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好,闻悦白日精神萎靡不振,黑眼圈都重了不少,映在湖面上娇俏的小脸憔悴不堪。
她发泄般薅了薅头发,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叮咚”一下投进水里。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涟漪的湖面霎时活了过来,圈圈水波纹荡漾开,人影也很快模糊看不清。
“我这下是真像半夜做贼去了。”
她忧伤抚住自己的脸,长叹口气,“走吧走吧,得快点了,不然太阳落山之前又进不了城。”
“不着急,你用这个敷脸试试?”
少湙手里拿着两株灰扑扑的野草,扬声道。
走近了些,闻悦才看清巴掌大的灰色叶片中藏着一簇细小的花骨朵,花瓣呈粉嫩色,却并不娇艳,反倒是有些莹润透亮,沾着还未挥散的剔透露珠,增添了几分有风易折的脆弱感。
“这是什么?”
闻悦伸出指间碰了碰叶片,一阵刺挠的麻痛感如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
“骷髅花,一种灵花,叶片有轻微毒性,别碰。”少湙将花拿远了些,解释道:“它叶片上的绒刺含有麻痹神经的毒性,因此触碰起来会有刺痛感。它的花瓣是蕴着少许灵气,是种不可多得的药材,入药内服可舒络胫骨,健肝净脾;外敷的话亦可美容养颜,淡斑除黑。”
“这么好的药草我也怎么听都没听说过?”闻悦不相信。
“因为如果处理不当它可就不是灵药了,对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而言就是剧毒。轻则烂脸烧骨,重则爆体而亡。除了灵药师,普通大夫不敢轻易尝试,久而久之,骷髅花也就淡出世人视线了。”
少湙不紧不慢解释道,一边摘除厚重宽大的叶子,扔在地上。
闻悦似懂非懂点点头,又很不理解这几朵小花为何被叫做骷髅花,听起来凶神恶煞的,和娇嫩无害的外表可一点也不符合。
“因为啊,骷髅花是以人死后的血肉为养分,长在骷髅上的,所以称之骷髅花。”
少湙笑吟吟道,一番轻飘飘的话在阳光灿烂的午后让闻悦后背冒气凉意。
他扯下小片花瓣就要往她脸上贴,闻悦赶紧后退一步,双臂伸出拉开和他的距离。
“等等等,动物的尸骨不行么?”她不死心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不行,只能是人的尸骨”少湙笑着摇摇头,“而且一具骷髅骨只能蕴养一株花,还得是在尸身完全分解在土壤里前,种子恰好落在头颅里,以颅内为温床,待只剩下骷髅时,种子便会发芽,顺着头骨破土而出……”
他说的细致,闻悦都快能想象到一具白骨头骨处长着朵花的画面,美好而惊悚。她头一次恨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力太强,真是想想就忍不住一阵恶寒。
“好有怪癖的花。”她从牙缝挤出一句话,越看那花瓣边缘不规律卷起的花骨朵像颗骷髅头。
余光瞄见林子旁大片的淡粉色花海,脚都不自在起来。
所以,脚下踩着的是坟堆白骨?
“嗯不过也挺正常的,灵药的生长方式都各有各的独特,比如还有喜以蝇虫为食的、长在滚烫岩浆里的……”
少湙不以为奇道,说着,他朝她逼近,修长的指间还捏着透粉色花瓣。
“别别,我才不要把这玩意儿贴脸上,膈应得慌!”闻悦止住他,语气无比坚决。
“这有什么好隔应的,”少湙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耐着性子给她讲好处,“这花外敷不仅可以缓解你的黑眼圈,还有静心养神功效。可以极大缓解你最近的梦魇和焦躁之症。”
“可是……”闻悦还是有点犹豫,叫她杀人杀妖她不怕,但这死人骨长出来的东西,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接受不了。
“我直接往脸上敷会不会……”
她试图再给自己找个拒绝的理由。
“不会,你就放一万个心吧,我已经用灵力把毒性去除掉了。”少湙肯定道,抬手就将黄豆粒大小的花瓣按在闻悦眼尾处,花瓣自然而然就贴合在了皮肤上。
冰冰凉凉的触感浸透肌肤,闻悦眼神一下清亮起来,还怪舒服的。
少湙把花瓣一片接一片紧贴着,指腹时不时扫过她的眼周,他指间的温度略高于闻悦。清凉和灼热交织,闻悦有点痒,她努力挤弄眼睛,实在受不了了干脆握住他的手腕。
“你给我吧,我自己来。”
“你确定?”少湙挑眉。
“怎么,不就贴个花瓣吗,这点小事我还能做不好?”
闻悦一把从少湙手中薅过扯下的花瓣,然后就往眼上周按。
半晌——
“还是你来吧。”
她面无表情把东西塞回给少湙。
她还当是骷髅花的独特之处,不需要借助其他黏物就能粘得稳稳当当,结果换作她来就粘不上了!
冰凉不断传来,闻悦保持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她和少湙挨得极近,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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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都能看清他脸上每个细小的毛孔。这样她也不自在,索性闭了眼任少湙捣鼓。
少湙微微屈着身子,贴得细致,舒爽的凉意将闻悦大脑的困顿一扫而空,连带着心情都好了几分,心中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芥蒂顿时消散。
粉色花瓣如轮小小的月牙儿从太阳穴弯至挺翘的鼻骨,遮住了疲态的黑眼圈,还恰到好处地添上几分娇俏灵动。
弄好后,闻悦弯着腰以湖面为境,捧着脸左右看了看,十分满意点点头。
等她起身朝后看去,少湙已经将迎风摇曳的骷髅花海收割了大半。她看得目瞪口呆,“你采摘这么多干嘛?”
“之后给你煎两副药。”少湙口中说着,手上动作也不停。
闻悦大为感动,刚要说些感谢的话。
就听少湙接着道:“免得你天天晚上梦魇,扰得我都休息不好了。”
闻悦嘴角抽抽,生起的那点感动烟消云散。
山郊湖水旁土地湿润肥沃,都道秋天萧瑟,这里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却成群开着,其中最不起眼的便是骷髅花,颜色极淡,花苞小还被灰色叶子挡住大半。
数了数,大概有两三百株。也不知曾经是乱葬岗的缘故还是蓄意谋杀,巴掌大点儿的地竟聚集了这么多尸骨。
闻悦双手合十做作了个揖,继续往西赶路了。
*
这地人烟稀少,走了好久都没看见一户人家。
闻悦在一个岔路口犯了难。
“你不知道无方城的位置?”少湙语气带着些难以置信。
“我不知道啊,”闻悦理直气壮道,“但我大概知道要往西走。”
“那你为何突然要去无方城?这好像和回沧州的路并不在一个方向。”少湙饶有兴致问。
前些天还着急忙慌要回家的人,如今竟要绕路,他可不信是闲情逸致来了向去看看风景。
“因为我有预感,无方城里有人和当初杀我全家的贼人有关系。”
“你从哪里得知的?”
“梦里。”闻悦嘿嘿一笑。
少湙:“……”
闻悦蹲下身捡起根小树枝朝空中刨,将决定交由天意,树杈尖尖指向哪个方向,就走哪条路。
树枝落地朝向右手边的路,她拍拍手起身正要迈脚。
一阵风吹过,树枝在地上转了个圈,稳稳朝向另一条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