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开始密集,落在伞面,发出急促的敲打声。
霍长玉看见青鸾,在一瞬间的怔愣后,脱口向宁晏礼问道:“她怎么在你府上?”
不料,宁晏礼却看着他,寒声反问:“她为何不能在我府上?”
霍长玉被他呛得一咳,莫名其妙地瞪起眼:“你在宫里遇到何事了?怎么一回来就跟吞了炮仗似的?”
青鸾闻言差点没忍住乐出来。
从前只觉霍长玉的脾气又臭又硬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对上宁晏礼这副喜怒无常的性子,他倒是把好手。
于是,她竭力压制着唇角的弧线,向霍长玉伏手一礼:“见过霍大人。”
见青鸾一双媚眼分明含着笑意,宁晏礼面色又黑三分。
侧旁,屠苏看着他握伞的骨节渐渐泛白,生怕他一个猛力把伞柄捏碎,刚欲上前劝他小心腕上的伤,但终是长了点记性,只嘎了嘎嘴皮子,没敢开口。
霍长玉耿直,心中疑问没在宁晏礼口中得到答案,便转去问向青鸾。
他颔首应了青鸾的礼,挑眉道:“你今日怎的没在东——”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宁晏礼就横插进二人中间,左右各瞥了一眼,冷飕飕道:“我这儿不是让人叙旧的地方,无事别在这碍眼。”
说完,便径自穿过二人向书房走去,与霍长玉交错时,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伞面稍往侧旁一拱,当即把霍长玉手里的伞挑飞了去。
青鸾屠苏看着桐油伞在空中划出弧线,同时瞪大双眼:“……”
急雨哗然而下,霍长玉猝不及防被淋了个满头。
他愣着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掌心,旋即反应过来,抬头吼道:“宁怀谦!你什么毛病!”
说着,还举袖抹了把脸上的水。
却闻宁晏礼头也不回道:“我这没有给你换的衣裳,要么回你霍府,要么进来烤火。”
“……”
.
火盆前,霍长玉还在不停往下淌水。
他黑着脸,一手用巾帕按在头上颈间吸水,一手拿起案上的杯盏,猛灌了两口。
温热的姜水下肚,身上寒气散了些,连带着也消了些火气,但嘴上还是免不了抱怨:“不过是错拿了你一把伞,枉我在那腥臭的地牢里为你出了半日的力!”
何况那伞还是自己出现在御医院的!
“我只是提醒你要慎言。”宁晏礼举起茶盏,轻呼了呼茶水上的热气,平声道:“既没弄清楚来源,就莫要胡说。”
霍长玉气不过:“我在御医院问了一遍,都说不知,适逢画屏拿着伞来找我,我还以为是她——我,我怎知她也是来问此事的!”
误会的来龙去脉尽已掌握,宁晏礼呷了口热茶,看向门扇的棉纸,其上映出一道清丽背影,双肩薄而端正,腰身细而挺直。
他咽下茶,暗自冷嗤。
倒是很会拿他的东西来送人情,只是,送人前也不曾想想,她还不还得起这债。
他面上乌云早已尽散,看起来心情畅然不少,转入正言道:“可查明了那卫五郎的死因?”
霍长玉撂盏在案,“又是中毒。”
一听“又”字,宁晏礼印证了猜测,“和赵鹤安所中的是同一种?”
霍长玉点了点头:“南疆毒,用量少则毒性缓发,用量重则立即暴毙。”
“这毒很常见?”
霍长玉怪异地看他一眼:“前朝就禁了的,怎么可能。”
宁晏礼沉默片刻。
彼时赵鹤安的毒是谁下的,他心中有数,虽然青鸾从未正面承认。
“关起来的那细作你可看了?”半晌,他又道。
“看过了。”霍长玉道:“腿上有刀伤,还有摔的骨伤,已经接上了,死不了。”
宁晏礼“嗯”了一声。
霍长玉顿了顿,手肘撑在案上,探近身子,眼中带着光亮问道:“她就是你昨晚赎回来那个舞姬?”
带着地牢血腥味的潮气逼近,宁晏礼不禁蹙眉,向旁躲了躲,“不是。”
“不是?”霍长玉略显诧异:“那你把赎回来的那个藏哪了?”
宁晏礼没应声,顾自端起茶盏,以袖遮住半张脸,又呷了一口茶。
霍长玉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从他表情中察出端倪,只好悻悻坐了回去。
“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他道:“听父亲下朝回来说,你欲娶那舞姬为妻。”
宁晏礼用眼角瞟他一眼,想起今日在昭阳殿,李洵听他请旨后,极度夸张且毫无忌惮地嘲讽大笑,眼底不易察觉地冷了下来。
“你也觉得荒唐?”他道。
霍长玉笑了笑:“难道不是?”
宁晏礼撂下茶盏,冷哼一声,“以我现在的身份,难道娶你霍家嫡女,你们霍家就肯舍下脸让女儿嫁给宦官?”
这话让霍长玉微微变了脸色,“你明知我不会有这个意思,今日怎么总拿话来呛我?”
宁晏礼许久没有说话。
霍长玉倒也明白,在这身份的问题上,许多年来他实在背负了太多。
他想做的,是改天覆命的事;他要走的,是条由死到生的路。所以只能选择这样的身份,一个不会让皇帝忌惮的身份,一个无法延续权力的身份。
虽到底用了极端手段让他躲过那一刀子,但于他自己,于这世人,他已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
因而身体上的伤可躲,但心上的疤却难愈,何况他心上的伤,又岂止这一道?
