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番外四
    拜月节将近,秋风萧瑟天气凉,群雁辞归。

    每年这个时候,岁宁都是在西陵郡度过的。

    前两日,西陵郡的陆府君赶往湘城去接他的夫人,郡治的官署闲了几日,案头公文堆积如山。

    褪色的椿木窗棂前,燃一盏秋灯,有人低眉抚琴,呕哑噪咂,声音断断续续。

    这把琴是从建康城带去安陆,又从安陆跟随岁宁来此的。琴声刻有两字,名曰“涧肃”。

    授她琴艺的人不在此,她也因不能常操琴而指法生疏。倒是陆宣那厮,每逢她练琴之时,特地绕过几道回廊,过一道沙庭与月亮门,专程到她院子里来,只为说她弹琴难听。

    岁宁回怼:“是是是,比不得尊夫人琴音渺远,陆府君不想听就躲外头去。”

    他偏不,只道是:“偶尔听鄙夫弹曲,才知内子琴艺如仙乐难求。”

    岁宁横他一眼,只一个字:“滚。”

    这几日他终于走了,耳边也算落得清静。

    只是窗外麻雀扰人,啄食树上熟透的柿子,落得满地狼藉。

    枯坐了一日,总归是有些疲惫。

    岁宁披了件衣服,起身步出屋外,坐在鱼池边上,揽去满池浮萍,池水映照碧空如洗。

    记忆里,这池清水倒映着颓唐。眼下也只余一汪碧水,哪里还寻得到什么鱼?

    西陵郡物产不丰,每逢深秋便封禁山泽,不许入山樵采,也不准下河捕鱼。

    再走着,便已出了门,穿过繁华的闹市,到城郭以外去了。

    夷陵城的外郭,只余一截残垣断壁,是被战火毁去的旧城址。

    而今秋风裹挟,野草疯长。

    迎着郊野粗砺的风,岁宁沿着这一段倒塌的土墙,缓缓而行。

    她曾领略过此地的风土人情,又亲眼目睹了这座城是如何起火的,如何被毁去,着实可惜。

    那是一场偏激的争权夺利,明明她想尽办法去阻止,却还是始料未及。

    如今她能做的,唯有缝补这千疮百孔而已。

    走得累了,便坐在矮墙上,也不惧罗裙染尘,折了野草编蚂蚱。

    于是乎,寻常不会有人经过的郊野,墙根上整整齐齐排了一列的草蚂蚱。

    有人来寻她时,她也恰好编完了手上最后一根草。

    “这么快就回来了?”岁宁抬眼看他,欣慰一笑,又将编好的最后一只蚂蚱递过去,“诺,送你。”

    陆宣盯着手中不务正业的小玩意,揶揄道:“你倒是悠闲,今日公文没看几本,却跑这儿结草来了,明日是不是还得到集市支个小摊啊?”

    岁宁不以为然,问他:“怎么亲自来找我了?”

    他说:“除了我,谁人还知晓你会往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她道:“我是问有何要事。”

    陆宣此刻脸色不太好,似心有戚戚。他道:“快些回去,管管你家中那位。”

    “宋绍君来了?”岁宁从墙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裙上尘土,便顺着风,沿来时路走去。

    陆宣道:“是。来寻你的,你却恰好不在府里,我方一回来,便遇着这样一尊大佛。”

    岁宁瞄他一眼,关心的却是:“你二人没动手吧?他打不过你的,多担待些。”

    陆宣嗔怪道:“旁人不知晓的,说我句莽夫也就罢了,你竟也这般看我,着实伤人心。”

    岁宁道:“陆延生何时成了会计较这些的人?”

    “嘁!”他哂笑道,“我哪一日不在乎过名声?”

    岁宁附和道:“是极!然则天下人口中美名都加于你一身,都是不够的。”

    她一边这样调侃,一边走在乡道上,想着心之所向,疲乏竟渐渐消散了,步履变得轻快起来。

    回到陆宣的府邸时,前院却未寻到那人的身影,只隐隐听着后院里传来一阵琴音。

    岁宁与陆宣面面相觑,一个猜:“你夫人?”一个道:“你夫君。”

    二人一齐到后院去,陆宣刚一踏入院门,便踩了一脚的瘫软泥泞。

    是个熟透的烂柿子。

    他黑着脸,道:“我当初便说栽玉兰树好些,你偏要选这柿树,这下可好,招得满地的虫蚁。”

    岁宁道:“回去换鞋去罢,别踩脏了内廊的地。”

    她熟练避开满地的落柿,又扯下垂落的枝桠来,摘了个熟透的软柿子。

    琴室之中,宋聿正扶着琴身,索上新弦,又细细调试弦音。

    岁宁欣然向他走去,跪坐在他身侧。

    “你怎么肯来了?”

