
就见赵峋有些羞涩地回道:“咱们刚成婚,夫君有心带岭儿出门游玩,岭儿自是开心的,只是也不愿见夫君为此事多思……”
说着,赵峋明艳的脸又凑近了些许,嗓音越发低沉:“只要与夫君一起,岭儿怎样都可以。”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苏徐行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赵谨谋这是当他在忧思如何给他一个“蜜月惊喜”?
不得不说,真是一个……别致的误会。
只是再看他那褪去往日冷漠而越发艳丽的容貌以及脸上罕见的笑容,苏徐行到口的解释就如何也说不出了。
罢了,他叹了口气:“咱们在柏州城会多留几日,你有什么想去的想做的,皆可告知与我。”
“我带你去。”
赵峋闻言眼睛一亮:“好呀。”
因激动而更盛的美颜近在眼前,苏徐行愣了下,随即撇过头。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徐行撩开车帘唤了墨霄过来,低声嘱咐几句,马蹄声逐渐远去。
在马车即将到达客栈之前,墨霄驾马回转,只是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苏徐行好奇,买个东西而已,何至于生气?
就见墨霄拧眉:“我寻遍了不少衣料店,都没有卖帏帽的。”
“怎么会?”苏徐行也不解。
墨霄冷嗤:“说是镇南将军下的命令,南疆探子无孔不入,城内不准有刻意遮掩之人,以免是探子乔装,反倒误了大事。因此城内没有任何一家店卖帏帽、面具等物,不仅如此,城中也不允许有人戴帏帽、面具,一旦发现一律按探子处置,即刻关押受审。”
听墨霄说完,苏徐行更是觉得这柏州城处处透露着怪异,而这镇南将军亦是如此。一个戍边将军,为何会对一座城池指手画脚,这不是他该管的事儿啊?
原著中这位将军第一次出场是带兵帮助男主压下滇南乱局,为男主的登高之路助了一臂之力。按理说,这人怎么也不会是个反派,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苏徐行无论如何无也法将其和“好人”联系在一起。
苏徐行头一次因自己只匆匆翻了《夺位》一书而感到懊恼。具体情节不记得了,他这金手指等于时灵时不灵,夭寿啊!
一路上都遇不见几个人,没法问路,马车在城内兜兜转转许久才到了客栈。
临下车之前,苏徐行用马车内随带的毛笔给赵峋化了个妆,眉毛连到一起,脸上点了不少黑痣,十分的长相硬被他化成了三分。
不错。苏徐行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心下有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慰。
而被“恶搞”之人也不恼,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盯着苏徐行,见他脸上神采飞扬,眉目生动,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低低笑出了声。
听到这声低笑,苏徐行抬头看去,见赵峋顶着一张“麻子脸”还这么高兴,他莫名有些心虚,手中的动作便也停了下来。
赵峋见状不解:“夫君为何不画了?”
苏徐行顿住:“你不生气?”
“为何生气?”
“你的脸啊……”
赵峋只是记忆错乱了又不是变成傻叉了,他用毛笔在他脸上这么画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异样,苏徐行本打算在赵峋跳脚的时候好生安抚一番就算了,却不想对方毫不在意,甚至心情颇好。
听了苏徐行的话,赵峋这才明了他是什么意思,于是冲苏徐行笑笑,笑容看起来有些宠溺:“我这张脸,只要夫君喜欢就好。”
言下之意,只要苏徐行喜欢,怎么画都行,他无所谓。
苏徐行闻言一噎,随后咳嗽一声:“嗯……这城里有些古怪,你容貌太盛,还是遮掩一番比较好。”
解释得有些底气不足,苏徐行摸摸鼻子。
却见赵峋忽然靠近了些,轻声询问:“夫君觉得我好看?”
纵然顶着一脸“乱七八糟”的妆容,赵峋的双眸还是那样黝黑深邃,像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想要将苏徐行溺死其中。
况且,赵峋的脸苏徐行闭着眼都能描绘出,所以被他这般盯着瞧,还用那样暧昧的语气问,苏徐行自问不是很能顶得住。
没有得到回答,赵峋还在继续,他又凑近了些,气若幽兰:“夫君可是觉得我好看?”
