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角度上,眼泪是一种勋章,是一种对表现优异的人的嘉奖。
这是何苗教给魏展的第……
他也记不清是第多少课了。
厚重的杏灰色窗帘把午后的日光滤掉大半,剩下少许稀疏的光线,将室内的一切都勾勒出暧昧的轮廓。
柔软大床上,他把她拢在身下,气息凌乱,目光灼灼望着她,嘴里还咬着她送他的吊坠。
何苗觉得今天的魏展有些殷切过了头。
因为她玩笑的一句找别人,就拉着她白日宣淫,肆行无度。
而且他今天对她尤为关照,总要问她对不对、舒不舒服,还一直盯着她看。
饶是她再游刃有余,也被他直白的提问和专注的目光弄得扭捏起来。
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的视线如有实质,让她觉得双颊被熨得发烫,她一边短促喘着气,一边抬手去遮他黑沉的眼睛。
他缠磨的动作停下,握住她挡在他眼前的手。
“让我看看你,姐姐。”
“干嘛总盯着我……”
他把她的手往下拉了拉,凑近去吻她的掌心,原本叼在嘴里的吊坠也掉下来,轻轻砸在何苗胸口。
何苗蜷了蜷手指,觉得手心被他亲吻过的地方也跟着发烫。
“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
他又往前抵了抵,让她不禁咬住唇瓣,生理性的眼泪也浅浅蓄进眼眶。
今天格外想看她的表情。
她眼尾洇红的桃色实在诱人,尤其是当他清楚了这眼泪因何而来。
被肯定的满足所折射出的幸福感,比起单纯靠身体获得的欢愉要更加令他沉湎其中。
尤其是在经历了何苗毫不犹豫的冷静抽离后,这种幸福感变得格外鲜明。
他终于察觉,被她认可,被她需要,是件多么开心又安心的事情。
很明显,他们两个人之间,是他更离不开她。
几次越发紧密的缠裹下,他也终究坚持不住,于浪潮中结束了这场绵长的欢好。
她精疲力尽,被他小心整理干净后爱惜地抱在怀里。
何苗有气无力地抱怨,“我才换的床单……”
这话让魏展觉得心口发闷。
……昨晚换的吗?
昨夜的后来,他就一直坐在房门后的地板上,背靠着冷硬的门板,想要第一时间听到楼上的动静。
他在令人窒息的安静里等了三个小时,才听到姚卓离开的声音。
三个小时,要做什么都够了。
他在阳台上看着姚卓从楼栋里出来,光是一个背影都散发着春风得意的气息。
姚卓解锁了停在楼下的车,恰好是魏展唯一认识的车型,和他们行长一样的路虎揽胜。
据说要三百万,这还是刘一诺当做八卦说给他听的。
对何苗来说,男人就是过客,她身边不缺好看又有钱的男人,她也从未想过长久的将某一个男人一直留在身边。
所以他犯错之后,她没有一点留恋,立马就换了别的男人。
她周围的男人里,自己大概是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吧。
幸好她原谅他了。
他下巴轻轻蹭了蹭她发顶。
“等会帮你洗,帮你换新的。”
还能和她躺在一张床上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他不敢再得寸进尺。
如果他还能比其他男人表现好些,她会更喜欢他的吧?
何苗脸贴在魏展胸口,他说话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胸腔低低共鸣的震动。
懒懒睁开眼,他脖子上的项链正好落进她视线范围里。
她摸到项链的吊坠,拿在手里端详。
他伏在她身上时,项链总会跟着晃,吊坠便会打到她。
于是他养成了把吊坠叼在嘴里的习惯,现在这个坠子上除了她亲手錾刻上去的图案外,还有些浅浅的咬痕。
她摩挲着那痕迹,想着他刚刚道歉认错时说的那些话。
“宝宝,”她开口哑哑的,“有个事情我得纠正你一下。”
“什么?”魏展声音变得紧张起来,讨好似的,“你等会,我给你倒杯水。”
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干涩的嗓子舒服许多。
魏展接过何苗喝完水的玻璃杯放在床头柜,翻身上床,将她圈进怀里。
她靠在他肩上,牵过他的手,玩着他的手指。
“我不收你的百合,不是因为你不如猫重要。”她说,“这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我是牠的主人,就要对牠负责。”
何苗一般很少和人说这些。
观念不合的时候,这种形而上的东西听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枯燥又无趣。
可魏展那么认真地认错了,他也确实不是故意的,让她觉得试试聊聊也未尝不可。
还有就是……
他把姿态放得太低,她确实有些心疼。
初九原本是一个男人送给何苗的礼物。
那时候何苗还不是纹身师,还在格子间里做着朝九晚六的上班族,拿着四千出头的工资,住的是和徐宁合租的房子。
当时有个大学时期认识的富二代学长在追她,久追不下时,学长想起何苗大学时进了校流浪猫协会,知道她喜欢猫,便买了初九。
初九是一只有证书的赛级挪威森林猫,漂亮娇贵,身价不菲。
没想到何苗拒绝了。
挪威森林猫体型大,运动量也大,需要宽敞的活动空间。何苗本就是和人合租的房子,猫又是爱自由的动物,如果只能在她卧室活动,未免有些憋屈。
加上她工资不高,每个月交完房租就没剩多少了,她自己花钱也并不节省,赛级猫在猫舍时就养得精细,何苗担心接过来后条件不好,猫不适应会体弱生病。
从各种角度来说她都不适合养猫,也从没做过养猫的准备,学长突然说要送只猫给她,何苗不但不觉得开心,反而觉得学长做事很突然,很欠考虑。
