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料子既然都经贵庄进出,那这种麻布都送到何处,想必应有记录。”青鸾把碎银放进她手中,“女郎可否帮我查查?”
“女史算是问对人了。”黄裙女郎四处看了看,见布庄其他人都在各自忙碌,便笑盈盈地将银子塞入衣袖,对青鸾道:“可再将那布料借我一观?”
“有劳女郎费心了。”青鸾将那料子递到她手上。
只见黄裙女郎用两指摩挲片刻,又扯出一截线头,指尖稍稍一搓,把线捻散,仔细分辨了好一会,才道:“这确是经咱们庄子分出去的粗麻。”
而后,她将青鸾引到一旁,“女史且在此稍候,我去将送货的账目取来。”
青鸾微微颔首,黄裙女郎便穿过人流向后堂走去。
这时,两个官兵跨刀迈入,门口的小厮急忙迎了上去,躬腰揖道:“两位大人来我们绫罗记是要挑选点什么,还是——”
一个官兵唰地将手中卷轴向下抖开,“你们这布庄上可见过此人?”
青鸾装作挑选布料的样子,隔着幂篱循声瞟去——
那卷轴散开是一张画像,画像上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英气少年,其人面容瘦削,剑眉长目,额角有一条斜疤,透出一股与少年人不相符的煞气。
青鸾想起顺喜的话,不由得心中暗自惊讶。
宁晏礼满城搜捕的重犯,竟是个少年人?
青鸾放下手中的料子,又随手拿起一匹素绫,不动声色靠近了些,只见那小厮伸头看了半天,挠着脑袋道:“大人,小的日日在这门前站着,并没见过此人。”
“你再仔细看看!”另一个官兵道:“此人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十七八岁,身长七尺有余,随身佩着一把长剑。”
“大人,咱这庄子来的大多是妇人,哪有这这这样的。”那小厮一脸为难,指着画中少年额头上的疤说道。
两个官兵互相看了一眼,大约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便将画像一收,提声道:“这两日你们庄子里要是见了此人,速到京中府衙禀报,若敢欺瞒窝藏,你们这些人谁都活不了!”
“是是是——”那小厮连着点头,压下声音道:“两位大人该知道咱这绫罗记背后是谢氏,怎会做出违抗朝廷的事呢。”
一个官兵听了这话,冷笑一声,“你不必用这话来搪塞,京中谁人不知你们这庄子的底细?只是这次不同,这贼人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谁也保不了他!”
那小厮连忙赔笑,“对对对,大人所言小的一定搁在心上,这就与庄上众人交代!”
那两个官兵还要有整条街要走,遂不再与他多言。
那小厮点头哈腰恭送二人去了隔壁酒肆,回来便砸着嘴,跟旁边一人嘟囔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阉人,竟连乌山谢氏的脸面都不看,我呸!”
青鸾闻言眼角划过一道冷光。
乌山谢氏当今的家主谢璟,虽官拜三公,但因不愿参与朝廷党争,常年称病明哲保身,据说已向李洵请辞多次。不想谢司徒本人谦逊温恭,这布庄里的小厮反倒仗势不逊。
“让女史久等了。”这时候,黄裙女郎拿着账目回来,青鸾才从那小厮身上收回视线。
两人行至角落,黄裙女郎一边翻开账目,一边道:“整个上京城大大小小的布庄加在一起共有一十八家,这条街上三大布庄的料子都是供贵人用的,自然没有这种粗麻布,卖这种粗麻的……”
说着,她将账目翻到了最后,“只有四家布庄,一家在西市,三家在东市。”
青鸾不解,“这粗麻布不是很常见吗?另外十一家布庄,他们也都没有?”
黄裙女郎神秘地笑了笑,“女史有所不知,在你们眼里,这同样都是粗麻布,看着没什么分别,但在咱们眼里却不尽相同。”
“有何不同?”
“女史给我看的,是用淮南苎麻绩成的线织出来的,这种粗麻虽与其他粗麻价格相当,但穿在身上要更为挺括舒爽一些。这其中的门道,便是做了多年布商的也未必明白。不过倒是有些上了年纪的淮南人懂得这个,专挑这样的料子制衣。”
青鸾心中一动。一直藏在脑海中的两个猜测,似乎因此产生了联系。
在此之前,青鸾就有所疑问,王府军师轻易不将真实身份示人,为何陈璋会把账本藏在那小姑子身上带给他。
除非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小姑子早已与他见过,并因此被毒哑送进了仙乐楼,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那军师与陈氏传信的工具。
而在仙乐楼当晚,青鸾本以为那小姑子死前走投无路,把这布料连同霍家玉牌一并给她,是想抱最后希望,让她揪出害死自己的陈璋。
然听闻白薇所言,陈璋定不会穿这等粗布衣裳,青鸾便猜测,那小姑死前最恨之人,除了陈璋,或许就是将她送进仙乐楼的元凶。
倘若黄裙女郎所说为实,那这两个猜测就都说得通了。
青鸾将视线落在账目上,暗中记下了那四家布庄的名字,不露声色道:“当真是隔行如隔山,不想女郎如此年轻,竟对这些料子如此熟稔。”
这话似乎让黄裙女郎很是受用,她两眼笑得弯成了一条线,“女史谬赞了,我也不过是见得多了。”
“今日多谢女郎赐教。”青鸾道:“既如此,我便不多打扰了。”
“女史当真是太客气了。”黄裙女郎将她送至门口,“趁着今日天好,可去东市那三家布庄先瞧瞧,那料子供得不多,晚了恐怕没有了。”
青鸾路过门口那小厮面前,眸光暗中一垂,落在他的脚背上,颔首向黄裙女郎应道:“听女郎所言,我这便过——”
话未说完,就听那小厮“哎呦”一声抱起脚尖,青鸾慌忙躲开,作势道:“呀,我这光顾着说话,竟没见有人在这儿。”
青鸾这一脚又准又狠,踩得那小厮疼得蜷缩起来,脸登时憋得通红。
他当面不敢发作,只能含着眼泪花道:“女,女史这这这一脚,哎呦喂——”
“别在这装憨,快上一边儿喊去!”黄裙女郎向那小厮使了个眼色,“挡了女史的路,还敢啰嗦。”
“是是是!”那小厮苦丧着脸,耸搭着眉眼躲到一边去了。
青鸾在幂篱后微微仰起唇角,迈出门槛,向东市方向走去。
.
