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青鸾被宁晏礼喊进书房后,屠苏就一直趴在窗旁,提心吊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宁晏礼又因为什么突然不悦,和霍长玉动起手来。
“屠苏兄!”
“嘘!”
童让的声音吓了屠苏一跳,他回头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才把童让拉到离窗边较远的廊檐下。
“方才宫里来信,说钱常侍正带着陛下旨意往府上赶来。”童让压着声音道。
屠苏一怔,“竟这么快?”
午时才请的旨,这满打满算也才过半日。
“也不知是什么急事,估计是见雨一停,就赶着出宫了,约莫这会就要到了。”童让道:“屠苏兄,快些让大人准备接旨吧。”
屠苏下意识往书房瞧了一眼,心里有些打怵。
但想到眼下鸦青正在地牢审人,鹤觞司白又都不在,能进去传话的也只有自己,他在犹豫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踯躅到书房门前,清了清嗓子,低声试探道:“大人?宫里——”
谁料话未说完,房门“砰”地一声被突然推开,屠苏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鼻下一热,顿时被撞出血来。
“我早应像陆三郎活得那般恣意,辞了御医院的差事,投入镇北军戍边,也好过在此受气!”
霍长玉带着腾腾怨气,大步而去,屠苏捂着鼻子,一时欲哭无泪。
待霍长玉走后,屠苏一边感激地接过青鸾递来的纱布,一边按捻出两揪塞住鼻孔,囔声道:“钱常侍正往府上来呢,大人是不是要准备一下,和……咳咳,一起接旨?”
说着,他眼神又不自觉往青鸾那边瞟了瞟。
青鸾前世便知钱福是宁晏礼的人,猜测他赶着宫门下钥前来宁府,定有急事,而见屠苏欲言又止,怕是这事不方便让自己听见,遂极有眼色地伏手退了下去。
“诶——”屠苏想要留她,却被宁晏礼一记眼刀制止。
他登时把嘴一闭,待青鸾映在门扇上的身影走远,才回过头不可置信道:“大人是不想让她知道?可这种事早晚还是会……”
宁晏礼长睫微颤,“此事你若说走了嘴,那根舌头往后就不必要了。”
.
待宁晏礼换上官袍于殿前跪拜,青鸾方知是李洵传了旨意下来。
殿中,唯有鸦青屠苏在他两旁,其余人都在外面候着。
隔着一道雕花门,青鸾听不清钱福说了什么,但见宁晏礼一身绛红,在灯火下显得琼姿玉影,格外风流明艳。
他跪得庄正,神情持重,双手接过圣旨,又叩首一拜,才撩摆起身。
起身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目光稍稍一侧,用眼角向殿外划过一瞬。
视线隔着门扇相撞,青鸾微微一怔,再看去,宁晏礼已与钱福交谈起来,面上神情与先前一般无二,仿佛刚才的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宁府众人将钱福一行送至府门外。
钱福连连躬身,不敢让宁晏礼再送,离开前还不忘悄声嘱咐:“大人在陛下跟前,面上的规矩还是要做足,以免遭旁人诟病。”
此言不无道理,宁晏礼沉吟颔首,“明日我自会带她进宫,面圣谢恩。”
听了这话,钱福稍放心了些,向宁晏礼伏手一拜,挥手带着身后的宫人缓缓离去。
澄黄的诏书铺在案上,宁晏礼看着“赐婚”二字,默然良久。
鸦青与屠苏都摸不清他此刻所想,两人眸光交涉几个回合后,决定由鸦青率先开口。
他想了想,才道:“大人,明日臣是否要派人看看,择个吉日?也好将事情提前筹备起来。”
屠苏闻言向他暗暗比了个佩服的眼神。
却不想宁晏礼神色淡淡,“不过是事从权宜,择什么吉日。”
鸦青与屠苏相视一眼:“……”
“眼下事主还囫囵不知,明日大人还要带人进宫……”屠苏忍不住嘀咕道:“这谢得是哪门子恩?”
宁晏礼抬眼看他,“你如此不平,莫不是要代她进宫谢恩?”
屠苏一哽,不敢说话了。
诏书被修长的十指卷起,放入木匣,“地牢里的那个审得怎么样了?”
宁晏礼把诏书和桃木簪并排放在一起,合上木匣,锁好。
鸦青没想到话会突然转到这上,“这三年她笼络禁中之人,为淮南王府做的事交代得倒是利索,卫淮川便是被他利用的一个。但一问到那军师,任怎么审她都缄口不言。”
“那村夫的画像可给她看了?”宁晏礼道。
“看了。”鸦青道:“虽然咬死了不认,但依臣看,像是识得。”
宁晏礼微微颔首:“那便继续审,那村夫的下落也要继续查。”
“诺。”
宁晏礼看着案上的灯盏,思忖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在云舫的厢房,他点燃的红烛。
“去取烛台来。”他道。
此言一出,鸦青屠苏同时一愣。
二人不明其用意,屠苏刚想发问,鸦青却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止住他的疑问,面带笑意地对宁晏礼伏手应道:“灯盏黯淡,臣这就命人将殿里都换成烛台。”
宁晏礼嗯了一声,把案角厚厚一摞公文放到面前,平声道:“叫她进来伺候。”
.
青鸾正撸起袖子,提桶准备去井边打水,却听身后传来鸦青的唤声。
“长史。”她忙放下衣袖伏手道。
“女史。”鸦青回礼:“大人唤你进去伺候笔墨。”
青鸾诧异地望向紧闭的窗柩,“大人今晚不用冷水了?”
