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今夕何夕兮,得与子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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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腊月十六日,地暖疏梅发,鸡鸣天欲晓。

    窗外尚还朦胧之时,岁宁就被侍女折腾起来梳妆了。

    打哈欠的间隙,岁宁听到门外有人在催妆,她垂眸看着身上已经换好的织锦喜服,如梦似幻的恍惚。。正犯着困,侍女烧了银针,给她穿了耳洞,疼得她登时清醒。

    “嘶……疼。”

    侍女笑着劝道:“女郎君出嫁之日,为了漂亮,自然要将整副头面全都戴上。”

    刚擦去耳垂上渗出的血珠,又挂上了了珍珠耳铛,坠着的明珠在她耳下摇摇晃晃。

    顾真接过侍女手中的金篦,为岁宁梳着垂下的云鬓,一边梳一边念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①

    她自顾自地说:“我从前看着族中姊妹出嫁,看着她们红妆灼灼,铅华淡淡,悉心装扮,像被顾氏送去别家的馈礼。如今看着你的模样,可以不必忧心前路未卜,肆无忌惮地去往夫家,如此才是婚姻该有的模样。”

    “有人一生粲然可观,有人一世乏善可陈。人当其时,各有章法,不必苛求了,顺其自然吧。”

    最后,她释然地笑说:“我也是头一回嫁女儿,不祝你桃李沃若,瓜瓞绵绵,但祝你无远弗届,早得归休。”

    岁宁哂然一笑:“承母亲吉言,我愿如母亲一样庸中佼佼,铁中铮铮。”

    顾真道:“不必学我,也不必像我。”

    她放下金篦,替岁宁理好发冠上垂下的金玉相间的流苏,笑道:“到时辰了,再不去,有人该念不出催妆诗了。”

    岁宁拖着厚重的嫁衣,站起身来,侍女利落地系好腰间的丝缕与组玉佩。一身繁琐的缀饰,每行一步都当啷作响。

    顾妍的族弟顾旬已候在门口,岁宁在他的搀扶下,持扇掩面出了院门。

    途中,她还踩到裙摆,绊了一下。身侧之人接过她的手,稳稳当当地扶住她。

    岁宁偷偷偏头瞧了他一眼,头戴云纹白玉冠,衣着红色大氅,腰间玉带钩系着黑白两色的佩带,衣襟与袖口绣着金色的云纹。后者察觉了她的目光,清冷的眉目顿时漾起了笑意。

    委委佗佗,如山如河。

    宋聿平生不喜张扬,岁宁还是头一回见他朱红色的衣裳。

    冬风穿堂,梅花满庭芳。

    岁宁由他牵引着,走出巍峨的华府,坐上了迎亲的轿辇。

    吉日的装饰令这萧索的冬日添了几抹艳丽之色。

    宋氏与顾氏两家的上百对灯笼,摆满了两家府邸之间的街道。八对红绸罩着的绛纱灯引着迎亲的车驾,抬着嫁妆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一日宋府张灯结彩,红绸如云,挂满了檐角与常青树。檐下悬着绛纱灯笼,十几对红烛照得堂内金碧辉煌。

    “恭请天地为盟,日月为证。”

    “赴佳期之约,结琴瑟之睦。”

    “从兹良缘缔结,订成佳偶……”

    侍女洒下谷豆,在赞者颂辞中,一对新人步入青庐。

    大红喜烛的火苗攒动,烛光照得席间人怔怔出神。笙歌怡情,席间觥筹交错,宾客行酒之声此起彼伏。

    宋氏的一众家人掌着花烛,哄笑着将新人送入婚房。

    岁宁刚坐在床上,绢扇还来不及放下,喜钱与喜果便撒了下来。

    她听到身侧之人在这寒冬中清润的声音:“聿深知佳人之难遇,真一遇而不忘。愿求却扇见许,慰我彷徨。”

    一时帘帐外的宾客与宋氏族人都看着她,岁宁思考了半晌,才听明白,原来是让她却扇啊。她忙不迭放下绢扇,举着许久,手都酸了。

    铅华红妆,华冠丽服。旁人都众星捧月地夸赞新妇的美貌。

    侍女挪了食案过来,请二位新人共牢。

    饭食备了许久,晾在冬日里早就凉透了,无甚滋味。岁宁只敷衍地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宋聿看到了她的举动,也放下了食箸。清香的合卺酒在葫芦瓢中变得微苦,二人饮完了酒,侍女又用两瓢间的朱丝将对半破开的葫芦又合二为一。

    她有些累了,衣袖掩面,醺醺然打着哈欠。其间又有婢子剪下了她的一缕头发,与宋聿的发丝系在了一起,装入了锦囊之中。

    这些细枝末节,岁宁早就忘之脑后了,最后那个结发的锦囊放去了哪儿,她也不记得了。

    礼数周全后,宋攸是想闹房的,可见岁宁坐在喜榻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背后一阵寒栗,反复揉着眼睛,为何顾氏的女公子也是长这般模样?

    正发愣,宋聿提醒他道:“你,该走了。”

    宋攸丢下一句“愿嫂嫂与兄长永结同心”,便逃也似的离开。

    一时众宾散去,婚房内安静了许多。

    彼时岁宁已脱下了繁复的婚服,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抱着个暖炉坐在梳妆台前,两个婢子正在替她卸去发髻上的钗饰。

    宋聿笑问:“他为何这么怕你?”

    “哪有?”岁宁笑道,“我与阿攸可是一起逛过揽月坊的交情。”

    听起揽月坊三字,宋聿便翻起了旧账来:“你领我弟弟去那坊曲之地,最后花销还记在我账上?”

    岁宁道:“只那一次罢了,下不为例。”

    宋聿气笑了,下不为例这话不是应当由他来说吗?

    岁宁卸妆的间隙,他自觉无聊,便捧了一盘落花生与桂圆在一旁剥着,时不时往她手里塞上一把剥好的干果。

    他又问:“今日累不累?”

    她说,“还好,不过些许困倦。”

    这话传入婢子的耳朵里,梳发的速度不由加快了些。又有个婢子端了盆热汤来,请两位新人沃面。

    待一切繁冗的礼仪结束,婢子放下了红罗帐,备好炉火,才退出了婚房。

    宋聿不忘提醒她们:“夜里风寒,不必掌灯了。”

    喧闹散得太快,仍有些不适应。

    罗帐灯昏,四角垂下香囊,屋内一片温暖。锦衾上有几颗散落的红枣,岁宁将它们一一拣去。她掌心捏出了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

    那人还在罗帐外,用剪子挑着红烛上的灯芯,烛焰又更明亮了些。

    好不容易等他掀了罗帐,与她一并坐在床榻上,却问一句:“要不要早些休息?”

    “?”

    岁宁皱着眉头,手中的红枣啪嗒落了一地。

    宋聿抬手贴上了她微热的面颊,关切道:“怎么脸色不不太好?今日吃过药了没有?”

    他这话问得奇怪,岁宁有些恼了。

    她半晌不应,宋聿又问:“可是被炭火熏着了,我去将暖炉挪远些。”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