一进东市,青鸾先买了个糖人,之后便凭着前世记忆拐进南边第二条巷子。
刚进巷子,她远远就看见一道褪了色的红幡,没走几步,又听见“锵锵”的打铁声。
她循声踏进小院,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院中炉火烧得正旺,火苗吐着长舌,一蹿一蹿将一截锻铁烧得通红。
炉前一个干瘦的老叟背对着她,一手持钳,一手持锤,叮叮当当地敲着。
倒是蹲在一旁执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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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童眼尖,先瞧见了青鸾,“阿姊?”
老叟闻言回过头,看了青鸾一眼,又沉默地转回去继续打铁。
小童撂下扇子起身跑了过来,仰起被火烤得通红的小脸,对她道:“阿姊有日子没来了。”
青鸾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把糖人递了过去,微微笑道:“许久未见,小虎子莫不是想我了?”
小童接过糖人用力点了点头。
“她不来是好事,一来又是有要命的事。”老叟一边打铁,一边冷飕飕地丢出一句。
“吴叟。”青鸾掀开幂篱,走到他面前伏手一礼。
吴叟冷哼一声,“我以为你这小姑子终于想通,不再干那些个舞刀弄枪的行当了。”
青鸾找他打过很多暗器,还有那桃木簪子的铁芯,他虽从未问过,但也不难料到她买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青鸾低头苦涩一笑,“吴叟,我此番来,是想要一柄短刀。”
吴叟眉毛都没抬,“老朽赚不了你的银子,到别处去吧。”
“吴叟……”青鸾陪笑嚷求道:“还是你打的刀最称手了,我要早去别处买,恐怕就活不到今日了。”
吴叟闻言停下手,将锤子砸在铁砧上,“你年纪轻轻休要说这些惹我晦气。”
他用钳子将打到一半的锻铁搁回炉中,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屋子,“自己去挑,挑个称手的。”
见他终于松口,青鸾双眼一亮,连忙道:“多谢吴叟!”
推开门,一屋子刀枪剑戟琳琅满目,青鸾环视一圈下来,心中不免生出一丝酸楚。
前世,李慕凌带兵逼宫前,她从淮南回到上京,便是在吴叟的帮助下,在这间屋子提前挖了暗道,才在挟持宁晏礼后得以逃脱。
时隔一世,这间屋子烽火退去,又回到了从前的模样,叫青鸾心中不免感慨。
她走向角落的长案,各种尺寸的短刀匕首映入眼帘,吴叟这里的兵刃没有多余繁复的点缀,但却足够锋利耐用。
青鸾看上的便是这一点,都是实打实搏命的东西,没必要弄那些个明珠宝石镶嵌,花里胡哨又惹人注目,还如何杀人?
她看一圈下来,选了两把长度刚好能掩于袖中的,在手里反复掂了掂,而后将其中一把的刀鞘“铮”地一声拔开。
刀锋寒光森然,青鸾唰唰在空中比了两下,正好合手。
小虎子正坐在门前舔糖人,见青鸾从屋子里出来,立刻凑了上去,仰头问道:“阿姊要走了吗?”
吴叟手中的锤子在半空顿了顿,片刻后又重新落下。
青鸾看过去,踟躇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颇有份量的布包。
“吴叟。”她走上近前,炽热的炉火倒映在眼里,泛出幽暗的红光。
“铿铿锵锵”的打铁声代替沉默,吴叟还是没有抬头。
青鸾将布包放在搁铁钳的案子上,手刚撂下,布包便“稀里哗啦”扁塌下去。
里面是她攒下的全部碎银和铜板。
吴叟用钳子将锻铁翻了个面,“一把匕首而已,要不了那么多。”
“我曾梦见自己在那屋子里中了一箭跌落暗道。”青鸾转头望向方才那间屋子。
吴叟手中动作一滞,抬起头看她。
“在我濒死之际,是吴叟冒险将我从暗道中拖出,让我捡回一条性命。”青鸾回过头,“这些钱又怎么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