鸦青面上浮出欣然笑容:“大人今晚使的热水。”
青鸾哑然。
看来宁晏礼不止性情反复,怪癖也很不稳定。但她面上还是点了点头,推门进殿。
殿中灯盏不知何时已换做了烛台。
高低红烛,火光燃动,摇曳的光圈照亮殿内的陈设,让人暖意油生。
青鸾悄声合门,不忍打搅殿内的安静。
走过帷幔,她见案几后的人,已摘掉发冠,鬓间在洗漱后还带着一丝水汽,凝在发梢,显得尤为乌黑。
宁晏礼伏案疾书,整个人笼罩在烛影中,素白中衣外只披了件月色薄衫,衬得面容不似平日冷峻,反倒多了分俊朗的温润气。
他持笔的手腕虽缠着纱布,却仍如行云流水,唯有在顿挫时才稍显颤抖。
青鸾久侍于宫中,自是知道批阅公文时的规矩,遂不敢轻易上前。
她立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悄声侯着,但心里却犹豫,是否要开口劝劝宁晏礼,要注意腕上的伤。
正当这时,就突然听他轻声唤道:“上前来。”
宁晏礼没有抬头,青鸾只得听令上前几步,站到案边。
宁晏礼悬笔一停,掀起眼角,蛟绡纱的裙摆如水,再抬眸便是女子纤细的腰身。
仅凭感觉买的成衣,倒还合身,不过往后再买,应在腰间宽松两寸,活动起来大约能更舒适些。
“坐下。”
“诺。”
案边早铺了一方锦垫,青鸾端端跪好,拿起砚旁的半截墨,研磨起来,却不料宁晏礼把批好的公文摞在了她眼前。
“大人?”青鸾研墨的手滞在半空,面露不解。
宁晏礼用下巴点了点案角的白玉印信,淡道:“盖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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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定定看着他。
能经手宁晏礼手中的公文信件,可是她前世为淮南王府效力时,想都不敢想的。宁晏礼如此谨慎多疑,这种事照理说应该安排给多年的心腹,怎会突然放心让她来做?
“怎么了?”见她半晌没动,宁晏礼察觉到她的迟疑。
青鸾连忙搁下墨,伏手道:“属下不敢窥探大人公务。”
宁晏礼注视着她,挑唇戏谑道:“看来你从前在东宫,也不是全然没学到规矩。”
青鸾:“……”
“不过,我既应允,你便无需多言。”宁晏礼道。
青鸾怔了怔。
他当真已这般信得过她?
宁晏礼稍活动了下手腕,再次提笔:“东市那个吴姓的铁匠,我已派人将他们迁至了别处。”
青鸾闻言心中一窒,但面上不敢表露,只试探道:“哪个吴铁匠?”
笔尖在砚边荡开墨迹,宁晏礼脸上浮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行刺的胸器从何而来?”
青鸾脸色稍稍有些僵硬。纵是了解宁晏礼的手段,她也不曾想到,他竟这么快就顺藤摸瓜找到了吴叟。
所以,宁晏礼敢让她经手公文信件,是因为处处拿稳了她的把柄,料定了她不敢背叛。
宁晏礼瞥了她一眼,“这回想起来了?”
他声音虽不似往常冷冽,但青鸾依旧从中听不出情绪。
她不敢对吴叟和小虎子表现得太过在意,只能道:“可怜那吴铁匠年岁已高,又带一小童,此番遭属下牵连,倒是无辜。”
宁晏礼听出她的句句防备,不禁蹙眉嗤道:“你是怕我对他们用刑?”
青鸾手里的印信差点不稳,“属下不敢。”
“……”宁晏礼盯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青鸾听到自己的心跳,殿中烛火炙热,她只觉后脊微微发汗。
许久,宁晏礼竟是无奈一笑,“他们祖孙二人如今在新宅中住得很好。”
“大人你……”
看着那浓黑如夜,让人时常猜不透深意的双眸,青鸾微微睁大了眼,在一瞬间,心里仿佛有常年压满枝头的积雪掉落,无声融化于泥土之间。
夜色渐深。
沉香从铜炉中屡屡飘出,与烛光在空中交织。
除了中途添了一次香,宁晏礼就没再抬过头,一直专注在如山的公文间,连呼吸都静得让人不忍打扰。
盖印本就枯燥,四周弥漫的沉香更是让青鸾眼皮渐沉,待终于盖完最后一份,方开口道:“大人日日辛劳,今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你乏了?”宁晏礼停笔看她。
“属下不敢。”青鸾垂眸。
是不敢,而非不是。
这是宫里人惯用的婉转句式,她想宁晏礼应当听得明白,再熬下去,她怕是要直接睡过去了。
不想,宁晏礼却只道:“印盖完了,便继续研墨。”
“……”青鸾正困得点头,被他这一句惊开了眼皮,才慢吞吞拿起墨锭,扼袖细研。
磨墨发出规律的沙沙声,像是催人入睡的曲调,砚中墨汁渐厚,她迷迷糊糊看到自己的倒影,头也随眼皮越来越沉。
腕上的剧痛愈演愈烈,宁晏礼持笔的手也越来越抖,终于,在血洇透纱布前,他轻出了口气,撂下了笔。
一旁,伏案熟睡的青鸾似乎察觉到声响,微微颦了颦眉。
宁晏礼扶腕看向她,半晌,勾起唇角,忍痛抬手又在案上的铜炉里添了些安神香,然后摘下肩上的薄衫,披在了她的背后。
无意触碰到青鸾的肩膀,宁晏礼指尖微微一僵。