声音更加轻,气息却越发沉重,紧紧萦绕在苏徐行耳旁。
像有一支羽毛在耳畔轻轻挑弄,带起的搔痒让苏徐行浑身一颤,绯红立刻从脖颈爬了上来,身下隐隐有不受控制的动静。
“我先下去!”丢下这么一句话,苏徐行慌忙挑开帘子,连滚带爬地下去了。因过于慌张,落地时还崴了下脚。
听见外面的“哎哟”声,车厢内的赵峋敛下眸子,勾唇,笑意更浓。
进了客栈后,忙有小二上前询问,态度十分热情:“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楚淇充当起大家长的角色,挥手道:“四间上房。”
小二“诶”了一声,躬身邀请几人上楼。
老旧的楼梯吱呀乱响,苏徐行每踩一步都格外小心。
等上了楼,小二将几人分别迎到不同的房间,几间房方向不一,并不是在一起。
楚淇问道:“我们一家人,怎么不安排在一起?”
小二笑笑,目光扫过赵峋时一顿,随后躬身赔罪:“真是对不住,客官,咱们其他房间都住满了,这才不得已将你们分开的。若是不行,咱们家也有下房,只是……”
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这上房看起来都不怎么样,更别说下房了。苏徐行一行人衣着虽不多富贵,但也光鲜,看起来便是不能忍受脏乱的人,小二笃定他们住不了下房,剩下的话便也不说了。
几人相视一眼,还是苏徐行拍定了:“就如此吧。”
最后,五个人,苏徐行和赵峋一间,其他三人各一间。苏徐行与墨霄的房间靠得近,楚淇和秦律己则在另一边,离得近些。
一路奔波,早已饥肠辘辘。现下赵峋没有生命危险,他们自然也放慢了速度,多做准备,再去鸠城试一试。
吩咐了小二准备餐食,苏徐行将携带的行李放置好,这才带着赵峋下楼。
甫一出门,就见一个瘦长的男子迎面走来,他面如菜色,神情有些恍惚,撞见苏徐行和赵峋时明显一怔,随即眼中逐渐升起光亮,但很快便熄了。
意味不明地扫了眼二人,那男子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苏徐行见状心中不安更甚。
这柏州城……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等他下楼之后,只见等候在大堂里的楚淇等人也同样面色凝重。
“怎么了?”苏徐行坐下后,装作倒茶,压低了声音。
墨霄回道:“有人跟踪。”
“谁?”
“守城小兵。”
楚淇一下子想到门口那个给他们放行的守城兵,问墨霄是不是他。
墨霄摇头。
“有几人跟踪?”苏徐行又问。
墨霄:“暂时只有一个。”
一个倒还好。苏徐行沉吟,随后道:“只怕是怀疑我们的身份。”
楚淇点头:“既如此,便按目前的身份来演。”
几人点点头,苏徐行还想说刚才见到的那个男人,就听身旁的赵峋忽然提高了音量:“夫君,怎么还不上菜啊。”
话音刚落,只听远处传来“啪嗒”一声,托盘连带着一碟菜一齐掉在了地上。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楼梯转角处,小二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冲几人充满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各位客官,手一时没拿稳。”
“我这就让后厨给几位重新做一份。”说完,收拾好地上狼藉便转身走了。
苏徐行冷眼看着,在他走后悄悄凑近了赵峋:“你可是听见了什么?”
毕竟赵峋武力惊人,能率先发现听墙角的小二也不足为奇。
却见赵峋不好意思地笑笑:“老鼠而已,夫君莫扰了兴致。”
旁边的墨霄见状,眼刀都快化为实质,恨不得将苏徐行千刀万剐。
该死的苏琰,竟让主上奉他为夫,呸!
