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过往筹谋俱梦,宠辱休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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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苑落成已有两年,每逢春日景致最佳。

    春二月,宋府邀城中各家齐聚韶苑,设曲水流觞之宴。倒是很符合这一家子自诩文人的秉性。

    韶苑设宴一事,姜韶本想交给岁宁操办,美其名曰提前教她管家,实际不过想磨一磨她的性子。

    这位姜夫人,只乐见后辈顺从于她。

    后来这个要求被宋聿一口回绝,他说:“夫人常在病中,弱不胜衣,平日里用金玉温养,尚且觉得薄待了她,怎舍得让她因家务操劳?”

    宋攸在一旁听得瞠目结舌,他自然清楚,那体弱多病的嫂嫂杀人比杀鸡还利落。

    岁宁一回来,就又抢了她的婢子。当下正与柳莺一道在红杏书斋前的覆华池喂鱼。

    红杏书斋往湖边望去,便见绿柳成荫,处处闻莺啼。

    岁宁还玩笑说:“闻莺柳浪这一景致,从落成到命名是不是有宋攸的手笔?不然怎会与你的名字一样?”

    柳莺别过头,说道:“巧合罢了。韶苑设计之初,二公子不过一个小孩子,哪里能想得到这些。”

    大把大把的鱼食撒入池中,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一拥而上,顶着水莲叶,在水面上荡起阵阵涟漪。鱼儿是不知饭饱的物种,总在不知疲倦地啄着鱼食。有几只已经撑得翻起了肚皮,仰在水面上浮浮沉沉。

    柳莺道:“这是夫人养的鱼,若是被你给喂死了,怎么同她交代?”

    岁宁放下了鱼食,扯过帕子擦了擦手,不以为然道:“怕她作甚?倒是你,这些年来可还有受她刁难?同我说来,我走之前也会替你出出气。”

    柳莺摇了摇头,道:“二公子乖顺得多,夫人待空桑院的人也宽和些。我留在空桑院也没什么不好,无非就是劳碌命。说不定待二公子成了家,我以后还须得替他带孩子。”

    孩子?

    岁宁突然想起来,她是不是也捡到过一个孩子来着?几乎是死过一回的人,她现今的记忆仍有些模糊错乱。

    她又拉着柳莺进到书斋里去,二位年轻公子正在靠轩窗的棋桌前弈棋。

    岁宁不会下棋,也倦于学棋,是以宋聿许久不曾与人手谈了。

    岁宁:“绍君。”

    宋聿:“何事?”

    宋攸翻了个白眼,道:“观棋不语。”

    岁宁抿唇一笑:“我又看不懂棋局,今日府里设宴,你二人打算一直在此处躲懒吗?”

    宋聿道:“宴上大小事宜,自有父母协理,我无心去凑热闹。况且——”

    他的目光落在岁宁身上,迟疑片刻,又接着说道:“陆氏的人也受邀在列,我以为你此刻在与陆宣叙旧,便想着不去打扰了。”

    “?”岁宁不知他这说的是酸话,还是肺腑之言。天底下哪有这样贤良大度的夫婿,放任她与别的男子私会。

    “宾客名册我不曾看过,更不知道他今日会来。”

    “哦?可惜了——”宋聿笑道,“他今日还备了份礼,指名道姓的,要送给宋府的‘新夫人’。”

    岁宁对此不甚在意,她所在意的是:“王忱会不会来?”

    宋聿道:“你与他有仇吗?这般记挂他?”

    她首肯道:“的确有仇。”

    宋聿拂袖起身,道:“可是想陪我去见见他?”

    岁宁道:“不必。”

    宋攸一会儿抛着棋子,一会儿不耐烦地敲棋盘,问:“这棋还下不下了?”

    宋聿回头看了他一眼,叹道:“放着吧,回来再下。”

    宋攸如得敕令,从坐席上跳了起来,与柳莺说道:“走,随我往东篱看花去。”

    曲水流觞,行酒作赋,对弈投壶,年年春宴皆是如此,宋府胜在有韶苑十二景,可供曲池荡千,泛舟游湖。

    两岸柳荫稠密,花港旁系着一艘画舫,湖浪轻轻拍打着船舷,画舫随着波缓缓摇晃。

    京华尘土中,少见这样的幽雅景致。

    初春的风挟着轻微的暖意,拂过衣衿和发丝。

    岁宁与宋聿在船上候着,侍女来来往往,往船上添些时令瓜果与茶水。

    看着岸上闲步的几个世家子弟,宋聿道:“如你所愿,王陆两家关系闹得很僵。”

    岁宁道:“于宋氏而言,不是正好吗?”

    宋聿道:“于整个朝堂而言,算不上好事。如若你想见社稷倾覆,大可撺掇着他们继续斗下去。使其余士族屈从于己容易,维持门户平衡,利益均沾才难。荆南一役已毁去了林氏,又倒了个卢氏,短期内扶持新贵容易,但荆南休养生息又需数十年。”

    她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撺掇得了他们?顶多就是坏了陆灵远的名声,让王忱放弃这个盟友罢了,谁让他本就是摇摆不定之人。”

    宋聿替她斟了一杯茶,又劝道:“事已至此,你也别再同王忱过不去,我只盼着你不必忧心这些。”

    她捧过温热的茶杯,颔首道了声好。

    “不必管他从前是否起过杀我的念头,化干戈为玉帛最好,我也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他顿了顿,又不紧不慢道,“不然,依你的所作所为——”

    王忱此时掀了坞上青帘,登上船,笑道:“方才去拜见了宋侍郎,向他问询你在何处,谁成想竟跑这儿躲清闲来了。”

    岁宁抬头瞧了他一眼,不曾起身,只搁下茶杯,几滴茶水溅到了桌角。

    “有失远迎,休怪怠慢。”宋聿同他见了礼,便邀他落座。

    “还未恭祝二位新婚,良缘永结。”王忱又与宋聿说道,“你婚期择定仓促,我当时在会稽,未能亲自到场讨一杯喜酒,今日可否补上?”

    他推辞道:“夫人厌酒,还是以茶代酒罢了。”

    “我可没拦着。”岁宁兀自起身,说道,“王二公子既有雅兴,你陪他喝两杯也无妨,我回避便是了。”

    宋聿道:“我晚些再陪你游湖。”

    “嗯。”她点点头,提起裙?登岸,径自走远了。

    不一会儿,便有婢子送了壶汾清酒来。

    待看不见了那身影,王忱才道:“瞧她一副要将我剥皮抽筋的样子,柴桑的事你真不打算同她解释清楚?”

    宋聿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酒,只道:“都翻篇了,有什么好解释的?”

    王忱闷闷干了一杯酒,说道:“她到现在还以为是我想害你。”

    宋聿笑道:“没有过吗?”

    王忱道:“当时只是做戏给旁人看罢了,不若如此,怎能骗过陆氏的眼线?再者,既收获了顾氏这一盟友,又成功骗她反水,帮你对付陆氏,还真是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占了。”

    宋聿失意道:“是么?宋氏失了荆南的势力,也确实是元气大伤。”

    王忱道:“不下水,怎能捞到深处的鱼?你就莫再介怀那些小得失了。先前家君举荐你入朝为官,还给了少府丞之位,你为何不去?”

    宋聿道:“我既无宦情,又无经天纬地之才,终年无所建树,何必虚靡朝廷爵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