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此。”知道了自己猜测没有问题的齐誉终于放松了下来，他一直觉得民兵的突然叛逃，还到处找不到人的事情就透露着些许荒诞。
眼下，姜姒的话佐证了他的猜想，既然一切都变得合理，齐誉心里的错位感便不再持续叫嚣。
只是……
眼前的姜姒明显是正常事件的牺牲者，可只有姜夏表现出了她极其冲突的性格内里。
那姜姒呢？经历了这么多，她真的能做到抛下一些，正常生活吗？
齐誉收回了眼中不经意间透出的怜悯，这个时候的怜悯对姜姒来说是种漠然和讽刺。他作为一个正常活在世上并饱受优待的人，不应该在人剖开血淋淋的伤口时，露出那样的目光。
其他人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他们默契的没有揪着姜姒的伤口反复询问，有些东西就算过去了、淡忘了，再次提起的时候还是会钻心的扎。
姜姒已经很苦了，没必要让她始终顶着过去不忘。
“那群民兵的出逃，和你们……”
徐乐延不大懂，为什么他们会突然离开军队。如果不是有人挑唆的话，他们会知道那四个村子发生的一切吗？
“不是我们挑唆的，我们接触不到军营。只是他们逃到莘扈村的时候，我恰好在那里办事。”
连宋延年都开始觉得这场相遇有些“刻意”了，怎么就刚好被姜姒看到了呢？
宋延年摸着下巴，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但他还是觉得姜姒似乎也落入了什么人的圈套之中。
“我知道你们的怀疑。”姜姒叹着气，她也不傻，何尝不知事情的巧合过于离谱了呢？
“但那群人是无辜的，我也……不想再看到他们重复着和过去一样的牺牲，被少女村再次吞没了。所以我带着她们进了那墓道，借着那处机关，将他们藏了进去。他们自己带着干粮，能撑很久。”
“但他们总不会在那里被关一辈子，所以你想利用他们做什么？”
虽然利用二字说出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徐乐延清楚的知道现在京府发生的一切，都围绕了这次民兵出逃的意外。
姜姒或许不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但她定为了这件事加了很大的一把火。他从未轻看过姜家的两个姐妹，她们没有蠢笨之人。
相反……悲惨的身世下，显露出的，正是二人运筹帷幄的冷静与聪慧。
“利用吗？”姜姒反反复复地嚼着这两个字，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
“大概也算吧，只不过我们的目相同，我顺手帮助他们一把而已。”
“目的相同？救出少女村里的女孩吗？”李长乐想着姜姒经历过的一切，觉得姜姒想利用那群民兵救人也是理所应当。
“不。”姜姒否定了李长乐的话，这让李长乐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
“你不想救人？为什么？”
姜姒不是那里的受害者吗？为什么会不想救出她们？
“怎么救？”姜姒冷哼，“岷江早就烂了，就算救了一个少女村，还会起来千千万万个少女村，救不完的。”
“那你……”李长乐不知道姜姒想做什么，但她突然发现了姜姒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疯狂与杀意。
她好像……和姜夏有些一样了。
“你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可是还是只提了一个让我们带姜夏离开姜家的交易。我一直有个疑惑，姜夏离开之后，那你呢？你会随她一起离开吗？”
徐乐延双手交叠拄着下巴，他盯着姜姒的眼睛像是在看猎物。
姜姒讨厌那样的眼神，但她也清楚的知道徐乐延只是在激怒她。
“只要她离开，就够了。”
“那你要做什么？”徐乐延紧追不舍，不想让姜姒就这样淡化掉最重要的那个回答。
姜姒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天已经放晴了，她伸出指尖，想戳破眼前有些雾气缭绕的烟。
但只是无济于事罢了。
“他们口中的货其实是无双多年研制试验出的一种毒，一种让人成瘾的毒。”姜姒转过身，背着光，在李长乐的眼里昏暗不清，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少女村的那堆毒虫，其实是无双一开始的试验工具，那里的孩子成了第一批实验人，但是他失败了。而后，经由人介绍，他知道了一种名为‘罂粟’的植物，那群民兵……后来都被拉去种植罂粟了。”
“无双为什么要制这种会成瘾的毒？”
没道理啊，他钱权不缺，还要这种药去威胁谁呢？李长乐想起昨日院子里的无双，实在想不通这种人做事的动机。
“为了更多的钱和权呀！”姜姒柔柔地笑着，有那么一瞬，她的脸和姜夏有些重叠，李长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说不清究竟是什么。
“昨夜姜夏和我说了姜方然的目的，虽然有些可笑，但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想法。杨知州虽然权势滔天，这里的人都会给足他尊敬，但实际上，姜家和无双时时刻刻都想将他拉下水。”
