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惊掉下巴的是，这损招真的奏效，谈了不到半炷香，乔爹主动打开了房门，忸怩不安地问道：“怎么今天没人送饭上来？”
忽视乔爹自己把门锁死的事实，乔安笑意自嘴角蔓延开来，招手唤来小二准备几道荤菜，有胃口就好，没有什么烦恼是干饭解决不了。
上楼时，刚好听到自家老爹在安慰王二郎，“比起同村其他人，咱们俩叔侄也算是运气好了，从战场上白捡回一条命，接下来的事就边走边作打算吧，你这么年轻怕什么，过个几十年狗官都埋进土了，你也还好好的。”
想想几十年似乎有点久，乔文康又补上一句，“大不了就躲进山里，你白天跟着我岳父学打猎，等深夜再赶回家。”
乔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都不想放外祖父回去了。
侧过身子站在隔壁客房，等到小二上楼，乔安才装作刚到的样子敲了敲门框。
乔爹撇开眼，抵住餐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的诱惑，却见一双筷子从背后递到跟前，万分疑惑地扭头看着自家闺女：这是我能吃的吗？
得了肯定后，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眼里的欣喜快要溢出来。
夹起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张大嘴巴一口吃完，肉香中带有莲藕的点点清甜，根本不会觉得油腻，乔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招呼王二郎拿筷子夹菜。
“二郎你也多吃点，现在什么事都别想了，吃就完事了。”
眨眼间，连汤汁都拌饭吃没了。
被带到反贼阵营后，只有前几天有菜有肉，因为不愁吃不愁喝，每顿大家都是慢悠悠享用，有的甚至想把自家兄弟带过来，那会儿没人再提自己被迫画押服兵役的事儿。
加入就能吃饱，何乐而不为。
无论是谁坐在那个至尊位置，跟底层的他们关系真的不大。
后来像是确定了他们没有逃跑的念头时，军中开始敷衍了事，给的待遇一落千丈，馒头混着粥水，而且要靠抢才能上，勉强混个半饱罢了。
这吃饭速度也就锻炼出来了。
吃得太尽兴，肚子像是吹气似的鼓了起来，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乔文康忍不住打了个饱嗝，“这家店的饭菜真不赖。”
有缘客栈以卖酒为生，也算是世代相传了。
到了老板娘这一代，刚好是独苗苗，幸亏她爹开明没有守着传男不传女的破规矩，招了个厨子入赘，饭菜做得可口，酒馆的生意也越做越好。
昨天的肉粥吃不出差别，这几道菜倒是让人赞不绝口。
别看店面藏在旮旯里头，不少老饕会闻香而来，靠着旧客带新客，不知不觉成为了县里小有名气的地方，
每天一大早，就有食客们不约而同聚在大堂，被吵醒的乔安也只好跟着下楼，一开始是带着起床气的，晚上被酒鬼闹，卯时刚到就有新一波人来，日夜不得安宁，后来发现这里小道消息灵通之后，才觉得真香。
一有空就到大堂里喝茶，一坐就是一上午，从食客嘴里探听到不少消息。
他们的话题总是五花八门、紧贴县里的新鲜事，从南巷的寡妇偷人，到东边财主纳了第十八位小妾，时刻刷新着自己的三观。而今天的八卦主角，赫然就是天下钱庄的掌柜。
店里的熟客，跟据说是秦家的邻居交头接耳，打探消息，“兄弟，秦家那两口子是不是真要去育婴堂领养小孩？”
育婴堂是由县里的善人们集资建成，帮助的小孩上到十岁下到嗷嗷待哺的也有，有些人生了养不起的就往门口一丢，是死是活就看自己造化了。
要说里头的日子有多快活，那倒没有，顶多是保证最基础的温饱，偶尔孩子多了，堂里负担不起，就只能把半大的孩子赶出去赚钱，带路跑腿打柴什么都干。
妥妥的童工。
那邻居皱了下眉头，想起最近隔壁总是大吵大闹，扰人得很，“没办法，他们成婚也有五六年了，要是真有消息也不至于领养个外人，最近是秦家族老那边催得紧，带了族里几个孩子想过继给小两口，秦家夫人倒是接受了事实，没想到那朱无良一口回绝，说是大伙以前看不起他，宁愿领养一个外人也不愿意过继。”
朱无良就是天下钱庄的掌柜，因为兑换钱币时缺金贪银，还有经常放高利贷，被人私底下说是无良之辈。
其他熟客竖起耳朵，听完更加好奇，朱忠良入赘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私底下大家也都不承认他改姓秦，不过没听说他受过什么刁难啊。
有人迫不及待转过身，他之前开的小钱庄受过朱忠良的排挤中伤，一听到那人，满是厌恶地说道：“我看只有他刁难人吧，整天做些违背良心的心，幸亏老天爷开眼，让他没有后代，只是可惜了那秦夫人，当初秦老爷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败类。对了，那他们最后育婴堂去成了吗？”