第089章 章八十九
早饭过后, 几人尽职尽责地扮演起了自己对应的角色,相约出门购买药材。为了逼真,楚淇还特地招呼了小二前来询问, 最后得到的结果便是去柏州城城南的“悬壶药堂”, 那是城中最大的药堂,也是药材最全的。
谢过小二,几人相携着离开。
脚踩在柏州城地界上,苏徐行来时的那股异样之感越发明显。
苏徐行心中存了疑, 观察起来便更细致。
于是他就发现这来往的行人大部分都是步履匆忙, 即便有见到他们的, 都是匆匆扫一眼,就又低着头继续走, 像没有看到他们一般。
而这类人无一例外,皆是衣衫褴褛, 一看就是穷困潦倒之辈。
另外也有衣着光鲜一些的, 倒是神态自若,没什么奇特之处。
但, 这恰恰就是奇怪的地方。
虽说柏州城受南疆侵扰已久, 近年来被迫离乡的流民增多,但到底是一座城池,人口众多, 何至于街上行人寥寥, 还个个如此怪异?
正当苏徐行还想再观察一番, 身旁的赵峋忽然凑了过来, 低声道:“夫君, 有好多老鼠。”
老鼠?
想到在客栈里偷窥的小二,苏徐行顿时明白了赵峋的意思。
看来暗地里观察他们的不止那守城小兵一个人。
“无妨, 让他们看。”苏徐行沉声回应,敌在暗他们在明,只有对方沉不住气跳出来,他们才有机会弄清楚目前的情况。
只是苏徐行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来得如此之快。
去药堂象征性地询问一番后众人便回了客栈,接下来两天亦是如此,几人出门都直奔各处药堂,偶尔采买些别的物件,既不多问打听也没有什么异动,好像真的只是一家几口前来购买药材而已。
就在苏徐行以为盯梢的人或许已经打消疑虑之时,第三天夜晚,意外发生了。
彼时苏徐行与赵峋同榻而眠,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旖旎心思。一个是对这柏州城心存戒备,生不出旁的想法,一个是见对方忧心,不免也跟着提高了警惕。
在两个人望着纱帐顶出神之时,一缕异香飘入房内,苏徐行不经意间一嗅,只觉脑袋一阵发蒙,顷刻间便神情恍惚,眼看就要神志不清了。
正在这时,睡在床边的赵峋一个翻身压在苏徐行身上,在对方呆楞的表情中俯下身子,一口咬在了苏徐行的唇上。
牙尖刺破嫩肉,鲜血渗出,浓烈的血腥味儿弥漫在两人唇齿之间。
苏徐行吃痛,下意识痛呼一声,但口中溢出之声都被赵峋悉数吞进口中,未有半丝泄漏。
回神之后,他惊讶地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赵峋,刚想问些什么,就听对方在自己耳边轻声提醒:“有异动。”
说完,赵峋轻轻翻身,躺回床上,然后又伸手一拉苏徐行,将人直接扯着半压在自己身上。
一系列动作也不过眨眼之间,在赵峋低语“装晕”之后,只听几声“咯噔”,门闩被人从外打开,接着是一声“吱呀”。
在寂静的夜里,这声“吱呀”异常明显,尤其是在双眸紧闭的情况下,听觉变得更为敏锐,这点动静也显得格外瘆人。苏徐行侧耳细听,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即便对方已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近前才停下。
除赵峋之外,屋内多了两道呼吸声,就在离苏徐行几步距离的床边。但……没有交流没有动作,来人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床边,苏徐行甚至能在黑夜里感受到对方那带着审视的视线。
一寸一寸,像看一件货品一般打量着他们。
对方似乎是在掂量他们的价值,看看是否值得他们买卖?
