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然摆摆手,衙卫很快地出了门,将一个蒙着面披头散发的男子带了进来。
那人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地,迟迟不肯将头抬起。
武宗扬看着有些好奇,不断伸着头往下瞧的王奕枫,笑着说道:
“大人可认识此人?”
“我?”王奕枫眉头皱起,生怕这武宗扬再给他下什么套,他看向李牧然,请求似地等着李牧然的首肯。
“堂下何人?抬起头来!”
下方的人依旧没有动作,一旁的王奕枫倒是怒不可遏,大声喝道:“大胆!将军要你抬头,你还想抗命不成?”
那人依旧没有动作,李牧然看向一旁的衙卫,点了点头,示意让衙卫将那人的头抬起来。
衙卫得到命令后,便立即动了手。奈何那人的力气出奇的大,两个衙卫合力,愣是没掰动他的头。
“废物!平时的饭都白吃了是不是,连让人抬头都做不到吗?”王奕枫怕在李牧然面前折了面,生怕李牧然以为自己养了一群饭桶,当即就要让那衙卫上板子。
李牧然见状立刻阻止:“慢着。”
而后,他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那拒不抬头的男子,对武宗扬说道:
“既然知府大人认识此人,而此人又是案子的关键人证,想必魏老和魏家家主也认得此人。何不去瞧瞧?”
“将军说笑了,老夫连自家下人都认不全,又何谈堂上这个陌生人。”
“哦?魏老看都不看就确定自己不认识吗?”
“自然,一般人,还是入不得老朽的眼的。”
魏则庭依旧闭着眼,不给任何人眼神。
旁边的魏若轩可就不同了,他没有他爹的胆子,敢公然违抗将军的命令。但他心里清楚的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看着魏若轩发抖的双腿,李牧然轻轻一笑。
“既然魏老不方便,那就烦请魏家家主代劳吧。总不能这世上众人,也入不得你的法眼吧?”
“将军说笑了,入得……入得。”
魏若轩颤抖着站起身,动作极其缓慢,想等他爹给他一些提示。
此次被唤得匆忙,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和他爹沟通此事要如何应对,就被带到了府衙。
这让他心里很是没底,他从来没真正的做过什么决定。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在台前施展父亲的规划。
对家族的事他只是知道个大概,毕竟真要做决定的时候,也绕不过他。
但那些杀人的案子,可都和他没什么关系。那些都是他爹的人,根本不需要经过他。
所以那边跪着的人……他真的认识吗?
魏若轩缓缓走至跪着的人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想了想却还是收了回去。
他恭敬地朝着身侧的衙役询问着:“可否还请给魏某准备一方棉帕……”
听到这话的衙卫们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粗人,谁会随身携带那种东西?
魏若轩有些不知所措,还是武宗扬将自己身上的锦帕递到了他的手上。
魏若轩没反应过来,不住地说着谢谢,说完后才意识到,将自己和父亲无故拉至府衙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他顿时收起了笑容,朝着武宗扬撇了一下嘴,重新朝着跪下的人走了过去。
那人面前的碎发被魏若轩缓缓拨开,但由于头垂的过低,以魏若轩的角度只能看见脏兮兮的额头。
于是他侧身弯下腰,直至他能弯下的极限,这才堪堪看清了此人究竟是谁。
他认得。
“如何,看清了吗?”身后,似若鬼魅的声音响起,魏若轩被吓了一大跳,好悬没扑倒在地。
他慌忙的直起身,瞪了一眼刚刚说话的武宗扬,对着高处的李牧然说道:
“回将军,此人……此人魏某并不认得。”
“哦。”李牧然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而实转而看向武宗扬。
“魏家父子并不承认,他们认识此人,你当如何?”
“将军,他们认不认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知府大人认识,不是吗?”
李牧然回头看向王奕枫,王奕枫连忙起身,谄媚低应答。
“将军,此人,下官确实认得。只是下官也有些奇怪,明明早就该死了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王奕枫并没有看清此人的长相,但作为亲历者的他,猜也能猜得到如今跪在地上的究竟是谁。
“那是因为这人根本就没有死!”武宗扬的话掷地有声,在场的众人全都听得到,“魏家人将马匪与吕大人调了包,将吕大人的尸首伪装成马匪,悬于城门口,而这马匪现如今正跪在此处。可怜吕大人一生为剑南勤勤恳恳,死后却还要遭此侮辱!武某在此请命,希望将军能将恶人绳之以法,还吕大人一个公道!”
“那马匪,现在你的身份已经被揭穿,究竟是不是你,拿出当时案宗的画像便可确定。事到如今,你再怎样拖延也毫无意义,抬起头来,回答本将军的话!”