    宋聿没答,依旧调弦,只说:“旧弦早就松了,曲不成调,也不知你是怎么弹下去的。”

    她笑道:“是么?我听不出来。”

    树叶窸窣,麻雀鸣啼,日光穿过寥寥沉榆香烟而来,倾洒于他挺直的背脊,余下几缕落在琴桌上。

    岁宁不知何时揽过身边的手臂,扣住他索弦的指节,非得在他忙别的事时,生出这些亲昵。

    宋聿侧头看着她,正愣片刻,复又微微叹息,这才表明了他此行的目的:“你说秋日可归,如今已而秋半,我若不来,你怕不是要掐着时节季末才肯回去。”

    岁宁眨了眨眼,道:“哪有?我本来打算月底就回去了。”

    “当真?”他探究。

    “好吧,冬至前。”她如实回答。

    得到这么个答复,浮光恍惚,他难以维持面上的平静,转瞬便抽出手来。

    他说:“安陆到底是比不得这里,若是再乱些,贫瘠些,指不定还能让你对此多上点心。”

    “怎会?我只对绍君上心。”岁宁讪讪笑着,说出来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他又说:“许多年不曾与你一起过拜月节了。”

    岁宁问他:“所以专程来西陵寻我,只为过节?”

    宋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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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的。我想你今年早些回去。”

    她又拉过他的手安抚,笑着说好,就这般不记承诺地满口答应下来。

    宋聿也回握住她的手,道:“还因为有一日夜晚,见月色很好,却无人与共,故而也想同你一起过拜月节。”

    共一轮明月,沐同一片月光。

    他说,只此一次,在满庭月色的窗前,他曾见过有情人的眼睛。

    岁宁追问着,是哪一次啊?

    宋聿轻叹,看吧,没心没肺的人果然记不得了。

    多年以后,或许她也终会想起,那样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

    春归时又是春将半。

    檐角挂着轮残月,有白日外出的人踏月而归。

    一庭澄净月色,照满书窗。纸糊窗格中落下一道朦胧身影,与竹柏影一并遮去些许月魄。

    岁宁向他走去,静静立在窗下。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从屋内轻启窗格,道:“在等某个不顾家的人。”

    几分薄如蝉翼的月魄敷上他的面庞,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岁宁只笑:“归来晚,幸而绍君亦未寝,与我相对小窗前。”

    而屋内人垂眸看着她眼角笑意,却无法同她言笑。

    拜月节都过了几日,而她习惯一人独往,是丝毫不在乎的。

    岁宁察觉他的低落,于是问:“怎么了?又遇着了烦心事?”

    宋聿矢口否认。

    她便说:“来屋外坐坐如何?今夜月色很好。”

    是啊,月色很好,可哪里比得上前几日的一轮满月?诚然,那是此生他见过最圆满的一轮月。错过一次,便要再等几月,或是几年,甚至此生终不得见。

    昔年她离开时,只给他留下了额角的疤。如今她离开,便会给他留下日复一日的期许。

    今夜他与她并肩,在院子里踱步。

    静谧的风声吞没了呼吸,他喜欢这样安静的夜,这样她会暂歇收起锋芒,同他多些温声细语。

    虽说平时也有过这样温和的语调,只不过那或多或少包含了算计。

    唯有夜里,她把声音放轻,是为了不扰夜的沉寂。

    他忽然说起:“若你早两日回来,便可以看到更圆更亮的月,比今夜月色更美。”

    岁宁不曾作此想,豁然笑曰:“我昨日在别处也看到了同样的月,却不觉更胜今朝月。你看天边流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昨夜的月是圆的,可今夜也残。”

    满园春色庭中,东风送暗香,浮动月昏黄。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玉容沉静,思绪流转于她的眉眼。

    这一日月色与某个雪夜里昏晦的灯火一样,明明灭灭,他得见有情人的一双眼,也只在这样难以看清的情景里得见。

    罢了,不想了。

    说不定当真只是晃了眼。

    他如是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