学长一直被拒,本就憋着口气,还以为这个投其所好的礼物一定能拿下何苗。
他并不喜欢猫,花大价钱买初九只是为了讨何苗欢心,结果却弄巧成拙。他没了耐心,跟何苗放下狠话说猫爱要不要,人他也不追不伺候了。
最后何苗在小区的垃圾站边上找到了被关在航空箱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初九。
“虽然养牠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但牠确实是因为我,被随意地买下又扔掉。”
何苗说话的时候,初九正趴在猫爬架上打盹。
“在我的观念里,任何生命都是应该被尊重被敬畏的,人不应该只凭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决定另一条生命的轨迹,所以我把初九带回了家。”
“我养了牠,就要对牠负起责任,不能抱着侥幸心理,拿牠的生命冒险,所以我拒绝了你的花……但不代表你不重要。”
“……负责任吗。”
他认真思考着她的话。
“在我长大的地方,猫狗牛羊之类都没什么两样,牠们是工具,或者是食物,没人会特地费心,给口吃的就已经算是负责任了。”
“嗯……我的观念不太一样。”
成长环境带来的局限何苗能理解,如果他愿意听,她也不吝于多说几句。
“动物是被动的,是人出于各种目的选择了饲养牠们。那么既然养了就要好好养,提供健康的饮食,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还有适当的规训,这些都是该负起的责任。”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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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展低低的声音有些缥缈,思绪仿佛也随之飘远。
魏展没有养过猫狗,但他小时候,家里有一头老牛。
他还没有牛背高的时候,就被爷爷扔到田里去干活。小小的人,要扶着比他还高的犁,赶着比他还高的牛,用尽力气才能翻开一点龟裂板结的土地。
家里穷,条件差,魏展年纪小又吃不饱,没有多少力气,犁地的时候全靠那头老牛在前面拉,于是魏展想给牛多喂些草料。但只多喂过一次,就被奶奶骂了,说畜生还吃这么多,说他是败家玩意儿不知柴米贵。
西北干旱,水是珍惜资源,人都得省着用,牛自然也喝不到几口。
虚弱的孩子和虚弱的老牛,在田里干活,总是磕磕绊绊。
有一次正赶上大半月没下雨,那土干硬得不行。
老牛又饿又渴,拖不动犁,累得呼呼喘气,魏展使着劲推也无济于事。爷爷看他们站在地里不动,气得跑下来抢过魏展手里的鞭子就狠命地抽。
老牛被打得吃痛,挣扎着往前拉,卡在土里的犁被骤然拽走,牛也踉跄着跪下了,站在后面推的魏展手里一空,结结实实摔了一跤,脸磕在凸起的铁耙上。
老牛腿断了,魏展半边脸也肿了起来,眼眶都是乌青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奶奶抱怨春耕刚开始牛就折了腿,爷爷说牛老了腿长不好了,杀了吃肉吧。
他怯怯地跟妈妈说好疼,说眼里一片黑,妈妈说如果过几天还不好,就去镇上的医院吧,被奶奶听见。
奶奶骂他活干不利索还不长眼,摔跤往铁耙上摔,说去什么医院没钱去医院,就算瞎了一只眼也不影响耕田。于是妈妈也沉默下来。
最后他也没去医院,妈妈给他用凉水洗了个脸,说是消肿,后来就没再管。好在他也没瞎。
老牛被吃了,爷爷奶奶说肉老难吃。
魏展不知道好不好吃,他和妈妈都没吃上。
“最开始你是不想养初九的对吗。”
“对,但牠是无辜的。我已经养了,就要负责任。”何苗说,“何况牠陪了我七、八年,现在我喜欢牠,牠也喜欢我。”
宠物也好,家人也好。
一只猫,何苗尚且这么用心。
魏展想起两人约定关系时,何苗特地强调过她是个不负责任的人,fwb就是为了只找乐子,可以喜欢她,但她不会和他谈恋爱。
不负责任的人,吗?
就是太负责任,所以才不会轻易为一段关系许下承诺吧。
“你如果养狗。”
魏展顿了顿,偏头看向她,“也会和养猫一样这么负责吗?”
“……当然啊。”
何苗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先是怔了怔,然后不假思索,“养猫和养狗有什么区别?”
“嗯。”他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何苗觉得很欣慰。魏展愿意听,能听懂,还好好地接受了。
她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发,又强调了遍,“所以你不要觉得自己不重要,知道吗?”
他唇角绽开浅笑。
“好。”
柔软的手,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穿过他发间,一下一下,温柔缱绻。
魏展不禁像小狗一样顶着蹭了蹭,逗得何苗弯起眼。
她送过他项链,她说过,这是他的项圈。
魏展垂下眼。
欲望的暗潮在他眼底涌现,何苗看不见。
她也会对他这么负责。
会关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会在乎他是否健康快乐。
会教导他,会陪伴他。
会不轻易离开他吗?
如果真的能做她的狗。
他想,做她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