得出这个结论,惊得苏徐行背后一阵发凉,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为了不让来人察觉异样,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漏出马脚。
终于……
就在苏徐行快要晕过去的那一刻,潜进来的两个人终于动了。
一只粗糙的手掌猛地捂上苏徐行的脸,他还来不及挣扎便被那手掌中的异香迷晕了过去,在意识消失之前,他听见一句极为古怪的口音,好像在说:“没动,确实晕了。”
然后便什么也不清楚了。
等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昏暗潮湿的地牢之内,之所以说是地牢,是因为四面皆是泥土封的墙壁,只有正中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铁门之外,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像是蹲守着一只骇人的野兽,正张着深渊巨口等待猎物,而牢内的人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吞噬殆尽。
地牢之内,只有墙壁上一支短小的火把燃出微亮的光,仅仅能让苏徐行能看清囚禁自己之处。
环顾了下四周,没有见到其他东西,也没有其他人。苏徐行一愣,赵峋呢?
他刚想撑地起身,却陡然发现了异样。
无他,他双手被绑在身前,在他下意识动作时手腕上响起一片叮铃之声,定睛细看,苏徐行这才发现自己一身衣物尽数被换。
没有里衣,没有长衫,上身只一件堪堪遮到肚子,连肚脐都露在外面的湖蓝短衫,身下一条同色系的灯笼长裤,都是上好的丝绸材质,穿在身上倒挺舒服,除此之外,只有两个护腕用来连接身上叮叮当当的链子和铃铛。
苏徐行:……
他突然觉得这身衣服好眼熟,好像电视剧里在男主面前献舞的西域舞姬穿的……
淦!
苏徐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不会被抓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了吧?
那赵峋……
一想到对方那张雌雄莫辨、艳丽至极的脸,苏徐行心中不安更甚。
不知道赵峋怎么样了……
就在他使劲扭动手腕上的绳结,想要尝试自救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望着铁门外那深不见底的黑色,苏徐行顿了下,选择靠墙装睡。
门外,“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徐行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终于,脚步声停止在了门外。
“打开。”冰冷的,又带着奇怪口音的声音响起。
“是!”另外响起一道雄浑的回应。
随着门被打开,一股幽香扑鼻而来,而随着脚步声靠近,这股幽香也越发浓厚。
苏徐行害怕又是什么鬼迷药,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就听面前响起一阵轻笑:“你醒了。”
苏徐行一僵,却没有睁开眼。
对方又道:“你瞒不了我的,若不想被我喂了毒蛇,就乖乖睁开眼。”
很好,苏徐行内心苦笑,真是个特别有用的威胁。
他无奈地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双脚尖向上翘起的靴子,有点像是小丑穿的鞋。再向上,也是灯笼裤,然后……并没有漏腰的短衫,将有些单薄的上半身罩了个严严实实。
当然,也没有那些零零挂挂的东西。
苏徐行接着抬头,便看见一张过分苍白的脸,五官比较精致,但跟赵峋不是同种风格,眼前人的美不如赵峋张扬大气,更有种病弱之感。
另外,对方是一头带卷的棕发,打理得很好,跟刚从理发店里出来似的。
是个貌美少年。苏徐行下了定论。
见苏徐行慢吞吞的目光终于对上自己,少年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你在看什么?”
苏徐行也不知为何突然自己就没那么害怕了,也许是因为眼前人比较漂亮?
人对美的事物戒心总是会低一些。
眼见苏徐行在自己跟前还敢出神,少年低骂一声,忽然从身旁的侍卫手中抽出了一把刀,直直地压在了苏徐行脖子上。
“少城主!”身旁的侍卫焦急唤道。
带着口音的话让苏徐行难受极了。
此时此刻,他可以确定,自己被拐来了南疆,只有南疆之人才会有如此重的口音。
看来柏州城暗地里已然与南疆勾结在一起,沆瀣一气,而这段时日他所见柏州城里的古怪,只怕也与南疆脱不了干系。
冰冷的长剑抵在脖子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苏徐行难得还有玩笑的心情,他冲对方笑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请问尊姓大名?”
少年皱眉,斥道:“说什么呢?!”
苏徐行惊讶,南疆人听不懂他说的话吗?顿了下,他决定换种方式。
“你叫什么?”
这次少年听懂了,却冷冷笑了:“怎么?想找我报仇?”