其实秦家的邻居罗老爷，也看不过朱忠良，这人做事太绝了，根本不给人留后路，和自己从商的理念相违背，不过他嘴上积德，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
“去了，听说那姓朱的，看到一个长得非常像他的孩子，原本想直接领养带走，可惜秦小姐突然拒绝了。”
乔安：这绝对是大新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长得相像也不无可能，但是发生在那朱无良身上，就特别容易让人脑补。
不用怀疑，就是对这人有偏见。
果然食客们也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我早就说了，那人整天装出对秦夫人一片深情，可是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这不现出原形了。”
罗老爷摇了摇头，替秦夫人可惜，“唉造化弄人，如今有了县令撑腰，翅膀硬了，便忘了当初秦老爷子对他的恩情。”
现场一阵唏嘘，好人没好报，坏人活千年。原本是想看朱无良倒霉落魄，却忘了他背后有个大靠山。
真是让人不得不咬牙切齿。
乔安心里也替秦夫人感到不值，不过她相信坏人终有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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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未报，那就推一把。
房内。
看着乔爹恢复胃口，吃饱喝足，倒腾了好几趟消食，乔安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可惜他一伤患不好好呆在客栈里歇着，反而精神抖擞地拄着拐杖，要带王二郎到医馆照顾兄弟们。
乔安拦都拦不住，也只好放行。
不过担心县里的衙役巡街，认出王二郎是之前报案的人，真要抓人，乔爹铁定逃不开牵连，于是喊来赵青一路护着，其他人继续负责卖米抽奖的活动。
~
“漂亮姐姐，这里就是育婴堂了。”瘦弱的十岁小孩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一脸期待的看向乔安。
在乔爹出门不久，乔安遇到了一个专门靠带路谋生的小孩，碰巧就是育婴堂出来的。
一路上打听了一些消息，他小小年纪，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不低，知道乔安对堂里的事感兴趣，他便不断搜刮记忆，说完最近发生的，也不忘把咸丰年前的事都提一遍。
“堂长不怎么爱笑，不过有大人夫人来的时候，她会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东西。”
懂了，在做面子工程。
“县夫人每个月都会抽空看我们，她长得好像我阿娘，要是我也能跟小胖一样，被她抱一抱就好了。”
县夫人是谁？小胖是谁？
“昨天有大人来领养小孩，我也去了，可惜……没被选上。”说到最后隐隐带着点哭腔，听得出他心里的失落。
乔安没有安慰小孩的念头，难不成说下一个被领养的就是他？
不是她现实，而是古代极其讲求血脉传承，要是真的生不出孩子，男的纳妾或过继，比比皆是，除了朱无良那个别有用心的家伙，估计也没谁到育婴堂领养吧。
与其等待别人领养，不如自力更生，想到这里，乔安低头说了句：“你现在就很好。”
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小孩懵头懵脑。
好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带路人，小孩没有反驳客人的话，哪怕不懂，也要点头微笑。
这是他多年实践出来的，基本没什么人会因为这个对自己大发脾气，反而会给自己小费。
待到目的地后，他歪着脑袋告诉客人，原以为客人这么好说话，穿着也不算落魄，怎么也会看在自己可爱的份上，给自己二三十文。
结果看着手里的五个铜板，陷入了深思。
乔安不明所以地问，“是铜板有问题吗？”说着就要给他换另外五个。
小孩急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那我先走了。”转身就要回去大街上兜客，又被乔安喊住，背着人眼神亮了起来，这回稳了！
抿住将要咧开的笑意，放慢倍速地转过身子，都还没开口，就见客人伸手到自己脑瓜子，然后把叶子递到跟前，说了句：“呐，你头上有片叶子。”
小孩忍不住跺了几下脚，气鼓鼓地跑了。
这回轮到乔安一头雾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