“无双想制毒，他想代替杨知州成为岷江新的王。这里原本是没有姜家什么事的，姜家虽然掌握着岷江所有的财富，但他们依旧只是世家而已，无双手里可是有整个肆乘军。”
姜姒有些怔神，不知道是不是一次说了太多，她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又或是想到了什么。
齐誉听了半天，发现姜姒的话和现实还是有着不小的出入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姜家加入了这场权力的争夺之中。
“但其中有了变数，对吗？”
“嗯。”齐誉的声音将她拽回了现实，姜姒应了一声继续说道：
“无双死了。”
“什么？”
“那昨天的是谁？”
徐乐延明显不大相信姜姒的说辞，他昨夜明明见到无双从那个院子中出来，和姜方然交谈，怎么可能死了？
“无双他……没有什么亲兄弟吧？”宋延年也不太相信，他主要是相信乐延的判断。乐延亲眼见到过无双，难不成无双也和她们姐妹俩一样，有什么长相十分相似的兄弟？
那就太巧了吧，宋延年说完自己也不大相信。
“没有，无双家中只有他一个而已。”姜姒依旧笑着，笑得宋延年有些害怕，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姜姒似乎有些陌生，但又出奇的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姜姒。
“那夜，其实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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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仅仅是我和姜夏，还有个比我大一些的姐姐，她叫芝霞。她发现我不见了之后，便第一时间去那地窖寻我，然后便遇到了那群民兵。她被安置在了地窖中，那群人说再救两个就带她离开。然后，那群人就再也没有回来，只有一个重伤的人拖着残躯将井口封死。她不想就这样等死，只能跳进那洞口。只不过没有那群人的引路，她被水冲走了很远很远，就在那河水的转折处被甩了出去，侥幸活了下来。”
“我们再相遇也是很后来的事了，她学了很厉害的易容术，然后……”
姜姒低下头，声音轻了很多。
“然后，她又回到了少女村，易成了我的样子。”
“所以……那个女孩是……”李长乐想到了她和延年见到的长得和姜姒极为相像的人。
“你们见到她了？那就证明她还活着。”姜姒笑着耸耸肩，但感觉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少女村的孩子越来越多，现在每天都能送进去四五个，再加上那里的孩子根本跑不出去，因此，他们不会具体检查到底是多了一个还是少了一个。芝霞就那样混了进去，直到她有一天见到了无双。”
“你们的计划成功了。”李长乐用的是肯定句，她亲眼见过芝霞遭受的伤害，因此也能感受到芝霞和姜姒她们想要复仇的决心有多么的强烈。
“对，成功了。芝霞在地道放了信号，我就带着她出来了。花了两日的时间才成功将我的养父变成了无双的样子。”
“那真正的无双是怎么死的？”宋延年不觉得姜姒会只是单纯的囚禁她。
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的源头，就是无双。
“他啊？”姜姒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宋延年打了个寒颤，不知道为什么，姜姒和姜夏极为相似的时候，会让他觉得恐惧。
“死了，我说过了。”
“那尸体呢？”姜姒和芝霞总不方便处理那么大个尸体吧，又不能简单地抛尸，不然引起关注，很容易东窗事发。
“是在侠女庄吧？”本着不在主子说话时插嘴的青痕，此时突然开口。
他刚去侠女庄的时候就闻到了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还在想着姜姒的店可能有问题，没想到，她真的在里面杀了个人。
姜姒朝着青痕投过欣赏的目光，倒是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啊。
“不愧是京府的人呢，来的都是能人。”
“接下来，该说到你真正的目的了吧。”徐乐延虽然一直没搭话，但也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才是重点。
假无双、成瘾的毒……姜家姐妹和芝霞，究竟想利用这一切，做些什么？
“你好像很急，但急在岷江是最难成事的。”姜姒这话不假，她若真是个急性子，那她早在少女村就活不成了。
忍辱负重听上去是个中性词，但只有姜姒知道，那忍受的过程所产出的一切邪念、恶欲和杀戮是多么的厚重与不堪。
在一切“忍”的时间里，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怎样的人呢？
姜姒轻嗤一声，随便她变成什么鬼样子，她都无所谓。她的目标向来坚定，她要那些人彻底消失，她要姜夏像过去在少女村拯救她一样，让她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