苏徐行其实就是想套他话,于是扬了扬手,给对方看绑住自己的绳子,无奈道:“你把我绑过来,还不允许我知道是谁干的?”
就见少年怒目而视,接道:“不是我干的!”
“是穆恒!是他说你很厉害,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果然……
苏徐行不动声色地问道:“卖?卖给谁?你们为什么要卖我?”
“因为你是小……”后面的话还未出口,少年突然一顿,接着用蹩脚的官话反问,“你在乍我?!”
他表情狰狞,看起来很生气,手上也不自觉用了力,利刃划破肌肤,立刻有鲜血渗了出来。
旁边的侍卫急忙尖叫:“少城主!”
“闭嘴!”少年猛喝一声,接着用南疆方言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苏徐行一个字也没有听懂了。
但好歹剑收走了。
瞥了眼苏徐行,少年忽然转身离去。
只是走到地牢门口突然停了一下,他道:“我叫穆忧。”
接着嘱咐身旁护卫:“不准告诉穆恒我来过。”
最后又扫了眼苏徐行,穆忧道:“将他带上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那侍卫则在他走后一把拎起苏徐行,将他推着赶着往地牢外带去。
来了。在铃铛晃动的间隙里,苏徐行心跳微微加快,这藏在柏州城的秘密恐怕要显露出来了。
第090章 章九十
“叮叮叮——”
“叮叮叮——”
被带出来后, 苏徐行双手被银链锁在身后,双脚之间也被银链相连,眼前蒙上了黑布, 口中布巾堵住, 在一片黑暗中他只能听见身上铃铛与银链在晃动间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自己那越发粗重的喘息声。
赤足踩在有些潮湿的地砖上,冰凉的触感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不安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 苏徐行下意识攥紧了手心。
被那侍卫半推半拽着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 突然有强烈的光线刺来,苏徐行眼前终于不再是漆黑一片, 光明带来的安全感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下一刻,那侍卫突然伸手扯下他眼睛上的黑布, 接着用力将他向前一推, 苏徐行被这股力气推得猛地朝前一扑,在眼睛未能适应这光线之前, 他整个人都扑入了那光亮之中。
“嚯!”迎面而来的是一阵低低的感叹之声。
在“叮叮叮”的声响之中, 苏徐行踉踉跄跄地站直身子。
只听一旁有尖利的嗓音喊叫道:“此乃闻名琼朝的少年才子——‘小诗仙’!”
许是用了内功,苏徐行只觉得“小诗仙”三字如同炸雷一般在头顶响起。
下一秒,有排山倒海之势的吼叫声争先恐后地向他涌来。
“我要!我要!”
“我要了!快出价!”
“绝品!绝品!”
“……”
苏徐行使劲眨眨眼, 眼睛适应光亮之后, 那模糊散去, 眼前景象立刻清晰起来, 环视过去, 只见他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阁楼之内,他所站之地是阁楼正中的一个圆台, 地势最低,圆台四周镶满了火把,横梁结构的顶上还有数不清的夜明珠,照耀得这片场地亮如白昼,而圆台四周则是一排排越往后地势越高的台阶,此刻上面坐满了人,个个顶着一头棕发,穿着打扮与那穆忧十分相似。
是南疆人!