事已至此,那马匪似乎觉得不论他怎么反抗也已改变不了他的身份被人认出的事实,于是他垂着眼帘,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报上名来。”李牧然的耐心不太多了,语气带着些许怒意。
“草民……草民严贺。”
“武宗扬所说可否属实?你是否曾受魏家父子指派,杀害前任剑南知府吕卿岩,并在事后经由魏家父子的帮助逃脱?”
“……是……”
严贺说完后,便再次垂下了头。一旁的魏若轩想要冲过去,被早就有所戒备的衙卫一把拦下。
“没问你话的时候,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你若再动,就别怪我不客气。”李牧然冷哼着看向魏若轩,然后对着严贺说道:
“将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是。”严贺垂着头,但声音却很清晰。
“吕卿岩在卸任前其实已经掌握到了家主……魏老的杀人证据,虽不知因何突然卸任,但魏老确实派我与一众兄弟伪装成马匪的样子,在吕大人离开的途中,将其杀死。事后,魏老又设计将我救出牢房,我隐姓埋名了一段时日后,才又重新回到魏老的身边继续做事。”
“做什么事?”
“……继续……杀人……”
“你都杀过谁?”
“很多,除了吕大人,还有一些魏老生意上的对手。算下来能有七八十人,能叫得上名字的有陈家三子、姚家的三个女儿,还有彭家的所有孙辈……”
“可有证据证明是魏老指使?”
“直接的证据没有,每次都是口头吩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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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识字因此并没有笔墨留存……但是……”
“但是?”
“我们这些人分工明确,我只负责杀人的活计。魏老做事谨慎,一些没什么用的尸体,可能当场就烧掉了。但有些尸体不方便留下线索,或是当时的条件不能用火的时候,尸体就会被送去专门的地方,由另一拨人统一处理。我知道……”
“胡言乱语!”
魏则庭终于急了,他睁开眼睛,立即打断严贺的话,用眼神威胁他最好不要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但能被武宗扬当作证据的人证又岂会听魏则庭的摆布?他向前蹭了两步,要与魏则庭拉开些距离,紧忙说道:
“那群人就……”
魏则庭的身手似乎比看上去强上很多,李长乐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飞奔至他的身前。她刚要动手控制住魏则庭,就见他手中的拐杖脱手而出,奔着严贺就飞了过去。
宋延年立即将手中的剑抛向那拐杖,却不曾想那拐杖另有乾坤。
被打断的拐杖里面突然飞出了一柄匕首,众人发现的时候,那匕首已经插在了那严贺的脖子上。
严贺自知自己必死,也知那匕首上定有剧毒,于是他迅速的喊出了几个字:
“尸体在……魏家……!”
说完后,他捂着伤口的手臂缓缓垂落,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你好大的胆子,当堂杀本案人证!另外还敢谋害朝廷命官何当朝皇子!来人,将他二人速速拿下!”
李牧然站起身,来到了魏则庭身前,一掌将他劈到不能动弹。
而后,他拍了拍手,眼神中的隐忍散去了大半:
“我是一介武将,更喜欢直接的方式。”
“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则庭嘴角满是鲜血,猖狂地笑着:“那又如何?你能直接杀了我不成?将军,你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想直接杀了我?”
“哼,你还是趁此机会多笑笑吧,毕竟时日无多,且活且珍惜吧。”李牧然擦了擦手,别过头去,不看这个已经封魔了的魏则庭,转头看向了王奕枫。
“驻城军此时能调动多少?”
“那个……回大人,还能调动……大概……五百余人。”
“剑南要地,驻城军两千有余,何故只能调取五百余人?”
李牧然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奕枫,像是要将他拆吞入腹。王奕枫果然是个好样的,身为重要城市的知府,居然敢如此大胆的遣散驻城军吃空饷。若是真出了事,剑南的沦陷速度,怕是要比边陲县城还要快。
不过此时并不是拿他问事的时机,李牧然冷哼一声,暂且放过他,对着冷汗直流的王奕枫说道:“将驻城军的掌印交出来。”
“是!是!”
王奕枫见李牧然暂时不治他的罪,连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小印,交给了李牧然。
李牧然接过后,随手一挥,扔给了宋延年。
他先是对着王奕枫吩咐道:“带上你的所有衙卫跟我走。”
而后,他又对着宋延年嘱咐着:“延年,你拿着掌印,率驻城军速速来魏家与我们集合,我们……”
李牧然看着已经快要魔怔了的魏则庭,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缓缓说道:
“去为剑南枉死的百姓,和丧失已久的正义,找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