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真相(三)
    《折茵》全本免费阅读

    “哎呀,”宋夫人一扶额角,似乎恍然大悟,“我这真是人老了,有些事情,总是记不清了。”

    “那你喜欢吗?”

    京中高门显贵家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纵有稍次些的,也是山野乡村里的稀罕物。

    李茵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点了点头。

    见她高兴了些,宋夫人又坐回了她身边,亲昵地搂着她,旧事重提。

    “章儿,你与令嘉都是我的亲骨肉,我与你父亲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们姐妹离心。”

    “我知道,你并非斤斤计较,而是,想要爹娘一碗水端平,不要厚此薄彼,对不对?”

    在宋夫人温柔慈爱的目光中,李茵轻轻“嗯”了一声。

    宋夫人搂着她继续道:“你爹爹确实做得不对,但这也是有原因的。”

    “章儿,他朝你姐姐获封太子妃,继而成为皇后,你若从前处处压她一头,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我与你父亲能护得了你一时,还能护得了你一世吗?”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阴差阳错已经铸成,我们只能尽力弥补,让你和令嘉都有一个好归宿。”

    当年?

    阴差阳错?

    李茵捕捉到一些关键词,闪念之间,归家那日的画面骤然清晰。

    不知究竟归属她还是宋令嘉的玉佩,含糊揭过的滴血验亲……

    更有一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涌上来,她奋力捕捉,却只捞起幻影碎片,看不真切。

    宋夫人还在继续,“更何况,宫中何其凶险,我和你爹,是万万不想让你泥足深陷的。”

    “章儿,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你好。

    古今多少祸事,都是由这四个字起头。

    李茵的神思在模糊中清明,从这一连串的不对劲中,她后知后觉,猜到了什么。

    像是一根深埋地底的线,忽然扯出了头绪。

    她竭力冷静下来,乖乖顺着宋夫人的话道:“我明白母亲的苦心,今后,不会和姐姐作对的。”

    有了她这句话,宋夫人眉目间松缓几许,嘴角笑意重现,似乎真的放下心来。

    她顿了顿,又欲开口,却忽见吴妈妈急匆匆走进来道:“夫人,沈大人与沈老夫人来了。”

    “慕之?”宋夫人有些疑惑,“老爷今日出门会友,可不在家。”

    吴妈妈道:“不是来找老爷的,沈老夫人携沈大人亲自前来,说是,要登门拜谢二小姐救命之恩。”

    ——“那我等沈大人来。”

    在云溪村随口说出的话重新回响在耳畔,那时,她清脆烂漫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俏皮期盼,就像是在撒娇。

    但今日,李茵心弦紧绷百般纠结,她拿捏不准,究竟该不该见他。于是,她低垂了眼睫,将眸中百般情绪掩盖。

    宋夫人看了低头不语的李茵一眼,笑着吩咐道:“快去请进来吧。”

    “是。”

    吴妈妈走后,宋夫人脸上笑意渐淡,“章儿,你去屏风后待着,不许见他。”

    李茵不明所以,“为什么?”

    “母亲不管你们在外面如何,但在家里,我不准你见他,以免无端惹出闲话。”

    李茵还欲再言。

    但说话间,屋外人声渐近。

    宋夫人眉尖皱起,压着眸子摇了摇头,摆明了毫无商量余地。

    李茵只得往后走去,绕过翡翠珠帘,缓缓走到紫檀雕花屏风后,侧身站定。

    外间,传来几声轻响,是茶盏落在桌案上磕碰的声音。宋夫人与沈老夫人寒暄拜过,正一言一语,开始说话了。

    李茵侧耳,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苍葭绿缠枝纹罗裙浅扫过地面,与屏风仅有咫尺之距,像檀木上生出的蓬蓬青草。

    沈慕之前来赴约了,但是,她却只能隔着屏风,欲见不能。

    其实,叩问内心,她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沈慕之。

    在青州驿站的那些天里,李茵对他避而不见,自然是有原因的。

    不是因为孟松云在暗室里的胡言乱语动摇了李茵的心,而是,因为一些细节,她惊恐地发现,孟松云说的那些话,其用意可能并不是刻意挑拨,而是事实。

    如今,在她房中的抽屉里,锁着一封信。

    是当日引她独自上慧明寺的那一封。

    经由比对字迹,这封信是孟松云写得不假,但是,她在上面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似乎,是青竹的味道。

    幽幽渺渺,清香几缕,像是清晨悬挂在竹叶上的晶莹露珠,和沈慕之平素衣衫上的熏香很是相近。

    若真如此,那便是他,亲手把信放在了自己房中,又装作体贴模样,前来敲门……

    人心难测,当真至此?

    但,到底没有实据可证明二者熏香确为同一种。

    因此,李茵不确定心中推理,更不敢确定。

    只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开始怀疑。

    如果回到国公府不是偶然,那,她救下沈慕之,就是偶然吗?

    她转过身,透过屏风上的琉璃,只能看见隐约轮廓。

    沈慕之风姿依旧,容颜如玉,不染纤尘,一举一动皆是君子风度。

    沈老夫人缠绵病榻已久,身子虚浮无力,瘦削得很,偏又穿着件素净得发灰的衣衫,簪饰甚少。明明和宋夫人年岁相近,但看起来却像差了一轮。

    她正坐在榻上,把手中拐杖交给了婢女,与宋夫人说话。

    “宋二小姐救了慕之,我本该早来拜谢,只是日前病重难行,所以耽搁了,还望夫人不要怪罪。”

    她的声音低而无力,如迎风燃烧的残烛,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磨损着本就所剩无几的康健。

    宋夫人放下茶盏,道:“夫人言重了。”

    “我拿了两支人参,国公府什么奇珍异宝都不缺,我便只好以己度人,送些养身之物。”

    “夫人实在客气。”

    东侧花窗微开,徐徐有风来,和煦暖风中,浮着淡淡花香。

    沈老夫人偏头咳了两声,才又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国公爷于慕之有知遇之恩,如今二小姐于沈家,又有救命之恩,我们如何回报,都不为过。”

    宋夫人一面让人关了窗户,一面道:“夫人真是折煞我了,慕之年轻有为,若非是他,章儿现在还流落在外,不得与我相认。如此说来,该我多谢慕之才是。”

    她们彼此来回客套了许久,又饮茶品茗,用了些果子。沉默许久,沈夫人才犹豫着开口,似有些为难。

    “今日登门,还有一件事……”

    “夫人但说无妨。”

    “如此说来,实在冒犯。”

    沈老夫人看向宋夫人,花白的发丝微微发颤,“夫人,我斗胆一问,不知二小姐可有婚配?”

    宋夫人似乎愣了一下,许久才道:“章儿,尚未婚配。”

    不知是不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