再抬头望去,二层还有一间间独立的包间,只是都有纱帘遮挡,苏徐行看不清里面的人。
这地方从布局来看很像现代的礼堂,是听音乐会、看拍卖会的好地方。但……看着这昏暗阁楼里只有自己脚下这片地方最为明亮,苏徐行心下一沉,此地显然不是用来举办那些高雅活动的,甚至,他这个人才是被观赏、被拍卖的对象。
苏徐行举目四望,隐在阴影里的那些人此刻无一例外,都眼睛泛红地盯着他,像是伺机而动的野兽,就等着上前将他撕咬、啃碎、塞入腹中。只是比起野兽的冷酷血腥,这些人的眼中还有令人作呕的贪婪与欲念。
此刻被这些眼睛盯着,被他们用恨不得将他衣衫全部剥除然后将他内里的身体一寸一寸打量一遍、抚摸一遍的眼神看着,苏徐行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恶寒。
他只是站在这儿,就已经被这些人用眼睛侵犯了一遍。
那股不适、恶心让他觉得头昏犯呕,他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保持镇定,稳稳地站在这。
指甲嵌入肉里,掌心传来的剧烈刺痛感让苏徐行脑袋清醒了一些。
没关系,他深吸了一口气,抚平内心的恐惧,只要有命在,就什么都不是事儿。他已经能料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纵然排斥到身子已经有些打颤,他也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自己。
苏徐行看清眼前形势也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围观的南疆人眼见他身处此地还能保持冷静,顿时更加疯狂了。
毕竟从他们的角度看来,只见圆台上站着一位身形瘦削但高挑的少年,一头墨发披散肩头,在灯光下的照耀下泛着光泽,衬得他一身肌肤更加如雪白皙、如玉莹润,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少年通身气质温润,但南□□有的服饰穿在他身上却多了些灵动可爱,尤其是短衫之下露出的一截腰肢,肌理薄薄、劲瘦,让人忍不住伸手去丈量一番。
不过若只是如此,也不能叫他们如此癫狂。只因台上的少年自被推上圆台,除了一开始的疑惑不解,很快便镇定下来,即使双手被缚,手无寸铁,他文气秀美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一丝恐惧,围观者预计中的大惊失色、慌乱无措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或失声痛哭、或殷勤讨好也都没有,少年那冷淡、自若的模样好似他们才是那个被如货物一般打量、出价的对象。
再配上“小诗仙”的名头,一个文采斐然的少年英才,七步成诗、名动各州,是被世人尤其读书人奉为“仙人”的存在,又生了副这样好的相貌,冷傲自持,若是能让这样的人匍匐在自己身下,打碎他的冷静、击溃他的自尊,该是何等刺激又美妙之事!
让“仙人”堕落,让素日只吐华章词藻的红唇溢出婉转呻吟之声,从高高在上的才子变成任人折辱的玩物,只这样想着,这些人就控制不住身子的颤栗,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拽着“小诗仙”的头发将他按在地上,肆意凌辱。
什么才子什么诗仙?他们只要最原始最粗暴的宣泄!
“快出价!我要了!”
“此等宝物!必然只能属于我!”
“都别跟我抢!谁抢杀谁!”
“……”
圆台下,激动的围观者不知凡几,一个个争得面红耳赤,再看向对方时眼中也不自觉带上杀意。
他们现在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禽兽,心中只有最原始的欲望,没有为人的礼义廉耻。
眼见氛围渲染得差不多了,那站在苏徐行几臂远的“主持人”终于忍不住出声,藏在面具之下的声音依旧高亢嘹亮:“诸位——”
震耳的嗓音传遍整个阁楼大厅,方才情绪激动的看众们顿时安静下来,只等着“主持人”报价。
果然,就见那面具男接着道:“小诗仙可是我们宝品阁废了九牛二虎之地才请过来的,是镇阁之宝……”
听到这话,看众们纷纷面露疑惑,苏徐行心中也升起不好的预感。
“所以,小诗仙只卖良宵夜,不卖人!”
此话一出,现场立刻炸锅了。
只卖良宵夜,不卖人?那也就是只能花钱共度一夜,再一夜还得接着花钱?
苏徐行听到这话同样一惊,接着脸色煞白。
他先前已经看出自己是被拐来当作货物进行买卖了,这里就是一个“拍卖场”,但他已经想好,若是被人带走,不论遭遇何种对待,他都要保住自己一命,再伺机逃离。可若不卖人,只卖身,那他就只能被囚禁在此,想到自己醒来时的那个地牢,被关在那里,只怕插翅难逃。
一时间,恐慌袭上心头,苏徐行呼吸一窒,只觉得胸闷气短,快要喘不过来气。
他可以忍受自己被当作货物买卖,也能忍受被人欺辱,只要有机会逃离,他可以忍下一切。但若毫无逃离的机会,却要他如同玩物一般被对待,那他宁愿死!