想到此处,霍长玉叹了口气,“我对此好奇,只是好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入了你的眼。”
若按常理,大事未成以前,宁晏礼是定不会在这些事上费半分心思的。
又是半晌沉默。
但这一次,宁晏礼倒不禁顺着他的话想了想。
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消一瞬,在他脑海中跳出的,竟是两个字——骗子。
再接下来去思考,他竟觉有些模糊起来。
明明她的面孔,她的身影都在眼前,但若叫他一字一眼地说清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竟一时有些词穷。
还有那两个梦,那样真实的触感,会是她吗?是今生?还是来世?
雨滴拍打着窗柩,阴天让人一时辨不明时间。
宁晏礼思忖着,眼中渐而浮现一丝茫然。
这种神情在他脸上是极为罕见的,除了二人年幼时,霍长玉这些年眼见着他变得愈发冷漠,愈发狠绝,几乎不记得自己上次见他如此,是在什么时候。
“你常言自己死在十六年前,我从前不懂,但今日却明白了。”霍长玉突然道:“如今的你,确是比从前有几分活人气了。”
宁晏礼看他一眼。
这话他反倒没有听懂。
从前与现在,他都是他,有什么分别?
霍长玉双手伸在火盆面前,火焰映在他眼中,照出温暖的光芒:“旁人也许不懂,但我倒真希望这么些年,能有个体己人在你身边,暖暖你这性子。”
独行惯了的人,看似把什么都看得清明透彻,却唯独不懂自珍自怜。
体己人……
宁晏礼想了想,不觉将目光落在自己双腕的纱布上,默然勾唇。
她这也算得上体己人?
不过算不得又如何?他不过是想把她捏在手里,把她带给自己的失衡一点点还给她,把她欠他的债一寸寸讨要回来罢了。
“可知当初你父亲为何不让你从军?”宁晏礼话锋蓦地一转。
“什么?”
霍长玉不知怎么跳到这个问题上来了,疑惑转脸看向他,“我自幼跟在你身边,五年前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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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入宫,还从的哪门子军?”
“你真当是因为这个?”宁晏礼道。
“不然呢?”霍长玉挑眉:“难不成我比我大兄差?”
宁晏礼一脸平静道:“你这性子,若上了战场,上阵前怕是还要为敌人烧一炷香。”
“你——”霍长玉噎住,在家时,霍远山还真没少用这话数落他。
他纵是在心底深处还记着自己与宁晏礼身份有别,但二人自幼要好,真性情上来也常会忘了尊卑,遂忍不住回呛道:“倒是你这性子,待功成之日,我霍家也断不肯把女儿嫁你受罪!”
宁晏礼挑唇一笑,也不在乎,径自扯过信纸在案上铺展开来,蘸墨书写。
雨下到快晚膳的时候才停。
待宁晏礼写完给镇北军的传信,霍长玉的衣裳也烤干了。
他在火盆前起身,直了直腰,看着宁晏礼的手腕道:“我给你带了药,待会重新上了,宫里那些庸医的金疮药用处不大。”
宁晏礼撂笔折信,瞥他一眼。
这话说得好像他不是宫里的御医似的。
“唤她进来。”他把信递向霍长玉。
“谁?”
宁晏礼抬眼望向房门,门外廊檐下,还立着那道清丽的背影。霍长玉这才想起,那位东宫随侍现已投入宁府门下,他虽然方才听宁晏礼简单提了一句,但还是很不理解。
“唤她做甚?”他收信入怀。
宁晏礼提起两袖,完整露出腕上的纱布,“唤她上药。”
“她?”霍长玉没想到宁晏礼竟放心让她近身伺候,往常这样的事,大多都是他自己来做。
宁晏礼理所当然道:“她已是我的人了,做这个难道不应该?”
霍长玉哑口无言。
这话的意思他懂了,就是听这说法,莫名觉得有些别扭,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
青鸾被唤进书房,本以为是有什么要紧差事,却不想案上整齐摆着药和白纱,以及宁晏礼的手腕。
在霍长玉奇怪的目光下,她也觉得很是奇怪。
有霍长玉在,这种事还用得着她吗?
从昨晚她就在想,会不会宁晏礼是故意用这每月六贯钱来挤兑她的。
不过想来想去,她也没打算得出什么结论。
宁府家大业大,倒是不差这个,但本质上对她来说,既能方便复仇,又能攒下积蓄,纵是心里有气,也值得一忍。
大不了夜里打水时,再给他灌到桶边就是了。
青鸾一边腹诽,一边认真上药。
霍长玉拿的药,药力似乎很是强劲,洒在伤口上,宁晏礼虽还是不吭一声,但手臂微微的痉挛却骗不了人。
青鸾也不觉跟着有些紧张,直到听见宁晏礼一句“看什么呢”,紧绷的神经才倏然回神,不解地抬头道:“属下没——”
话说一半,她才发现宁晏礼这话不是问她,而是在问霍长玉。
宁晏礼看着霍长玉,眼神凉津津的。
霍长玉闻言,却仍未把视线从青鸾发髻上移开,嘀咕道:“这簪子好生眼熟。”
青鸾愣了愣,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头上的白玉簪子,“大人见过?”
话音刚落,就听宁晏礼把话插进来:“玉簪无非就那么些个样式,哪个不曾眼熟?”
霍长玉摩挲着下巴,一时想不起,便觉宁晏礼说得也对,“大抵是我记错了。”
青鸾把纱布一层层缠绕,宁晏礼不知是疼了还是怎的,全程皱着眉。
末了,待她打完结,他方掀起眼皮,突然开口问霍长玉:“你怎么还在这?”
“什么?”霍长玉一愣。
青鸾也被这一句问得摸不着头脑,抬头却见宁晏礼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对霍长玉又道:“赶紧走,我这的晚膳没给你带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