想着,苏徐行悄悄挣了下又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
毫无逃脱的可能。
果然,他自嘲一笑。
呼吸越发急促,苏徐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暗自观察四周,同时脑中开始细想来时的路。
他被侍卫带着左转右转的道路,想从中找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与此同时,周围的看众们也发出了质疑。
“只卖一夜?凭什么!宝品阁的规矩还能随意更改?!”
“就是!不都是价高者得?怎得还变了?!”
“不行不行!”
“……”
喧哗声起,圆台周围的人逐渐躁动起来,眼中血色越发明显,在阴暗中像一只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纷杂的争吵中,骚乱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只听二楼一间包厢传来声音:“各位若不愿,自可离去,我宝品阁从不强求。”
声音尖细却冰冷。
台下众人闻此言,音量不自觉地放了下去,直到静默一片。
“也罢也罢,就这样吧!”不知是谁带头说了这么一句,剩下之人面面相觑,竟也都不再出声反对。
台上的面具男这才接道:“既如此,小诗仙的第一夜,一百两起。”
话音一落,立刻有声音接上。
“二百两!”
“三百两!”
“五百两!”
“……”
价格被越抬越高,直至来到了三万两。
这是一笔不菲的价格,圆台下的看众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充满艳羡的目光纷纷投向了出价三万两的男人,大腹便便,满脸横肉,身上穿金戴银,一看便是腰缠万贯之人。
能进得宝品阁,俱是非富即贵,但砸钱买个人回去夜夜笙歌和砸钱春风一度的价值,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因此即便再嫉妒,也没人继续往上加了。
虽然可惜,但不值。
苏徐行看着那个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出满眼色眯眯的男人,忽然觉得安慰自己“就当被狗啃了”的想法根本不现实。
因为与之相比,他宁愿被狗啃了。
心中泛起的恶心一波又一波,苏徐行神色越发难看,但奇怪的是,他脸上热度却越来越高。
见无人再抬价,面具男高声道:“既如此,小诗仙的第一夜便由……”
“慢着。”二楼包间忽然响起一道略带痞气的嗓音,“三万一千两。”
先前的横肉男正欲开口嘲讽对方只敢加一一千两,就听那道声音慢条斯理地接道:“黄金。”
三万一千两……黄金?!
台下一片哗然,那可是黄金啊!万两黄金都可保几代富贵,此人居然拿这么多钱买一夜春宵?!
震惊归震惊,宝品阁的规矩众人都懂,这包间里都是有来头的大人物,不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招惹的。
面具男闻言似乎也惊讶了下,但随即就道:“既然如此,小诗仙的第一夜便由二号雅间的贵客夺得。”
说完,面具男拍了拍手,立刻有侍卫从暗中走出来架上苏徐行,将他带离了现场。
而此时的苏徐行已然头昏脑胀,浑身火热难解,再没有精力管其他。到此时他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些人早就给他下了药,就等着掐好时机,将他送到“贵客”床上,以便对方尽兴。
身后,面具男的声音还在继续:“愿贵客今夜愉悦。”
呸……苏徐行大脑越来越不清醒,他像一只随波飘荡的船,浮在情欲的海洋里,起起伏伏,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海水淹没。
就这样被人架着拖走,苏徐行一边死死咬着舌尖保持清醒,一边尽力记下自己所经过的路。只是他们走的都是暗道,并没有什么建筑可供他参考。
希望有用吧。
又一波难以抑制的酥痒袭来,苏徐行拼命压下到口的呻吟,唇角微微渗血。
只怕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苏徐行满心苍凉。
他都这样了,也不知道赵峋怎么样,他如果武功还能用或许能逃。
这样想着,目的地到了。
一间奢靡无比的房间,房间内用夜明珠照明,地面都铺了地毯,正中一张巨大的床,四周轻纱高高挂起,营造出朦胧之感。
而在一旁的桌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物件儿,玉势、鞭子、绑带……
苏徐行迷蒙的眼睛一扫,吓得一个激灵,脑子都清醒不少。
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他脊背一阵又一阵冷汗,只是很快,药效再次涌来,他双眼又变得迷离。
被几个侍卫一把扔在床上,待他们退出后,房间里顿时只剩苏徐行一个人。
滚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丝绸之上,带来的舒爽让苏徐行忍不住又在被子上蹭了蹭。
他现在已经很难再思考,只知道不断蹭着身下的被子,从中获得凉意以缓解体内燥热。
身下是控制不住的动静,苏徐行那压抑许久的低吟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嗯~”的声音不断在房间内响起。
“呵呵——”忽然有轻笑声在一旁响起。
苏徐行一惊,下意识看向声音来处。
泪眼朦胧间,只见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站在一旁,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见苏徐行注意到他,男人勾唇一笑:“想要吗?小诗仙……”
“或许,我该叫你苏琰?”
“还是……萧琰?”
萧是大琼国姓,显然,男人知道他的身份。
这个认知让苏徐行混沌的大脑勉强清醒了一些,他很想开口质问男人的身份,但药劲一来,他满腔的愤懑也只能变成低吟。
“呵呵——”苏徐行的表现显然取悦了男人,他又低笑几声,忽然走到床边,弯腰,双手撑着床覆在苏徐行身上。
被陌生男人的气息入侵,苏徐行的身子一僵,清明片刻,他又使劲咬了咬自己自己唇瓣,以保持清醒。
男人见状嗤道:“你还能撑几时?”
“若熬不住,你求我……”说这,他忽然伸手抚上苏徐行裸露在外的腰肢。
苏徐行一颤,身体下意识想要靠近男人,迎合对方,但掌心的刺痛告诉他,绝不能委身过去!
明明,这个男人模样也英俊,就当一夜情罢了,解了眼前困局,反正他与赵峋不也是“好搭档”吗?然而,心理的恶心却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男人抚摸他腰肢的手让他想吐,恨不得跳进水池清洗几百遍。
这无关其他,就是恶心。
苏徐行忽然发觉,对他而言,“爱”与“做”其实就是一件事,他自以为是的“冷静”根本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厉害,没有感情,谈何情动?
就如同这用猛药逼来的情动,让他只想吐。
舌尖、唇上、掌心都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汹涌的欲念却未曾停歇。
苏徐行头抵着被子向前蹭着挪动身子,想要逃离男人的触碰。
即使逃不掉,他也不能在尚余意识的时候看着自己被对方压在身下。
见苏徐行还想逃,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将人拖了回去,随即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头被打得一偏,苏徐行顿时眼花耳鸣。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死死掐着苏徐行的下巴,将他的脸掰了回来,随即低骂几声,俯下身子将头埋入苏徐行的脖颈。
“老子今天来尝尝,皇帝儿子的滋味儿……”
对方嘲笑间,一波药劲再次袭来,苏徐行猛地闭上了眼。
泪水自眼角滑落。
如果穿书就是为了让他不断地受苦受难,不如当初就直接一香蕉皮把他跌死!
苏徐行心中一片冰凉,满是绝望。
然而想象中的粗暴对待没有来,下一刻,只听一声闷哼,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浓烈的血腥味儿弥漫开。
苏徐行睁开眼,只见赵峋一身白衣全被血染红,脸上、身上、手上到处都是伤痕,此刻正对着地上男人的尸体不断挥砍,他满身煞气,表情暴戾,砍得地上的男人面目全非,加上浑身浴血,活脱脱一个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赵……”苏徐行勉强开口。
赵峋动作一顿,忽然有些惊慌失措地将剑往身后一藏,然后转身冲苏徐行不好意思地笑道:“夫君——”
他脸上有着惶恐,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哪还有方才的嗜血骇人。
苏徐行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一阵药劲涌上来,他忍不住低吟一声。
听他一哼,赵峋的眼神陡然变得幽暗,他缓缓上前靠近苏徐行。
低声道:“夫君——”
“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